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烟渚

叔离翦两人在寺中待到了次日清晨，才向惠静，高噤和无过三僧告辞，走下了望月岭。

在岭下山口，贺拔羚叹道：‘这费依甫洛，真是心狠手辣，竟然借着寻找高嗣玉的契机，大举进攻望月岭上鸣镝寺，可谓是煞费苦心。啊，可叹啊，这妖僧如此居心叵测，不像佛门中人。’

叔离翦说道：“朱蒙举，为何不在寺中留宿，非要离开？”

贺拔羚摇摇头：‘朱蒙举，在江南几个成名人物中，威望最盛，名头最响，可谓在江南武林驰骋十余年而不败，无往而不利。可是，今日却败于胡僧费依甫洛之手，还需要我们去救助。他心里还怀着南朝人对于北朝胡族的些许不屑，或许是对于我们救了他，稍显不甘，和愤懑，他一个前辈宿秀，江南豪族子弟，在为难之际，竟然要靠胡人来相助脱险，难免他心里会自怨自艾，所以自愿离开。“

叔离翦微微颔首：‘嗯，可是，他又为何能够相助高噤大师，而之前在骆云赓顾荫邴想去组成反胡同盟，在郢州大开杀戒时，对他们强行阻拦呢？“

贺拔羚说道：“其一，他帮的是惠静大师，和无过大师，而高噤大师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其中，也说不上他对高噤大师，并无半点偏见。其二，顾荫邴骆云赓想在郢州开杀戒，明显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朱蒙举出于两人的安危考虑，加以阻止，却又合情合理。不支持他们闹事，也未必赞同宇文家高家的主张。”

叔离翦点头：“哦，原来如此。朱蒙举，倒是冷静得很，可以如此处置，却又不俗。可是，他如此急于离开鸣镝寺，却又有点显得气量狭窄。”

贺拔羚说道：“过去了，不提了。这费依甫洛一计不成，必生二计，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叔离翦不无担忧的说道：“此时，高嗣玉和萧芮的事情未了，而我记得，萧芮当初提过，萧赞想把她许给宇文家的子弟，看来这也不是空穴来风。一旦，许嫁不成，又横生枝节，高嗣玉再去搅场，这事可能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后果难测。”

贺拔羚吁了口气：‘说的是，高嗣玉如此急躁，一旦和高鲛僧，费依甫洛几个人起了正面冲突，那可是无法收场。不但萧芮无法回到他的身边，他自己也有性命之虞啊。’

叔离翦说道：‘这事复杂咯，高嗣玉根本无可能，从西梁之境，带走萧芮远走高飞。一旦冲突起来，那就是一场杀戮。费依甫洛几个人，肯定会极力阻挠高嗣玉，这场争斗何时休？“

贺拔羚说道：‘这个事，容后再议，我们还是先回明夷帮看看。“

两人一路朝东北而去，抵达湘江西岸，如果过了湘江，走白关，就可以进入浏阳地界。

两人在江边盘桓，等待渡船时，却看到了几个武人，缓缓从北面沿江岸走来，神色有些悲伤。

贺拔羚两人留意时，他们那几个人都留步在一个江边树下，那树倒也茂盛，枝叶形成了一片绿荫。

那其中一个挎着弯刀的汉子叹道：‘没想到，朱蒙举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贺拔羚他们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蒙举死了？

另一个背着灰布褡包的中年人说道：“啊，可叹，朱蒙举正值盛年，就如此去了，确实是江南一大损失。江南武林，以朱蒙举为首，刘勘鹿瞻边括为次，四人可谓是相得益彰。没想到，朱蒙举竟被人毒杀，还是什么，对了，叫做梅冉之毒，毒性剧烈，见血封喉。”

先前的挎刀汉子眉头皱起多高：“哎，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杀了朱蒙举。啊，可怜。可恨。”

背着灰布褡包的中年人说道：‘肯定，又是那些痛恨朱蒙举的北朝胡人所为，这是他们的诡计，叫做敲山震虎，对我们江南进行威慑，恐吓，十足的阴谋。“

挎刀汉子说道：‘为今之时，顾荫邴也慌了神，六神无主，看来只好去请武夷山的边括出来主持大局，调查朱蒙举死因，边括也必能出面干预。‘

背着褡包的中年人说道：‘论交情，边括和朱蒙举最好，当此丧难之际，边括定会义不容辞，出来主持局面，维系此事。边括也是其人，一手好刀法，叫人敬畏。“

挎刀的汉子说道：‘嗯，有边括出马，当然无往而不利，定能迅速找到杀人凶徒，将其正法。“

背着褡包的中年人吁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天下纷扰多年，未能定论。现在又出了这等祸事，真是南朝的不幸，大不幸啊。“挎刀的汉子说道：”在这里，这种话慎言，这里就是奋武将军陈嵃的管辖区域，从洞庭到鄱阳，他都染指。这个狗屁将军，打仗不行，布阵不会，管理不中，戍卫不灵。就会两点，第一是派兵征税押粮，第二是强抢民女，恨死了大伙，真是祸害。“

背着褡包的中年人低低说道：‘哎，谁让人家是王族，生的好啊。其实人有九种，各自不同，陈崤呢，虽然也是他同宗弟兄，但是比他有正事，起码不到处惹是生非。‘

挎刀的汉子说道：‘此时此刻，南朝如此武备松懈，真是国运堪忧。‘

背着褡包的中年人说道：‘不扯了，走吧，还要赶去衡山城住宿，走。“

一行人陆陆续续，朝南走去，贺拔羚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了他们的话，一时恻然。

叔离翦说道：‘怎么会呢，朱蒙举刚刚离开鸣镝寺不到三日，就被人杀了？不可思议。“

贺拔羚叹道：‘谁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是，又无可改变。“

叔离翦说道：‘此时，我们还是回去浏阳，再做区处。“

他们坐着船过了湘江，直奔了白关，在白关城里，慢慢悠悠的前行。

这时候，一辆豪华马车从路边走过去，后头跟着三十多个甲兵，四周簇拥。

这队甲兵从街口转了过去，上了另一条街，最终在一个豪华的宅邸前停住。

贺拔羚他们看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在一众甲兵簇拥下，走了进去，大门随即关闭。

叔离翦看了看四周几达一丈的高墙，说道：“这没准是南陈的豪族子弟的院落，才如此戒备严密。“贺拔羚说道：”嗯，这个人倒是有点嚣张，不像是善类。“

叔离翦他们随即看到了几个人，有点眼熟，一时急忙躲在了墙角，向外窥视。

那却是毕骅，栾子韬，高鲛僧，和槃若僧，四个人也走进了这个宅邸，大门随即合拢。

贺拔羚低低说道：‘这里有古怪，肯定这里住着大人物，晚上我们再来看看。“

夜幕低垂，这个豪华宅邸里，可是烛光鼎盛，人影绰绰，隐隐传来了丝竹之声。

中间靠着高大桌椅前坐着的是个笑吟吟的汉子，正是白日里马车中所坐之人。

对面正座上的却是一个身材适中，面皮白皙的中年人，眼神锐利，穿着一身青锻长褂，从言语气度看，也不像是个寻常人。

这笑吟吟的汉子端着酒杯，说道：“兴洛将军，大驾光临，我陈嵃真是不胜荣幸，特此薄酒一杯，敬祝将军一路安顺，鹏程万里。”这却是兴洛将军，前朝宗室元恺，此时笑着端杯，两人一饮而尽。

元恺显得很健谈：‘陈将军，也是一代豪杰，在此经略地方，井井有条，我十分佩服。有望得见陈将军尊严，我也是十分开心，幸会之极。“贺拔羚他们也没想到，这即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奋武将军陈嵃。

陈嵃一时脸皮倒是挺厚的，呵呵笑了：‘将军说笑了，我不过是仗着祖上荣光，得以受到朝廷庇佑。不像兴洛将军您，可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名头很大，我可是望尘莫及。“

元恺一时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随即掩饰了过去，说道：‘将军威名，我早已闻得。今日前来，是为了陪同宇文会将军，前来江陵商议迎娶萧芮之事，我也是顺路过来，看看陈将军。“

陈嵃笑了笑：‘那可是好事一桩，好事一桩。我这宅子鄙陋，请将军体谅。“

元恺说道：‘多年来，都在马上生活，戎马倥偬，难得清闲半刻。“

陈嵃笑道：‘我们这些做将军的，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每日里忙碌不堪，彼此彼此。“

元恺说道：“对了，近闻江南朱蒙举死了，不知是否属实？”

陈嵃说道：‘倒是，听闻点风声，可能真的出了变故。哎，可惜了。朱蒙举，和边括，鹿瞻，刘勘，都是江南名秀，山河此时去了朱蒙举，顿觉失色不少。“

元恺探问道：‘对于刘勘，不知将军知道多少？“

陈嵃一呆：‘将军何以有此一问？“元恺笑了：’哦，我十分敬重昔日刘宋的子弟后裔，既然他姓刘，所以我自然关注多些，请将军勿疑。”陈嵃才道：‘哦，原来如此。这鹿瞻，边括，刘勘都是清静无为的人，说是道家弟子也都不过分，几乎都深入简出，不显山不露水的。其中以刘勘，最为孤僻。“

元恺笑了笑：‘既然他是刘宋的传人后裔，为何如此低调？“

陈嵃说道：‘从刘宋亡时，随后齐梁陈三代都相继来临，他一个亡国之人的后裔，自然是低调为好。反正是在江南地界，姓刘的满地都是，也不多他一个刘勘。“

元恺沉吟道：‘谁都没留意过刘勘的身世吗？“

陈嵃摇头：‘刘勘，自称是赣东人士，武夷山附近学得武功，一生简朴，很少招摇。每日里都以青灯为伴，老子之书为随身之物，总之是孤僻到了一定程度，成魔成狂了。“

元恺追问道：‘朱蒙举，和边括几个人，能够知悉他刘勘的真正身世？“

陈嵃摇摇头：‘这事，不好说。嗯，不知道，将军为何想了解刘勘呢？“

元恺说道：‘敬慕啊，纯属敬慕，我只是想见见刘勘的真容。“

陈嵃笑了笑：‘你见他作甚，他一个山野闲人，终日里都是读老庄之书，没事喝茶登山攀岩钓鱼，都成了陶渊明了，还有什么可见的？“

元恺有意无意的说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但凡高人，都是低调的。“

陈嵃呵呵笑了：‘将军真会说笑。一个刘勘，别说你不了解，就算是边括鹿瞻，也未必能够知晓刘勘的身世，这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或许只好找刘勘本人核实了，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哪去找？’

元恺说道：“那么，刘勘的武功，到底是哪一路，可否知悉？”

陈嵃摇摇头：‘没见过，没见刘勘在江汉一带，或者是湘界使过武功，和人过招，不敢妄言。“

元恺说道：‘嗯，这个人还真是隐士中的一绝，绝啊。“

陈嵃笑了笑：‘将军，不着急找他，我们先喝酒，先喝酒。“

一时两人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歌舞，倒也是乐得潇洒。

贺拔羚和叔离翦在暗处，也不明白，为何兴洛将军元恺，非要追问刘勘的身世？

忽然外头走来了高鲛僧，在元恺耳畔嘀咕了一句，元恺随即向陈嵃告辞，离席而去。

陈嵃也没停下歌舞，在这里眯着眼睛，专往歌女的纤腰和后臀上盯瞅，心摇神驰。

此时，高鲛僧，槃若僧，毕骅栾子韬几个人，接走了元恺，朝北骑马疾驰而去。

这时，另一个人进入了屋子里，贺拔羚他们一看，却依稀就是鲜于皋明。

鲜于皋明来到了陈嵃的身侧，说道：‘将军，他们走了。“

陈嵃嘿嘿笑了：‘你说，这兴洛将军多有趣，非要追问刘勘的身世，谁知道啊？“

鲜于皋明沉吟道：‘这元恺或许再查另一桩事，和我们无关。“陈嵃拍了拍手上的水渍，说道：“嗯，元恺此来，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宇文会是来娶亲，他是来顺路盘问刘勘，这人很奇怪。”

鲜于皋明说道：‘他一个兴洛将军，非要追问刘勘，一个江南闲人的身世，着实叫人费解。“

陈嵃说道：“嗯，这元恺之来，肯定是有目的的，不知为何啊，不去想了。“

鲜于皋明说道：“听闻，宇文会将要迎娶萧芮，而这萧芮却在之前，和北齐的高嗣玉相识，而且关系还不浅，这宇文会难道丝毫不介意？这高嗣玉能够善罢甘休？我看，是场好戏。“

陈嵃嘿嘿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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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到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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