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烟渚

此时，一队马队向东疾驰，马上坐的是禁军模样，快速东行，尘土飞扬。

这一队马队堪堪过去，却又看到了两个僧人，从西边徐徐走来，正是这高噤，高唯。

高噤大师看到了叔离翦三人，一时笑着过来合什作礼，几个人一时寒暄。

叔离翦说道：‘大师何以忽然赶来建康？‘

高噤说道：‘敝国这扬州司马高晦，突然被害，我和高唯师兄，特来调查此事。“

叔离翦说道：‘此事，还是毫无眉目？’

高噤叹道：‘是，当时刺客一下子就灭了大半的风灯，刺杀高晦手法十分利落，没留下任何痕迹，显然是蓄谋已久。“叔离翦说道：’这位扬州司马，可能是昔日得罪了什么江湖人物。”

高噤点头：‘扬州司马的履历非常复杂，我们无需猜测，但是他一个扬州司马，突然被害，情由也需调查清楚，不能枉死。“

叔离翦说道：‘大师可有头绪？‘

高噤摇头：‘这事，千头万绪，不易查寻。“

高唯忽然说道：‘从刺客出手的角度，以及这剑伤的痕迹来看，这个人剑术多半出自武夷山，或者黄山，九华山，亦或是天台山附近，因为这一带的剑术飘逸，出招快准狠，江南一带，以这几个地方，剑术最为精熟，也最为引人瞩目。“

高噤迟疑道：‘九华山，就只有一个易剑门，而黄山一带，自从没了冥裟金顶，也就没什么像样的门派，别说是剑派了，至于武夷山，边括施主曾在那里练武，而天台山，向来是佛门弟子清修的所在，哪会有人去修炼剑术，出来害人啊？“

高唯叹道：‘一切皆有可能，如果和高晦有深仇大恨，不得不报，就算是学得了江南剑术，也不能不出头为此，这样可以理解。’

高噤说道：‘那就难查了，江南剑术十分精熟，而且门中弟子，流散广泛，遍及大江南北，甚至高丽，漠北都有此等人物，范围太大，无处核实。’

高唯点点头：‘所以，这事一时三刻，唯恐无法核准，刺客也会隐遁下去。“

高噤说道：‘高晦所为，却是叫人失望，昔日的作为，也确实叫人不齿。哎，今时今日，就算不被刺客所杀，按照朝廷律例，也该革职抄家，他这条命，只是不该如此被人夺走，并非冤枉而被戮。“

叔离翦说道：‘大师，那么此行究竟如何安排？“

高噤看看高唯，说道：‘如今，也只好先去趟九华山，看看易剑门狄卢道长，再做区处。“

叔离翦几个人左右无事，也就同意跟着他们，直奔了九华山地界。

一路无事，抵达了这九华山地界，见到了这位狄卢道长，他也是殷勤接待。

几个人坐在一处客厅，在这商讨，狄卢道长听完了来意，叹道：‘高晦之死，我早已听闻，可是江南剑派十分驳杂，范围既广，又流散各地，却是不易查寻。但是，据闻这江南浙东一带，有个剑道人物惠文顶，据说昔日和高晦有点过节，这个人剑术据说成于东海，有人也说师从于衢州，台州，或武夷山北麓，总之众说纷纭，没什么定论。“

高噤问道：‘道长，这贵派的剑术传人，还有何人？“

狄卢道长叹道：‘我派剑术传人，其实不多，早年一位师兄病故在淮北，一个师兄流亡在北周，死于宇文护之手，另一个小师弟在出海进入交趾时，死于海上风暴，而另一个师兄则是死在了侯景之乱，在台城附近被叛军所杀。“

高噤叹道：‘无意中谈到了贵派伤心往事，实在罪过，罪过。‘

狄卢道长摇头：‘无事，作为修道之人，修习武学之辈，如此变故，却也可以承受，没什么叹息。‘

高噤说道：‘适才道长所言的惠文顶，究竟身在何处？‘

狄卢道长摇头：‘这个人，据说脾气很怪，总是四处游荡，没什么固定住所，也没听说他娶妻生子，也没什么产业，总之算是云游剑客吧。“

高噤一阵踌躇：‘这如何去找，大海捞针啊。“

狄卢道长说道：‘嗯，这个人云游四方，或许比我这个道人，走过的地方都要多啊。“

高噤一阵叹气：‘这惠文顶，和高晦明显有怨，其实倒未必真去杀害高晦，或许也是谣传，不该深究，杀死高晦的人，也许就在高晦身边而已。“

狄卢道长点头：‘也许，变起于肘腋之侧，祸发于萧墙之端，都属寻常。“

这时，几个人陷入了僵局，一时无法间，外头一个小道士进来，说道：‘道长，有来自江北东宁寺的飞鸽传书，请诸位查阅。’一时递过了一个小竹筒，当先递给了高噤大师。

高噤大师暗喜，一时接过了竹筒，抽出了其中的纸条，看到上面写着：‘凶手已查明，乃是高晦副手裴松，因高晦侮辱其侍妾，致裴松愤懑下，乘其夜宴之际，将其杀害，今有作证，无须核实，先裴松已逃往池州，去和旧日老将吴明彻相聚，特此通告。“

高噤几个人看罢，真是唏嘘不已，这调查来去，却是内部的人所为，是为叹息。

裴松已逃到了池州吴明彻下处，这算是没法查了，简直就算不了了之。

几个人在此稍作逗留，就此下了九华山，和狄卢道长作别。

高噤忽然在路上，沉吟道：‘裴松，为何忽然逃亡到了旧日部曲帅吴明彻之处，是为刻意。“

高唯叹道：‘吴明彻，是江南著名悍将，仅次于王琳，陈霸先，和王僧辩，昔日跟随陈霸先经略各地，扫平各处叛乱，居功至伟。裴松本为江南人，仰慕吴明彻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势穷来投，也属正常。“

高噤思虑片刻，摇头道：‘不对，裴松在扬州司马副手任上，做了三年有余，对于扬州江防十分熟悉，了如指掌，此时杀了高晦难逃，却是投奔了吴明彻下处，这是不祥之兆。“

高唯方才悔悟：‘哦，你说，这裴松是南陈的坐探，此去该和吴明彻洽谈，交代江北防务虚实，以便吴明彻等人讨伐淮南，而做准备之用。’

高噤点头：‘如果此事不幸言中的话，那就事态严峻，南陈向来暗中早与北周媾和，而两路围攻敝国，那可就是危如累卵，啊，这就是裴松南逃的动机，是为可疑。“

高唯说道：‘如今，再去查实裴松的举动，已然无益，不如且回淮南，向高诠宗解释情由。‘

两僧达成一致，一时和叔离翦三人拜别，向江北而去。

叔离翦看了看钟离涓，钟离涓说道：‘如果裴松真是南陈安插在扬州的坐探，此时杀高晦而南逃，投往吴明彻下处，那么北齐南陈的战争，或许已在朝夕之间，无法避免。‘

元磬点头：‘淮南之事，由来已久。昔日高洋征略淮南，初次来此立足，曾许下十年免税之诺，不曾想，激起了鲜卑贵族的愤怒，在十年免税过后，却又出现了报复性的征税，甚至有鲜卑贵族，将自己应缴纳的税赋隔空凌驾于淮南氏族身上，更有甚者，那可是暗中坑害不肯服从者，杀戮之下，叫人不齿。“

钟离涓点头：‘如此一来，一旦陈周和解，联兵所向，那么北齐丢失淮南，或许在朝夕之间，易守之事或许早已无法可解，这场战争也无悬念可言。“

叔离翦说道：‘如此一来，天柱山也未必安全，我们需要考虑下一步停留位置。“

钟离涓点头：‘此时却是如此，不然我们先回天柱山，再做区处。“

三人一时急忙回转天柱山，叔离翦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贺拔羚，一时拉着手到了别处，自然温存有加。

次日，鞠桐，庄垣，胜嗥，以及其他的人全都聚集在一个厅里，商议对策。

钟离涓先道：‘此次，南陈看来准备伐齐，气势上已有苗头，不可不防。“

元磬说道：‘此时，如果周陈联兵，从西南两面伐齐，那就是北齐末路，无可避免。我们恰好夹在了周齐陈三方的核心位置，这样下去，无论哪一方来攻，都是问题，不如早早撤离。“

胜嗥说道：‘那么，撤去了那里比较好？‘

元磬想了想，说道：‘如今，周帝宇文邕开始大肆毁佛，摧毁寺庙，看来是锐意进取，而又崇尚节俭，厉兵秣马，我看好宇文邕，不若先去北周境内暂避，以策万全，倘若进入南陈地界，他日北周再来犯，我们还是要转移，不如一步到位，一劳永逸。“

胜嗥附和道：‘是啊，在这时，北周武帝时已经和宇文护时期不同，北周是我们的最佳栖息地。’

一时，钟离涓征求了多数人的意见，一时达成一致，准备撤入随州一带安身，或是桐柏山一带，都可以在那里求存。诸人合议结果，最终问到了叔离翦贺拔羚。

贺拔羚说道：‘我们且不去凑热闹了，我们还有点事要办。“

钟离涓几个人也无法，见到叔离翦也如此说，只好叫他们离去，两人拜辞下山。

叔离翦路上问道：‘你为何执意要离开天柱山，不和他们坐一路呢？“

贺拔羚笑了：‘你在这名不正言不顺，说是个宗主也不算，说是个寻常弟子也不是，十分尴尬，不如早退，自谋发展，不好吗？’叔离翦点头：‘对啊，如此一说，我方悔悟，确实如此。’

贺拔羚说道：‘我们在这客居多日，不如自去找条出路，也胜过寄人篱下。’

叔离翦说道：‘好的，谨遵法旨。“贺拔羚格格直笑，一时两人牵手下了天柱山。

天柱山下，两人举目四望，竟然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如先游荡一番再说。

两人一路游荡，到了桐城，这里却也别有一番韵味，桐城之美，无以挑剔。

两人在一处树林边歇下，贺拔羚说道：‘这一段时间，在江南有何偶遇？“

叔离翦提到了银阙宫，说道：‘不过现在银阙宫，好像已经分裂成南北两部。“

贺拔羚咦了一声，得知了其中粗略概况，说道：‘这很奇怪，还未开疆拓土，已经貌合神离。“

叔离翦说道：‘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啊。’

贺拔羚说道：‘对了，还有什么趣事吗？“

叔离翦摇摇头：‘这几日，就是四处奔波，找铁卫的消息，不曾想还弄出一个夭折的抒湘门，还有一个赫连拥将军，那都是铁卫出身，但是意气风发，却是大将风范，令人折服。“

贺拔羚得悉了其中原委，说道：“其实，说到底，铁卫之事早已尘埃落定，何必再去发掘？”

叔离翦也道：‘对啊，如此下去，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贺拔羚说道：‘那个元磬真的是从宇文铎那里逃出来的？“

叔离翦点头：‘是，这是个精明人，和钟离涓不相伯仲。’

贺拔羚说道：‘哎，这几日，我都和鞠桐游山玩水，几乎把天柱山每个山头都走遍了，最后走腻了，连山上有多少松鼠，多少山洞，多少灌木，多少涧谭都清楚无比。“

叔离翦笑了：‘难为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是不是好烦？‘

贺拔羚笑了：‘还好，鞠桐会逗人开心，而且善解人意，十分好相处。“

他们正在这相对谈心，忽然前头过了一队骑兵，看来是北齐的散侦游骑，呼啸而过。

这时，却又见了一队人马从西南开来，带头的像是这北齐一个佐将。

这佐将的旗号，却是淮南候高诠宗的，十分醒目，贺拔羚两人多留意了一下。

这佐将却在夜幕未有拉开时，就带着一千人，偷偷向东郊的一个山庄围了过去，那里却是个恢弘的山庄，名为洛合庄，原为一个豪强居所，如今不知是何人在此。

佐将在夜幕落下时，却又汇合了一队人马，赫然是高鲛僧，乾承宗五个人，全都到齐。

这外围的佐将开始布置人马，封锁道口，高鲛僧几个人却是准备潜入山庄，寻找战机。

叔离翦两人看到了高鲛僧几个人，带队攻击山庄，这山庄里肯定是住着什么特殊人物。

两人趁着他们合围的当口，首先进入了山庄，看到了里头灯火闪烁处，，一时奔去。

这山庄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中气十足，脸色白皙，手拿一把长剑，神威凛凛，目光如炬。

另一个人却是身穿米黄长袍，云履玉带，眼神如星，器宇轩昂。

拿长剑的说道：‘惠兄，今日你我在此相聚，十分有缘，幸会。’

这人说道：‘裴兄，文采武功皆为上乘，我惠文顶实在自愧不如。“

这裴兄就是裴忌，南朝著名人物，裴松的同族兄长，很是威名赫赫。

裴忌说道：‘惠兄不必如此客气，近日探的消息如何？‘

惠文顶说道：‘这扬州司马之事，北齐已经查清，但是并未派人追查裴松下落。‘

裴忌笑了：‘北齐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一个高晦，还能当扬州司马，真是滑稽。‘

惠文顶摇头：‘高晦虽是粗人，做事无度，肆意妄为，但是，并非所有北齐人都是愚笨顽劣之徒，但就这淮南候高诠宗，就不会如此坐以待毙，现在高诠宗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应对南陈来袭。“

裴忌笑了笑：‘高诠宗想打，可是朝廷未必支持他，听闻朝廷已把赫连拥，调去了西线平阳，准备应对宇文邕大军征伐，南线吧，就这么回事，自从高洋南征淮南后，数次朝局更迭，早把淮南之地当做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是北齐朝局忠臣的普遍思维。“

惠文顶摇头说道：‘将军不可大意，高诠宗新近收罗了高鲛僧乾承宗几个人，还招纳了不少武士，以作为他的亲信护卫，还有那个申仲羽，也成了他们的人，作为鹰犬四处遮挡暗算。“

裴忌笑了：‘这个高诠宗，野心勃勃，还要振兴高齐，企图恢复高洋时期的版图，真是痴心妄想。他今时今日的高齐，早已今非昔比，听闻斛律光被昏主囚禁，兰陵王也被猜忌，削去兵权，危在旦夕。“

惠文顶说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军三思。“

这时，裴忌陡然耳朵一动，说道：‘什么人在此？“

叔离翦和贺拔羚堪堪到了屋脊上，就被裴忌察觉，只好跳了下来。

叔离翦拱手说道：‘两位，请速速撤离，高诠宗的人马，就在外围，准备攻击山庄。’

裴忌两人一时窜出了屋子，裴忌说道：‘尊驾何人，从哪得来的消息？“

叔离翦说道：“在下叔离翦，刚从山下路过，看到了高鲛僧几个人，随行而来，大军合围已成，望速速撤离，不可迟疑。”

这时，惠文顶说道：‘裴兄，速速撤离，不可久留。“

几个人正在此说话，外头已经是喊杀声大作，弓箭如雨，高鲛僧几个人冲了进来。

裴忌一时大剑挥舞，剑气缭绕，拨打箭矢，一场混战。

叔离翦一阵嚎叫，龙气蒸腾，十分惊魂，叔离翦开路，所向披靡，一路通行无阻。

几个人杀出了高鲛僧这一层的包围，到了外头的军兵，就更是宛如虎入羊群一般，瞬间杀散了军卒，几个人冲到了桐城三十里外，才稍作休息，裴忌对两人千恩万谢。

裴忌说道：‘两位此次报警，我真是难报万一。特此谢过。’

叔离翦客气几句，几个人在此稍作休整，再次出发。

叔离翦两人，在东十里开外，和裴忌与惠文顶分别，各道珍重。

叔离翦两人在一处竹林边歇下，一时天色将明，两人在一处溪边洗了脸，倒也清爽。

贺拔羚说道：‘此时，裴忌来到庐江，想必是南陈的哨探，在此侦查消息，不曾想被高诠宗麾下察觉，一时追踪围堵，真是好悬。“叔离翦说道：’凡是这高鲛僧几个人出没的地点，准没好事。‘

贺拔羚笑了：‘是啊，这五个人，自从离开了宇文铎后，竟然屈尊和高诠宗暗合，实为狼狈为奸，嘿，真是一丘之貉。‘叔离翦说道：’可是，这时候，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次高诠宗似乎志在必得，而且动作这么快，肯定有很好的信息渠道，不然断不能如此利落干脆。‘

贺拔羚说道：‘曾听这鞠桐说过，收集信息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收买专人的情报，例如和商旅合作，叫他们提供沿途的所需信息，或是通过一定的驿站传播，还有可以通过飞鸽传书，诸如此类。‘

叔离翦说道：“高诠宗如此有备而来，看来别处另有帮手。‘

贺拔羚说道：‘毕竟这里还是高齐的地界，高齐还没有到一推即倒的窘境。“

叔离翦点头：‘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风刀还未寻到，而这时却有南陈伐齐的征兆，真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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