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醉笑

前面雾气浓重，隐没其中的似乎是一片湖面，当中有一条向前的石板路，只能看出三步开外，不知前面是什么。

这石板路铺在水中，阿柒原以为算个堤或是个桥，走了二十余步，又变成了一个个不相连的水中石墩，仍是只一个方向向前。石阵里的火光已远去了，唯余头顶月光，穿过这浓雾也只剩氤氲一抹，连脚边一尺都照不清，却映得那雾气白亮白亮，从四面八方向人逼来。阿柒忍不住挥手想驱散，那雾气岿然不动。阿柒再两手用力挥了挥，雾气也不过微微起了一丝涟漪。

赤冲在她身后一步之遥，见她停下乱挥手，忍不住嗤笑，“呵，别傻了，这妖气没毒！我看过了，只是普通的水雾。这池水也没毒，只是普通的水，但是总觉得哪里有鬼……喂，小柒柒，你怎么还没死？还没遇到什么机关吗？”

阿柒无暇理他，只是向前走着已经十分吃力。她腿脚仍不太灵便，在水中跨石墩跨得甚是艰难，很快裙子就湿过了膝盖，衣衫头发都黏在身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凝结的雾气。

又走了百余步，阿柒又停下了。

“怎么了？你终于踩到陷阱了吗？”

“不是。有岔路了。”

赤冲上前一步，掰过阿柒的肩膀，看向她面前，果然石墩路分成了左右两边各自斜斜向前，看似都是一样的石墩，都只能看出去两三个石墩的距离，再第四个石墩便彻底隐进了雾中。这路口加上他们走来的这条路一共三个方向，彼此距离相等，石墩也是一模一样，看得人多少有些恍惚。

“这看起来怎么有点……”赤冲直皱眉，“小柒柒你觉得呢？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我觉得左右看起来一模一样？”

“我看也好像是一样的。”

“这有什么说法吗？这种时候中原人一般是选左还是选右？”

“我不知道。”

“那个什么园林里头都会有这样的东西吗？”

“我真的不知道。”

“那如果你选你会选左还是右呢？哎呀，万一你选错了我不是也跟着错吗？可是这雾太大，慢一步就跟不上了，又不能分开走，不然你怎么死的我都看不见，那多没意思？”

“……”

这语调忽然又变回了前几日途中那个叽叽喳喳喋喋不休讨骂的小阿冲，可是说着的还是要弄死阿柒的话。阿柒已经分不清这人几分说笑几分认真了，又担心再说错什么再把他疯病勾出来，只好三缄其口等他自己决定。

“不行，这地方比之前的还要不对劲，说不定有什么你没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坑我，我要小心一点……”

阿柒叹气，“我没有那个意思，中原的事我知道的本来也不比你多多少。况且你给我下了毒，我说谎你会知道的啊。”

“我都要把你灭口了，你还在乎那点毒吗？”

阿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既没有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必要，骗人做什么呢？只好认认真真说道，“无论你如何对我，我也没有说谎的道理啊。。”

赤冲愣了愣，“为什么？”

阿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隐隐觉得这个真真假假疯疯癫癫的小阿冲不是真的要害自己，阿柒想了想仍认真说道，“此地可疑处甚多，你我同困于此，要想着脱困，我自然要把知道的说出来的。再说平日里好端端的，大家有什么说什么，不知道我就说不知道，平白无故说谎做什么？

“可，可是，可是我是坏人，我要害你啊？这你都不骗我吗？”

阿柒笑了，“你没害我啊，你也不是坏人。”

这话倒也不是谎话。阿柒总觉得这赤冲动辄下毒随意要人性命的习惯虽然残忍，但只是从小环境所限，有些事没人教他罢了。他此番毒害羽飞商队说到底只是为了保护卓卓，虽做法欠妥，但足见其本心不坏。就好比阿阳，杀起人来稳准狠一样不缺，手上的冤魂不计其数，但阿柒知道他并不是嗜杀的魔头，只是个单纯忠心的好孩子。今日这赤冲看在她眼里，多少也有些近似。

“真的？”

阿柒想起阿阳，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刚才他中毒栽倒，不知要不要紧？赵兄和兄追来，是把阿阳安顿好了吧？让芹兄知道了，一定会救治的吧？芹兄一定有办法救治的吧？

“真的？”赤冲又问了一句。阿柒想着心事，含混“嗯”了一声。

赤冲愣愣地看了她许久，忽然恨透了这让他看她不清的黑暗和雾气，“南小柒，我真的很想要你，你真的来做我姐姐好不好？我不给你下蛊下毒了，你跟着我，我保护你，好不好？等出去了你就跟着我别走了，好不好？”

“嗯……嗯？”阿柒没留意他方才问的什么，赶忙把心事丢在一边，可惜实在没听见，只好又说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我平时也不说谎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害我，我真的没觉得你是坏人。我也觉得这地方怪的很，先别说那些，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嗯，好，我就当你答应了，柒柒姐姐！”

“……嗯？”他刚才说什么了？我答应什么了？阿柒觉得自己走神走的真不是时候。刚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赤冲忽然拦腰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在自己身后把她放了下来。

“我决定了，我不要往前走了，咱们回去吧，姐姐？咱们一起出去，一起玩什么都好，柒柒姐姐你跟我一起玩就好！管他济泽堂不济泽堂的，我们玩我们自己的！”

“什……”

“走啦走啦！原路返回！”

“啊？”

赤冲忽然像个开心的小猴子一样手舞足蹈地在阿柒背后连推带挠，阿柒只得依他所说往回走去。虽然觉得一头雾水，但不知不觉被赤冲那开心的模样感染了，也带上了一丝微笑。

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方才听漏了什么，但是他好像很开心，而且不提灭口的事了，这也不能算不好吧？

阿柒这样想着，走出了三四十步，笑容僵住了。

这是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原路返回的吗？

这明明应该是走过一次的路啊？

“怎么了姐姐？”赤冲见阿柒停步，顺势往她后背上一贴，下巴垫在她肩膀上往前看。这一看，他的脸色也僵住了。

同方才转身折返处一模一样的三岔路。

两人都记得，方才明明是一条直路走来，遇到第一个岔路口就掉头折返的，为什么原路返回会有三岔路口？

这里是哪里？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来时的路哪里去了？

“柒柒姐姐……我们是不是真的见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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