祐唐

“祐唐 (.)”！

醉醺醺的李承乾从齐王府出来，也没上马车，便一步三摇先去了同在崇仁坊的长孙无忌府上。舅甥俩关上门说了半天话，李承乾才回了宫。

没想到一进东宫崇教门就看见刘寅正揣着手笑眯眯站在当庭，李承乾的酒当时就醒了一半儿。

“殿下，陛下正在崇教殿等着殿下呢。”刘寅微微拱了拱手，对李承乾道。

李承乾赶紧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忍不住咧了咧嘴，无语地看了刘寅一眼，见刘寅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两脚却钉子一般站在那里不动，摆明了当场就要让自己去见皇帝，便苦了脸。只是无可奈何，当前抬脚向前走去。

崇教殿在东宫靠南边的位置，离着左右春坊很紧，是太子平日里上课学习的地方。穿过崇教殿，再经过太子视事的丽政殿和书房光天殿，才能到太子起居的宜春宫和宜秋宫。李二等在崇教殿，明摆着李承乾没办法先到后面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见驾了。

果然，李二一见李承乾一脸酒气，浑身酒臭的模样，忍不住便寒了脸，皱着眉头问道：“丢下政事不理，又是去哪里作乐了？”

“回父皇，儿臣……儿臣去了五弟府上，和五弟小酌了几杯。”李承乾小心翼翼地答道。

“祐儿那里？”李二面色稍稍怪异了一瞬，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小酌了几杯而已？分明是酩酊大醉！”

“是儿臣的不是。”李承乾赶紧认错，“儿臣也没想到五弟从齐州带来的酒竟是这般烈，一小瓶酒就成这幅模样了。”

“人要有自制之力，身为储君，尤该如此！”李二教训道。

“儿臣懂得。”李承乾躬身应道。

“起来吧。”李二挥了挥手，又让东宫的内侍上了醒酒的浓茶，才继续道，“去祐儿府上就是为了饮酒作乐？”

“回父皇，儿臣不敢放浪形骸！”李承乾又一躬身，慌忙道，“今日五弟在朝会上所说的移民之策，儿臣有颇多不解之处，向舅舅询问，舅舅却说，不如直接询问五弟的好，儿臣便去了五弟那边。”

“那祐儿可曾和你解释了？”李二眉毛一挑，问道。

“五弟解释颇为详细。”李承乾便道，然后将李祐跟他说的那些话一一道来。

李二仔细听着，表情却不置可否，等李承乾说完，才开口问道：“那你觉得祐儿所说的是对还是错？”

“父皇与舅舅对五弟的提议都极为赞同，儿臣觉得也是不错的。”李承乾老老实实地道。

李二先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道：“你是储君，对于臣子的建言，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什么都听朕和无忌的话。纳谏对于君王而言是件美德，但有自己的评判和想法、某些时候能够顶住压力坚持自己的意愿，对君王而言，比听从谏言更加重要！”

李承乾闻言浑身一震，躬身道：“儿臣明白了，只是儿臣毕竟年少，朝堂的政事许多时候都是一知半解，也只好多听听别人的话。父皇英明神武，父皇觉得移民之策极好，那儿臣便觉得是极好的。”

“你真这么觉得？”李二盯着李承乾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问道。

“是，儿臣就是这么想的。”李承乾答。

“那朕便和你说一说。”李二心情极好，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崇教殿宽阔的殿堂中踱了几步，道，“祐儿这计策，确实是极好。父皇初听时也不过是觉得是在门阀控制的百姓和边民、僚人之间掺沙子而已。但这半日朕又想了想，才发觉祐儿的打算并不仅仅是掺沙子，他是在以整个天下、所有人的生计作为棋盘，下一盘大棋。作为君王，不能仅仅只盯着一件两件的事情，不论何时，都要放眼整个天下才是。要说起来，这一点你和祐儿其实要差一些的。这小子装傻充愣快十年功夫，虽然没有名师教导，但脑子里面胡思乱想却委实得了些东西。朕想着，大概恰恰是因为没有所谓的名师教导，所以祐儿的想法便会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你作为太子，自小便得孔夫子等人教诲，但这些人都是儒学门徒，教出个方正君子来没问题，但帝王手段他们却教不了，或者说，他们就根本不愿意教。朕早年间便提前让你观政，就是想让你多听多看多想，至于成果嘛，勉勉强强，做个守成之君不成问题，但想要开疆扩土，在朕之后继续开创大唐百年基业，还差得远。”

李承乾听到这话忍不住便抬起头来看向李二，却发现李二表情温熙，并未表现出不满来，才放下了心，道：“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年，何必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春秋鼎盛又如何？”李二呵呵一笑，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人总是免不了一死的。”这话说完，李二也禁不住微微愣怔出神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刚才父皇将你和祐儿相比，并不是说你比祐儿差。祐儿虽然想法是好的，但这件事情操作起来却极难，干系也极大。但你看祐儿却是个跳脱性子，你性子沉稳，却是比祐儿更像是做实事的人。祐儿这一策，可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别的不说，就说山南东道江南西道两处，如今河道纵横荒草湖泊，山上猛虎啸谷，水里蛟龙遍野，还有林间僚人大多不服王化。虽说老秦人并不惧怕什么，但想要移民在这里扎根，朕觉得十年时间已经算是好的了。还有祐儿跟你说的，在世家门阀林立的山东、江南等地给移民开创新的生计，可是千百年的时间大家都是土里刨食儿，想要给千万百姓一个新的生计又是何等困难？这些事情哪里是在朝堂上侃侃而言坐而论道便能解决的？这些都要一心一意去做才行！朕这一生估计也难见到这一策完全施行的一天，你作为储君，若是能在朕以后坚持下去，朕到时候在九泉之下也能放下心来！”

“父皇！”李承乾感动地热泪盈眶，跪倒在李二面前。

李二呵呵一笑，也不再说话，带着刘寅便出了崇教殿，只留下心潮澎湃的李承乾依然跪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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