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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甚丑

第 121 章 中门对狙

秦王府的茶室位于书房所在的院子左侧,与书房隔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平日里总是空关着,就像是叶明玉所说的,徐云瑞在茶道上毫无造诣,也并没有什么追求……当然,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糊弄他送来什么陈年老茶。

叶明玉虽然喜欢,但秦王府内的杂事颇多,他还要替徐云瑞谋划些前朝之事,少有闲暇能够饮茶论道。

故而徐云瑞自己都对这小巧的一方茶室感到十分陌生。

茶室里很安静。

陆正则低着眼,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白瓷青釉的小茶杯,这茶杯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物件,胎质莹润,形体流畅,里面的茶汤是已经退下的一位乾元女子所泡,她是都城有名的茶师,家中研究茶之一道已有近两百年。

杯子是好杯子,茶也是好茶。

陆正则不说话,徐云瑞更不会主动开口。

徐云瑞虽然对自家的茶室毫不熟悉,但他本来就是个适应性极强的人,再者说,再陌生,那也是自己的家。

所以和陆正则正襟危坐完全不同,徐云瑞坐没坐相地往椅背上一靠,装模作样地端着茶杯,嗅了嗅香气,而后若有所悟地连连点头。

陆正则没有说话,但注意力却一直都在徐云瑞的身上,见徐云瑞如此作态不禁心中暗唾——

皇帝和徐云瑞是完全不同的,若是皇帝邀请他来饮茶,必定会在前几天就把所有的东西了解透彻,他是一个喜欢做好万全准备的人。

徐云瑞呢?

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地痞流氓。

又过了半晌,陆正则抿了一口杯子中的茶水,这才轻咳了一声:“这应当是今年最好的六安瓜片了,老朽先前在陛下那儿讨到了一杯茶,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听府中下人所言,今年的六安瓜片产量不多,陛下那儿都没有多少盈余的……没想到竟能在秦王这里又得了一杯,是今日之幸。”

徐云瑞笑道:“当父亲的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呢?父皇也是看本王耍赖撒泼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允了本王几两……本是为了王妃讨来的,王妃说国公爷是贵客,定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本王这个人……就是不太懂礼数,这不是被当坤泽养大的么?难免骄纵了些,还要王妃提醒,才能把事情做好,国公爷千万勿怪。”

两人说话夹棍带棒的,很快就有了些□□味。

陆正则年纪大了,自然不会像是徐永明那样,被徐云瑞几句话就挑起怒火——

但徐云瑞气人的本事实在很厉害,陆正则几乎没有碰到过这样豁得出脸面去的人。

“被当坤泽养大”、“难免骄纵了些”……

这秦王爷还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成?

既然开了话头,接下去的话便就很好顺了。

徐云瑞又接着道:“唉……也不能全怪父王,本王的娘亲……哦,不是周皇后,是长阳公主……唉,本王这么多年叫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周皇后去得早,本王没有那个荣幸能与她共享天伦,好在长阳公主殿下十分照顾本王……唉,这不,本王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徐云瑞说完,还对着陆正则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陆正则面上风轻云淡,心下却又多了几分恼怒。

这种恼怒并不是因为徐云瑞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徐云瑞的态度。

就连皇帝,在面对陆正则时,遣词造句都要万分注意,两人说话总是要拐七八十个弯,唯恐被对方抓到什么小辫子。

而徐云瑞呢?

徐云瑞对别人是这样装疯卖傻的模样,对待陆正则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好像他是在告诉陆正则——

你看,虽然你是安国公又怎么样?在我眼里,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丝恼怒来得很快,但挥之即去。

陆正则的情感变化并不太大,强烈的情绪起伏会影响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因而他对突如其来的情感一直都十分避讳。

“秦王是天潢贵胄,命里注定便是如此。”陆正则淡淡开口,又沿着杯缘抿了抿茶水:“老朽便没有这样的福分。”

徐云瑞又笑了起来:“国公爷何必妄自菲薄?如国公爷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是位极人臣。满朝文武,再没有能比国公爷更尊贵的了。”

陆正则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徐云瑞全不在意:“再者说了,命里没有的东西,大不了就去争一争,没准就争到了呢?又或者运气好,虽然没有争,可不知怎么的,它就来了呢?就好比这一杯六安瓜片,国公爷以为喝不着了,没想到……哎?这不是在秦王府又喝到了?”

陆正则沉声道:“今日喝到了,说明老朽命中还是有这一杯的。”

天呐天呐天呐!

徐云瑞忍不住在心中呐喊,陆正则这样的人,竟还相信什么“宿命论”?

难怪呢,难怪安国公府一直对大慈恩寺如此友好,这陆正则该不会坏事做多了,想这样来纾解自己的罪孽吧?

只听陆正则又接着说道:“当然,这杯茶今日被老朽喝了,说明……它命中就该被老朽喝。”

徐云瑞一怔——

他很快反应过来陆正则所言是什么意思。

一杯茶若是被他喝了,说明它命中注定该被他喝。

一个人若是被他杀了,说明那个人……

命中注定该被他杀。

徐云瑞差点笑出声来——

陆正则这个人,果真是有趣极了。

徐云瑞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点了点头,一脸的认同:“不错,国公爷言之有理,让本王茅塞顿开。”

陆正则又垂下了眼皮,不轻不重道:“秦王言重了。”

徐云瑞便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说起来,小时候受长阳公主殿下照拂,她也教会了本王不少道理。”

陆正则一顿。

他本就是千年的狐狸,很快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今天徐云瑞与他谈话的关键——

“长阳公主”。

长阳公主已经出现了两次了,若说第一次的出现还算顺理成章,但现在这一句,显然便是故意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去了。

徐云瑞的视线一直落在陆正则的身上,几乎在同时,就察觉到了陆正则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眼眸。

陆正则发现了。

徐云瑞轻笑了一声。

“公主殿下生得貌美,本王却自小丑陋肥胖,常受他人指责嘲笑……本王幼时时常会想,本王到底是不是公主殿下亲生的孩子呢?哪有母亲那样漂亮,自己却像是一座小肉山的?再者说,长阳驸马也是都城里有名的翩翩公子,怎么到了本王这儿,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呢?”

乾元小时候大多膀大腰圆,这是因为他们的转化需要巨大的能量。

陆正则点了点头:“长阳公主夫妇,的确是都城一对有名的璧人。”

长阳公主自不用说,长阳驸马年轻时也一直以儒雅清俊而闻名。

徐云瑞笑道:“是啊,所以本王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等到发现自个儿真的不是长阳公主所出时,反倒是没有那么惊讶了……说起来,本王倒还对那位安乐公主很有兴趣,毕竟按辈分,他也算是本王的表哥……后来特意去问了公主殿下两次,但见公主殿下伤心,本王也就不敢再问了。”

陆正则抬了抬眼,看向了徐云瑞:“王爷是莽撞了些。”

徐云瑞苦笑道:“唉,王妃也这么说,本王的确是不懂事,半点没有为公主殿下着想……上一次提起的时候,公主殿下还哭了,看着好不可怜!公主殿下这一哭,本王才略知了一二……国公爷可知道,公主殿下为何这么伤心么?”

陆正则看上去坦坦荡荡:“孩子夭亡,当母亲的哪有不伤心的呢?”

徐云瑞点了点头:“是啊……尤其是……公主殿下一直觉得,安乐公主是因她而死的。”

这话其实说得一点没差。

长阳公主一直都觉得,是因为自己精神崩溃,情绪消极,这才导致了无人敢来与她俗诉说安乐的情况;而又因为过于软弱、处处避让,公主府里的下人们从哪儿来的都有,一个个都阳奉阴违,做事马马虎虎……

这一切,都导致了安乐公主的死。

甚至就算不知长阳公主和长阳公主府当时的情况,普通人也都会觉得,是母亲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以至于孩子不幸夭折。

但陆正则不是。

徐云瑞和叶明玉讨论了许久,两人最终达成了共识。

当年陆正则要刺杀长阳公主,最终却意外导致了安乐公主的死亡,若是从当时的政局、战场、私人恩怨来说,都是说不通的——

最后,也只有叶明玉提出的那一点,可能作为陆正则冒着巨大的风险,一定要杀了长阳公主的原因。

那封血书。

那封他寄给孙尚卿的血书,他并没有在辽州找到,因此,他会不断寻找血书最后的去向。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人会非亲非故只为了一腔热血接下……那封血书,最终导致的是英国公府几近灭门,在当时,有可能接下的只有族地的周氏本家和先皇后周氏。周家族地都只是平民百姓,陆正则很容易就能确定东西到底在不在那里。

他完全没有想过,仅仅只是两个幸存的明城军,会守着这一份“罪证”近二十年。

他怀疑血书到了先皇后周氏的手中,而周氏很快病故,当年在都城,与周氏接触紧密的,只有后来抚养了徐云瑞的长阳公主。

所以陆正则向长阳公主下手了,不管东西能不能找到,长阳公主是何等身份?只要她开口作证确有此物,即便书信被销毁,旁人也会认可她所说的话。

但不知为什么,在第一次下手之后,陆正则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此事就成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闹剧。

徐云瑞今日说的话,足够陆正则重新挖出当年的记忆——

而且,顺理成章的,陆正则会怀疑徐云瑞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那封血书的存在。

长阳公主并不会因此受到威胁。

因为现在有了一个更大的靶子——

徐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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