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者—短篇小说集

灿白的星光如线般从窗外掠过，快如梭，密如麻，宛如一条由水晶砌成的通道承载着无数往来于彼岸的过客。

真空外的景象被如实的映射到观测窗上，投影在空旷无人的舰桥内。G弦上的咏叹调缓慢而悠扬的萦绕在空间的每个角落，飘过闪动的主控器，拂过白皑的冷冻舱。

一切都看似如此的平静和有序，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

命运的交响划破时空，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船体。舰桥上的所有仪器都重新开始工作，航线也进一步作出修正，数据加载，日志登录，截然不同的一天即将到来。

与此同时，在静滞室内的七个冷冻舱中，有一个的监控面板出现了变化。用作外部反馈的电子信号由蓝转绿，而舱盖则在一行“休眠结束，等待解冻”的提示下发出“嘶嘶”的声响。

很快，覆盖在冷冻舱玻璃上的冰花开始逐渐褪去，一副毫无血色的面孔显露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生机。动态数据不断更迭，整个过程被如实的反应在了面板上，终于，在“解冻完毕”几个字跳出之后冷冻舱的密封盖打开了。

只不过舱盖开启很久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女人慢慢从里面爬出来并一股脑的摔倒在地上。湿漉漉的金发披散在其脸部及肩上，微红的嘴唇在高挺的鼻梁之下微微的喘气，仿佛刚才的动作耗尽了其毕生的精力一般。她就这么靠着自己的冷冻舱坐了将近一小时，随后方才缓缓起身来到静滞室的主控台，对着眼前的全息显示屏进行了一连串的操作。

“请说出您的编号和姓名，并配合灵视验证。”操作系统反馈道。

“编号：；姓名：艾玛拉莱耶。”说完，她将脸部对准台面，朝一块圆形采集器睁大了眼睛。

“灵视匹配完毕。深潜者号的情况将会实时与您同步，欢迎醒来，拉莱耶船长。”

“谢谢你，伊伯恩。请按常规顺序唤醒其他船员吧。”

“明白。”人工智能的语音刚落，第二个冷冻舱启动了……

猛的深吸一口气，姜伟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酥麻的全身，让意识几乎无法传递到每根神经。好似一块冻肉，被放进了一锅慢慢升温的热汤中。

“姜，你醒了？知道我是谁吗？”姜伟听到一个声音呼唤着，他张大双眼努力想将那人看的分明。金色的秀发，修长的脸颊，他认识这张脸，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长官，看来他还需要再恢复一会儿。冷冻休眠之后大脑没那么快清醒。”另一个声音出现在姜伟的耳边，但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你……你是……”姜伟使劲想着，哪怕当下的大脑正在发出超负荷运转的刺痛，他也要竭力尝试。“你是艾玛？艾玛拉莱耶？”姜伟停顿了一下，似乎更加确定了，“我记起您了，长官。”

艾玛欣慰的一笑，随后问道：“感觉怎样？”

“像块被电击的冷鲜肉。”姜伟疲惫的自嘲道。

“再躺一会儿吧”艾玛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姜伟的额头，“还有时间，好好恢复。”

艾玛离开后，姜伟又躺了一会儿，接着才吃力的尝试坐起身来。他是第三个解冻的，前两个是船长艾玛拉莱耶以及船医霍华德毕夏普。

根据安全协定，休眠舱的常规唤醒顺序必须是船长、船医、机组工程师，副船长，以及之后的其他船员。姜伟是机组工程师，所以自然也是第三个醒来的。

当然，在突发情况下顺序会稍作改变，船长与副船长率先苏醒，随后再通过对事态的判断来决定到底先唤醒哪个，这是题外话。经过一番沐浴更衣，当姜伟坐在储物柜前的长凳上时他的眼睛仍在不停的走神。冷冻休眠对身体造成的影响果真比想象中的还大，本以为早在训练中掌握的那些缓解不良反应的技巧，却在实际经历中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打开储物柜将毛巾放入自动收干机里，又转头照了照镜子，顺便怜爱的抚摸了一下贴在镜子上的女儿照片。

“想好回去之后送什么礼物了吗？”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了姜伟的身后。

“什么？”姜伟愣了一下，随后发现说话的是深潜者号的安全主管石村广智。他和姜伟的储物柜比邻，此时正在那里翻着什么东西。“还没想好，你呢？”姜伟笑道。

“我打算送他这个。”说着石村从储物柜中拿出一把武士刀。

“喔，拜托。”姜伟一脸“实在受不了你”的笑容。

“这是真的。”石村一脸认真的说道，随后将刀拔出一点让姜伟看。但见刀身泛着紫光，刃口薄如蝉翼。“这年头，想找到精湛如斯的技艺可不容易。”

“这是真刀。”姜伟心里清楚，但还是重复道。

“是的。”

“你儿子才七岁。”

“年龄不是问题，我七岁的时候已经剑道入门了。”石村说着怔怔的凝视着手中的武士刀，就好像在凝视着家族的命运。他这人外冷内热，不苟言笑，却又心思缜密，责任心极强。姜伟知道石村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超越自己，然后获得更有前途的工作。因此从小，他就对其进行身心上的磨练。但事与愿违……

“时代不同了，我们不能老按照家长的处事方式去要求孩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他还像我一样去跑远洋！？”说到这里，石村不自觉的抬高了嗓门。当发现自己在朋友面前失态后他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嚷嚷。”

“没关系。”姜伟说着看了眼女儿的照片。

“其实有时我还挺羡慕你的，有个听话的女儿。”

“羡慕我？”姜伟苦笑了一下，“你要是跟我一样是一名单亲爸爸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敏敏的坚强都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失职所造成的。”姜敏，就是姜伟女儿的名字。

“嘿，别这样。是我嘴笨，我不太会说话。朋友，从头到尾你都没做错什么，是那个女人……唉，往事不提也罢，但你要知道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坚毅和最有耐心的人。所以你无需自责，我相信敏敏能感受到你对她的爱。”

“谢谢。”姜伟笑着道。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只手在自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而旁边的石村广智也有同样的感受。

“嘿，哥们儿，怎么样，睡的好吗？”开朗的语调，永远微笑的面庞，这是副船长杜尔哈兹莱德的招牌形象。虽然拥有不输于艾玛拉莱耶的各项实力，但性格上却更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觉得呢？”姜伟反问道。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进那个冷冻舱了。”杜尔一脸嫌弃的说道。

“那可说不准，按照现在的趋势远洋船只会越跑越远。如果到那时还没有更好的技术来支持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要继续使用现在这种方式来进行超长距离的航行。”石村在一旁吐槽道。

“最好别这样。你们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呢。”杜尔夸张的说道。

“行行好，行吗？你是长官，不是应该你安慰我们的吗？”

“我信奉的是‘快乐协作’。不分彼此，哪儿那么多规矩，你说是吧。”这话，杜尔还真没说错。

深潜者号是一艘隶属于国际航天局的常驻远洋飞船，所谓的远洋飞船是一类专门负责深空探索的太空船。在历史长河中，它们早已化身为了远星殖民的象征。人类脚步所及之处，必定先有远洋船开路，无论是移民、科研还是开采、旅游，它都要首当其冲去面对那一块块未知的领域。

至于常驻则代表着它有自己固定的船员，如无意外，任何人不得干涉其中的人事调动。所以七个人经常在一起航行和工作，如果不亲密无间恐怕什么事都做不成。家人不需要那么见外，想必杜尔就是这个意思。

“没错，我建议等会儿我们要为这次冷冻休眠后没有变成白痴而干一杯。”姜伟打趣的说道。

“我没意见。”石村说着准备把武士刀放回储物柜。

“这是……武士刀？”这个动作当然逃不过杜尔那孩子般的眼睛，“哈哈，我就知道这是把武士刀。”可转瞬间，他又严肃起来，“它怎么会在这儿？”

“送给孩子的礼物。休眠前忘记拿出来了，我这就把它放到武器库。”石村解释道。

“好的，危险物品必须归类，这是规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码归一码，真的碰到原则问题，杜尔也绝不含糊。

石村点了点头，然后便准备离开。走之前他还不忘转头对着姜伟和杜尔做了个喝酒的动作，三人会心一笑，就跟在家里一样。

石村走后，姜伟和杜尔晃悠到饮料机前，姜伟将其中一份饮料递给了杜尔。

“等会儿准备干吗？”杜尔问道。

“时间还有富余，我想对整艘飞船的机能设备进行一次检查。”姜伟回答。

“嗯。”杜尔应着，喝了一口饮料，结果立刻吐了出来，“这是碳酸饮料！！”

“不然呢？”看着对方小题大做的样子，姜伟一脸懵逼的问道，“你是真睡傻了吗？”

“不，我不能喝这个。”杜文将饮料杯放下，“我跟我妻子都信了‘旧印教’，它们反对各种形式的堕落和不忠。”说着他把脖子上的一个刻有类似眼睛的五角星项坠拿出来给姜伟看。

“‘旧印教’？怎么没听你说过。”

“额，出发前一周才信的。你猜怎么着？我可能比我的妻子更加虔诚。”

“有信仰是件好事，你可别轻易让人把这信仰给摧毁了啊。”

“这你放心，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够动摇我的信仰。”

“哇，难得见你这么坚定。一定要保持下去。”说完姜伟离开了更衣室。但他没有发现就在其转身之后杜尔偷瞄了桌上的碳酸饮料一眼，并使劲咽了下口水，紧接着立刻转移视线，并自言自语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暂别了杜尔哈兹莱德，姜伟朝下层走去。随着个人“灵视系统”的上线，他也和辅助整支飞船运行的人工智能——伊伯恩取得了联系。

“你好，伊伯恩。”

“你好，工程师。休息的好吗？”人工智能透过嵌在人脑中的灵视系统和姜伟打起了招呼。

“稍稍恢复了一点，至少健康指数没什么问题。”姜伟说着，其眼球上出现了一层异光。从第一人称视角看去，这层异光的本质实际上是在原来视觉的基础上又多出一层彩色的电子显示。这是‘灵视系统’的众多功能之一，就好像把显示屏直接映在了视网膜上。“你呢？这一年多来又在做什么？”

“主要时间都在维持飞船的航行。当然有空还要打理‘星之彩’牧场里的那些动植物以及记录下整条航线上可能出现的情况。”

“嗯，有什么收获吗？”姜伟问道。

“如果你指的是物种繁殖的话，那么这段时间里牧场的确热闹了不少……至于其他方面，从最后一次进入‘亚弗戈蒙的捷径’的数据来看，虽然不容易被发现，但我还是察觉到每当我们离目的地越近，众天体的排列密度就越稀疏。”

“目的地吗。”原本还比较放松的姜伟一听到“目的地”一词脸色瞬间凝重起来。虽然在远洋船上也工作了不少时间，可每当要面对那些人迹罕至、甚至是与世隔绝的地方时他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

单从伊伯恩反馈的数据来看，深潜者号上各部分的运行情况还算正常。但是作为机组工程师，姜伟知道有些细小的问题还是要靠人力来排查的。

整艘飞船分为三层个部分，众人醒来的静滞室位于顶层，里面除了休眠仓之外，还配有急救室、独立的储物柜和浴室。同层的还有活动室，顾名思义是专门为船员们提供健身娱乐的场所。姜伟就是从这一层出发的，而要前往中层，他正好可以顺道检查一下引擎室。

深潜者号的引擎室纵贯三层，其核心是一台名为“犹格引擎”的动力系统。这套系统几乎提供了飞船所需的全部能量，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功能就是打通高维通道，形成“亚弗戈蒙的捷径”。

俗话说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但在不同维度，这个说法并不成立。高维通道的存在就是让人类跳出现有维度，以更快的方式进行宇宙航行。现如今这项技术已经相当普及，几乎成为了所有太空飞船的动力基础。

走在检修通道内，“犹格引擎”的构造一览无遗。在巨大的开有观察口的保护壳里，两团“火焰”正不断的交织纠缠，一红一白，闪烁着绚丽的色彩。红色的“火焰”名为——“克图格亚粒子”，是一种极为强劲的能源，自它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飞船不用再为燃料的问题而发愁，但代价也显而易见，就是性质极为的不稳定。地球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种元素可以有效限制它的爆发，直到“亚弗姆扎护盾”的出现。如同白色火焰一般的“亚弗姆扎护盾”拥有与“克图格亚粒子”完全相反的性质。但奇怪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物质，在MI-保护壳里却能形成稳定的态势。

每次从观察口里看着那红白相间的火焰，姜伟就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仿佛只要“犹格引擎”还在运作，船员们就会拥有一个安全的港湾。

引擎室检测完毕，姜伟通过电梯来到了深潜者号的中层。这里分布着船员们的卧室和工作室，可以说是整个飞船中最为自由也最为隐私的一片区域。没走多远，姜伟就看到前方有一间工作室的门开着，而灯光正从里面斜射出来。

“这么快就工作了？也不多休息一会儿。”来到那个房间，姜伟斜靠在门框上说道。

“不了，还是工作能够让我更快的振作起来。”说话的是一个拥有一头红发，气质冷艳的女人。她叫莉莉尼古拉斯，是深潜者号上的生物遗传学家。

如果不清楚她的为人，很容易就会被刚才的那句话给“劝退”了。可是姜伟没有，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同事只是外表坚强，内心实则是相当脆弱的。

“嗯，我也有同感，纯粹的等待让我很不舒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揪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样。”

“你也紧张吗？”莉莉抬起头看着姜伟。

“当然，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和女儿通上电话。”

“想女儿了？”莉莉微微一笑，“等出了通道，‘阿特拉克之网’一连接，你就能看到她了。”

姜伟很机械的笑了一下，虽然他知道莉莉的话是出于好意，但就目前深潜者号航行的距离来看，到底能不能完成“阿特拉克之网”的建立还是个问题。所谓的“阿特拉克之网”是一种通讯网络，能够保证宇宙航行间信息的即时传递。虽然在一些偏远的新航路上偶尔会出现延迟、不稳定等现象，但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波动。然而，这次深潜者号跑的实在是太远了，即便每次进入和离开“亚弗戈蒙的捷径”时，伊伯恩都会投放信号接收器，以方便后期通讯网络的连接，可姜伟仍然觉得要联系上人类文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除了是一位生物遗传学家之外，莉莉尼古拉斯还是一名杰出的发明家，至少深潜者号上的所有船员都是这么认为的。飞船上的很多探测器，传感器都出自莉莉之手，有些连姜伟自己都未必清楚运作原理。因此两人经常会对一些发明进行交流和探讨，别看他们平时话不多，实则是个人中最有共通点的。

在和莉莉说了一些设备的运转情况之后，姜伟继续朝前走去。前方是医疗舱，只见房门开了三分之一，没有光亮的房间内却传来一连串翻箱倒柜的声音。姜伟试着从那三分之一的空隙间挤进去，结果刚过了一半就看到手术台后面有手电的灯光冒出。

“喂！霍华德是你吗？”姜伟直接喊道。

“哦，我的老天，你想吓死我吗。”但见一个人从手术台的下方探出头出来，此人正是船医霍华德毕夏普。

“我吓死你？我还没问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整理药品……”霍华德支支吾吾的说道。

“整理药品？”姜伟凑上去看，果然看到其手中捧着一盒盒药剂。“老兄，医疗舱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场所，别弄得跟做贼一样行不行。”

霍华德不说话，只是用眼角偷瞄着姜伟。老实说，论医术霍华德的水平真是没话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姜伟就是对他没什么好感。也许是因为霍华德的长相有点“尖嘴猴腮”？亦或是他做事总一副“偷鸡摸狗”的样子？谁知道呢，总之人如其貌，霍华德无论是形象还是性格都不怎么讨喜。

“这个房间的电力系统是不是有问题？”姜伟扫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嗯，我刚才就是急着要抢救一批冷冻的药品。”

“哎，有故障你倒是跟我说啊。”姜伟一边说一边开始查看。

“我不是怕来不及吗。”霍华德说着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姜伟，而每当姜伟回头说话时他又本能避过了对方的视线。“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断电的，所以最坏的打算就是这些药都不能用了。”

“唉……”姜伟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尽力而为吧。”

没多久，医疗舱的电力恢复了。看着低头清点药品的霍华德，姜伟也只是皱了皱眉便离开了。

过了医疗舱，下面就是武器库。这个姜伟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自己的好友石村广智就是飞船的安全主管。武器库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热冷兵器足以装备一个排的兵力，同时这里还被石村改造成了武道馆的模样，便于随时进行武术的修炼。

武器库的门也是开着的，只不过和医疗舱想必它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故障。

“嗨，广智。”姜伟喊着石村的名字，然而房间内并没有回应。就在他整个身体全部进入到房门时，一道黑影突然从门后直落下来。也亏得姜伟敏捷，一个翻滚躲开了这险险的一击。待其站稳，则发现石村广智正手持一把竹刀站在他面前。

“好，眼观六路耳听方，再来！”说着，石村举刀朝姜伟劈来。

此时赤手空拳的姜伟只能暂避其峰，在一轮左躲右闪之后，终于还是退到了那块改造成道馆样子的空地上。空地的周围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姜伟顺势也操起一把竹刀准备还击。

石村举刀，一个箭步直劈下来。姜伟挥刀格挡，只一合，刀身传来的力道就差点让他拿捏不稳。险险避过一击后，姜伟发起反攻。然而他出招虽快，但始终无法破了石村的防御，到最后反而是石村看准他的一个破绽，一招打掉了其手中的竹刀。

“力有不逮时，万不可硬拼。”石村说着走到姜伟面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刀，“近身格斗要懂得避重就轻，因为总有人会比你更快、更强，但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

“好像每次来你都要给我上一课。”姜伟苦笑道。

“无聊吗，只能找朋友切磋。但你确实每次都能给我带来惊喜。”

“对了，我这里有本笔记本，打算送给敏敏。到时可能还会写点东西在上面，你看怎么样？”

“纸质笔记本，放在今天这种科技环境下确实是个新鲜玩意儿。你想写什么呢？”

“还没想好，反正不会是在‘阿特拉克之网’里说的那些寻常话，总是要特别一些的。”

“嗯，等到通讯网络建立好我也要对隆平那小子关照两句，可千万不要懈怠了。”石村隆平，便是石村广智的儿子。

“放心，你儿子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石村广智沉默不语。

查看完了上层和中层，姜伟顺道去检查了下位于飞船两侧的逃生舱。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个的自动弹射系统有些失灵，虽然不妨碍手动操作，但有空还是应该加以更换。

最后姜伟终于来到了位于飞船下层的“星之彩”牧场。之所以被称为“星之彩”是因为那里种植和饲养了各类动植物，不同的动植物需要不同的生长环境，而当不同色彩的光照、土壤、饲料等组合在一起时，整个牧场就好像五彩斑斓的图画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由于“星之彩”牧场占据了下层绝大多数地方，因此排查设备故障也较费时费力，不过好在平日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负责打理，那就是动植物学家乌蒂伊德和天体物理学家奈拉梅高。

和往常一样，姜伟乘电梯来到下层。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远远听到了两人的争吵。

“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一种负担的话，那么这次任务之后也许要好好审视一下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姜伟听着，同时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子从储藏室里跑出来，正好与之擦肩而过。目送着那名女子乘电梯离开，姜伟这才来到了储藏室外，轻扣了几下门。

“你好。”房间内，一位留着短发，身材纤瘦的女子正懊恼的扶着额头。当看到门外有人时，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吵架了？”姜伟问道。

“嗯，我们之间有些问题始终过不过去。”

“对于你们的感情我无意指手画脚，可如果真想走到一起，难免要取舍和妥协。”姜伟以朋友的礼节抱了抱眼前的女孩，“虽然我们平时不说，但都知道乌蒂一直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而你工作心又那么重，所以有矛盾也是很自然的。”

原来刚才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子就是乌蒂伊德，而短发女子则是奈拉梅高。姑娘们年龄都不大，她们彼此相爱，也是船上最受照顾的两个年轻人。

“唉。”奈拉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乌蒂的想法，只不过当她提出要领养孩子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奈拉欲言又止。

“好吧，那跟我说说牧场现在的情况？”姜伟岔开话题。

“嗯。这一年多来可谓收获颇丰。农作物收成良好不说，更重要的是动物的繁衍也非常稳定。”

“这得要归功于我们的伊伯恩。”姜伟笑道。

“能够与你们共事是我的荣幸。”伊伯恩在两人的“灵视系统”中自豪的说道。

“哈哈，也是我们的荣幸。”奈拉笑道，“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陆陆续续还会有新生命从这里诞生……”

说到新生命，奈拉的表情凝固住了。眼看氛围又要尴尬，姜伟立刻拉着奈拉开始了检查工作。即使是在伊伯恩的帮助下，两个人也几乎忙活了大半天，等到姜伟回到舰桥时已经临近晚饭的时间了。

“工作结束了？”船长艾玛拉莱耶正在记录航行日志。

“是的，飞船基本无碍，剩下的一些小问题我回头再慢慢解决。”姜伟回答道。

“好。”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脱离‘亚弗戈蒙的捷径’？”

“两个多小时，怎么了？”艾玛转过身来问。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

“你担心我们的这次任务？”

“是的。别的不说，走那么远光是通讯就无法保证，万一有点什么情况……”

“有情况是很正常的。我们是艘远洋飞船，理应想到和克服一切突发事件。倘若真到了无法解决的那一步，我想这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风险。”

“是的长官。”姜伟知道艾玛的话并没有错，自从踏上远洋飞船的那一天开始，不确定的危险就已经常伴所有人左右，最多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而在国际航天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越出色的团队执行的任务就越艰巨，无疑深潜者号是其中最优秀的。

“杜尔正带着其他人在餐厅准备晚饭，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想吃什么。”

“好的。”姜伟点头离开了。

晚饭时刻，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先是艾玛引导众人进行饭前祷告，随后便是各自随意的用餐。姜伟和石村在那里举杯畅饮，两人聊的最多的还是家庭和孩子。至于杜尔，他是在座唯一一个只吃素食的，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他的眼神却不自觉的往餐桌上那些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上瞟。一边的莉莉只是低头吃着东西，她好像并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面。而另一边奈拉和乌蒂则强颜欢笑，餐桌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充满爱的互动。最有意思的就是霍华德，每次吃饭他的两只眼睛总跟耗子似的在盘子间乱转，看准一道喜欢的菜就不停的往嘴里送。

当然这些都是各人微小的动作细节，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去在乎，因为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就好像艾玛在船员们的心中永远是那样的冷静和自律，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例外。

而眼下，距离深潜者号脱离“亚弗戈蒙的捷径”还有整整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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