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脚越千年
当李非从辅导员手里接过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激动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李非，你可是咱们学校这么多年来头一个考上华清研究生的，连老院长都在夸你呢！”
年青的女辅导员按住李非颤抖的手，她的笑容温暖而美丽，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祝福。
“谢……谢谢……”李非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嗯，好好庆祝一下吧！院里到时候肯定也有庆祝活动，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了，学弟学妹们肯定要向你这位大神取取经。”
女辅助员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转身走出寝室并带上了门。
李非坐在床上，望着录取通知书上“华清大学”那几个烫金大字，忍不住把头埋在被窝里，狠狠大哭了一场。
没人知道他一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孤儿，一步步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挫折与酸楚。
没钱买教辅资料？一天三顿白水馒头，捡别人过时的不要的，或者借别人的先抄下来。
没钱进培训班？蹭同学的录音。虽然录音嘈杂不清，可他还是凭借着毅力，一个字一个字辨别出来，认认真真记在笔记本上。
而这一切的一切，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回报！
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苦心人！
李非的泪，一滴滴落在那几个烫金大字上。
“我就知道没有我李非做不成的事！”
他猛地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握紧拳头，一扫胸中的阴霾，豪气顿生大喊道。
“对了，他们几个平时对我也很照顾，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和他们分享一下。”
想到这里，他拨通手机，一一联系上了寝室的几个好哥们。
临近毕业了，大家忙实习的忙实习，忙工作的忙工作，忙答辩的忙答辩，本来相处很好的几个哥们，现在各奔东西，反倒只有他这个考研的，成了个大闲人，独居在宿舍里。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宿舍，他不禁苦笑出声。
“我了个草！大非，你真的考上啦？我草，我特么不是在做梦吧？你说你小子考上华清大学的研究生了？”
“大非，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就你那一股犟牛子劲，这世上就没有你办不到的事！”
“啥也别说了，咱们今晚学校后街的小西流湖见！大伙敞开了肚皮喝，不把这小子灌死都对不起咱们这四年的感情！”
听说他真的考上了华清的研究生，室友们一个个比他还高兴。大伙商量了一番，便决定去学校后街的小西流湖庆祝。那里是整个大学城最热闹的地方，各种小吃、饭馆、大排档应有尽有，平时同学们聚餐都去那里。
看来要被他们痛宰一番了。
李非看着手机余额里不多的零钱，不由苦笑起来。
这几年几个好兄弟出去聚餐，说是AA，却从没让他出过一分钱。他们知道李非的家境，总是默默地提前把钱付了。
李非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着实感激，很承他们的情。
“是时候好好回报他们一次了。至于下个月的生活费……再多找两份兼职就行了。”
李非打定主意，见天色还早，便拿起华清大学的招生简章认真看了起来。
当他起身舒展懒腰时，外面已经暗了下来。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朝西流湖走去。
正是华灯初上的光景，后街的西流湖已经是热闹非凡了。李非捡了个沿湖的位置坐了下来，没等一会儿，几个同寝的好兄弟便如约而至。
兄弟之间，也不用讲什么客套话，大家酒杯里见感情，一杯一杯又一杯，一个个也不知道灌了多少杯扎啤了。李非都记不得自己到底跑了多少次墙角嘘嘘了，反正裤腰带是已经松得不能再松了，再松就要掉下来了。哥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个喝得舌头都开始大起来了。
“大非，你……你以后可就是华清的高材生了，从那里出来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你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几个……呃……嗝……嘿嘿……”
“哪能啊！刘哥，要不是你偷偷把私训班的教学录给我听，我哪能做出来最后几道大题？王哥，要不是这么多年来你每次都偷偷我那份饭钱结了，兄弟没准早就饿死了，说不定现在坟头都草丈三了吧？哪还能收到华清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你，小高，你每次都把最好的兼职留给哥们，哥们都记在心里呢。”
李非虽然喝得多，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说着说着眼眶不由红了起来，他是由衷地感谢这几个好哥们。没有他们的扶持，他在求学的道路上注定加倍困难，能不能走到今天都还是两说。
“以后我李非无论混得如何，是龙是虫，我都不会忘记今天在坐的好兄弟！我敬各位兄弟一杯！”
李非端起一大杯扎啤，站起身来，一饮而尽，滴酒不剩！
“好！好兄弟！”
几个兄弟也站起来，一饮到底。
酒杯又被满上了，李非悄悄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因为他是个孤儿，所以对感情看得格外重，也格外珍惜。在他心里，已经把这几个同寝的好兄弟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放心，无论我李非混得如何，我都会记得咱们今天的这份兄弟情。”他看着酒桌上推杯换盏的几个兄弟暗暗发誓道。
又饮了几轮，李非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叫兄弟们回去，醉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一个穿着古装衣服的女子缓缓朝自己走来。
“这是汉服小姐姐吗？”李非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平时学校里不少女生都喜欢穿汉服，他虽诩为正人君子，目不斜视，不过也挺欣赏这种古典端庄的美，偷偷瞄过几次。可这里是大排档，她穿着汉服来大排档干嘛？不怕弄脏衣服吗？他不由很是奇怪。
那女子竟旁若无人般，定定地看着自己，缓缓朝自己走来，她很年青，也很漂亮，只是她的脸上，充满了哀伤的神情。她的眼神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里夹杂了太多感情，有茫然……有惊喜……有哀伤……有爱怜……不可思议……甚至还有几分慈爱……
李非使劲揉了揉眼睛，那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喂，小高，你认识这个女孩吗？”他拍了拍小高的肩膀问道，他有些怀疑这小姐姐是不是来找小高的，因为小高可是校内外闻名遐迩的撩妹高手，这该不会又是哪个被小高祸害的纯情学妹吧？
“女生？哪来的女生？”小高早已经烂醉如泥，大着舌头问道。
几个兄弟也转头看去，都是一脸茫然。
“大非，你是不是喝多了眼花了？你眼前哪有人啊？”大刘还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非使劲闭上眼睛又复而睁开，眼前是一桌学生，吆五喝六，喝得正欢，哪有汉服小姐姐的身影？
“难道真的是我喝多了？”
李非甩了甩头，想把汉服小姐姐的身影赶出脑中，哪知她的身影却越发清晰地印在了脑中，特别是她那一双哀伤的眼睛。
“邪门了，难道撞鬼了吗？”
李非想到此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他虽是无神论者，可就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又突然消失，也不由得他有点害怕。
几个兄弟见他表情不对，以为他喝过了，便掺起他，准备回寝室。
“咦，这不是李非吗？听老师说他可是咱们学校建校几十年来唯一考上华清的研究生耶！”
一个清脆的女声高声叫道，瞬间河岸边几十桌的目光齐刷刷转过来，牢牢锁定在了李非身上。他们或是惊讶，或是艳羡，或是不屑中带着几分酸味。
“哇！你就是李非学长啊！快，快跟我到我家去，我可是跟我老爸打了包票，一定要考上华清的研究生。有你在，肯定没问题，嘻嘻嘻。”
说着一个女生亲切地挽住了他的手，看那模样，两人之间仿佛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亲昵好友呢。
“这位同学，你谁啊？咱们认识吗？凭什么你叫我跟你走我就得跟你走啊？咱们有这么熟吗？”
李非毫不留情地推开了那个女生的手，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不亚于任何一个电影明星，可他还是很不习惯突然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挽住。
“哼，不识好歹！”
女生赌气似地噘了噘嘴，抱起双臂，扭过头去不看他。
“喂，这可是咱们学校的校花李姝丹，被她看上，你去华清上学的费用可就不用愁啦！赶快去跟人家道个歉。”小高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李姝丹？就是那个二年级的校花李姝丹吗？这个名字李非怎么可能不知道？除非他是个聋子。她可是他们这所吊尾破二本鼎鼎大名的人物，除开她爹是当地响当当的房产商老板，她本人也是美得一塌糊涂，一入学，便震惊全校，博得了校花的名头。可怜前任校花本来还不服，可在见识了她的长相后，也只能暗地里抹眼泪，甘拜下风，乖乖让出了校花的称号。
“校花？房产商的大小姐？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李非冷笑一声，走出人群。他虽然清贫，可骨子里却极其高傲和自立，他才不愿意去捧校花的臭脚呢！更何况她刚才那幅嚣张跋扈，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派头着实让他反感，搞得好像大家都是她的奴才一样。
“喂，你去哪？”
李姝丹见他真要走，赶忙出声叫住了他。
“去哪你管得着吗？”
李非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啊？”李姝丹突然带了哭腔说道，她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截了当地拒绝过呢。
“我怎么样了？”李非冷漠地回道。
“你……你……”
李姝丹突然指着他，哭出声来，并当众抹起了眼泪。
好家伙，这小子竟然敢欺负校花？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我管你是李非还是王菲呢，今天非把你揍成加菲不可！几十个男生瞬间被激起了保护欲，摩拳擦掌围上来要揍李非。
“哎呀！不好啦！有人跳河啦！”突然有人尖声叫道，一瞬间大伙又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朝河边奔去。
“跳河？”李非正好走在河边，河面波平如镜，静静倒映着两岸的璀璨灯火，哪有人跳河？
“哎呀，还愣着干嘛？赶紧下去救人啊！”李姝丹在岸边，急得手舞足蹈大叫道。
李非使劲揉了揉眼睛，可从他的视野里看去，河面波澜不惊，连一朵晕开的涟漪都没有，怎么会有人跳河呢？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早上吃的那颗感冒药过期了，以至于让他产生了幻觉。
“我……我们不会游泳啊……”几个男生涨红了脸，抓耳挠腮说道。
“李非他会游！他还拿过咱们学校游泳比赛第一名！”突然人群里一个公鸭嗓尖声道。
“我擦，谁在这胡说……”
李非话还没说完，只见李姝丹飞起一脚，准确无误地将他踹到了河里。
“咕噜……咕噜……我特么不会……咕噜……咕噜……”
李非浮上来又沉下去，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快来救我啊！这河里根本就没人跳水啊！你们是不是集体幻觉了呀？还有，是哪个王八蛋说我会游泳的？在这编排我！”
他趁着浮上来的工夫，拼命喘着气大喊道。哪知就在这时，突然感觉水下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那只手充满了力量，拉着他滑向水底。
此刻酒意早已化做冷汗，与河水融为了一体。虽然口鼻里呛满了水，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隐约间他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非儿，你一定要记住……”
那声音朦朦胧胧，由远及近，却又由近及远，最终变得闻。
他忍着巨痛，玩命般地睁开眼睛，竟惊奇地发现能看到水底的景象。昏暗的水底，一头飘逸的青丝，随着河水四散。一只秀气的手，紧紧钳着自己的肩膀，那只手干瘦而白皙，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抓着自己。
而那张脸，正是他在河边看到的汉服小姐姐！
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她的嘴唇翕动着，轻柔的话语传到了他耳朵里。
“非儿，再忍忍就过去了……”
“记住，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不知为何，听着那虚无飘渺的声音，李非突然觉得好悲伤，一股浓浓的酸楚，缓缓在他心头蔓延开来，泪水狂涌出他的双眸，他不知不觉放弃了挣扎，随着那女子，缓缓沉入了水底，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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