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纨绔

日落西山，郊野处炊烟袅袅，绵长的黄泥一道一路通往襄武城门，城楼上招展的土司黑鹰旗，格外惹眼刺目。

南锦的马车才到，就被土司衙门的人团团围住——

“车上何人？”

“明知故问。”

孟天枢修长手指，挑开帘子，眼帘微抬，清俊脸庞一副懒怠之意。

侍卫队为首的男人，生得人高马大，一把络腮胡子，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大马金刀跨步过来，言语中不掩讥讽:

“土司衙门治下骁骑卫所统领魏大吴，参见世子！世子远道而来，我家土司大人想要一尽地主之谊，世子、世子妃，请吧？”

南锦的声音，隔着帘子隐隐传来:

“不瞒魏统领，我夫妻二人游山玩水，才到襄武城，便被一行黑衣人追杀，迫不得已躲出城外，实在是一位婢女与我走散了，这才冒险回城来找——土司大人自当拜见，可否缓上几日，待我寻到我的婢女，再来登门谢罪？”

魏大吴平板着脸，五官粗犷，轮廓绷得极紧，水泼不进。

“夫人可以把姓名、画像给我，属下去找来！不耽误。”

“可是……那些黑衣人……”

“土司衙门很安全，夫人不必担心！”

“好吧。”

南锦悠悠叹了一口气，好像也没有其它借口拒绝了哦？

大摇大摆进了土司衙门，巍峨的仪门，砖红黛瓦，飞檐兽吻，规模仪制与皇宫相近。

土司本来就是土皇帝，向朝廷称臣，然后接受朝廷派来的一个‘监督’用的文官，其它的，只要不逾制太甚，九州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南锦下了马车，跟在孟天枢身边，先去一方厢房跨院，更换衣裳，等候召见。

秋意寒，陇西尤胜。

南锦换了一身厚实些的袄裙，淡菊色丝绸罩衫，腰封盈束，飘下两根逶迤及地的缎子，飘然若仙，实在与陇西漫漫黄沙的苍凉，格格不入。

她负手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院子里一棵老梧桐，秋风一卷，遍地飘零。

“哎。”她轻声一叹。

孟天枢看向她，眼角溢出几分风流意动，笑着问:

“怎么了？”

一切不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么？

南锦伸手，接住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撇了撇嘴，然后毫无留恋的弃了它:

“鲁土司是个心急的，我还想去街上办置点东西，他这就把我们请来了——那个魏大吴，一看就在城门口等了我们一夜，就差直接拿绳索上来绑了~”

“铜矿出事，京城问责，戍南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要是在襄武城有个好歹，他要如何交代？看来，土司衙门和汪家，早已分道扬镳，各怀心思了。”

孟天枢走到了南锦身边，替她拂去肩头落叶，淡淡道:

“外头风冷，屋里等吧。”

“恩——”南锦颔首，旋踵间回首，凝住了孟天枢的眼睛，小声问:“我们这一路走来，惊心动魄，危险重重，可总能化险为夷，你说一切尽在我掌握，我却放心不下，别的不怕，这一次的赌注是你，我只怕输不起。”

孟天枢笑容不改:“你是为了我，我很欢喜。”

“你真这么想……？”南锦有些心虚，别过了目光，另起心澜:“你不会觉得，我做这许多，最后水到渠成，都是为了上一世的自己，上一世的孟天枢？哪怕这一次，我可以想办法解了你的臣子蛊，你也不会觉得是顺便——”

孟天枢欺身而上，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霸道又温柔，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没有过多唇齿纠缠，只有诉不清的恋恋不舍。

“那些太远，我懒得去想，我只看眼下，你是为了我，站在这里的孟天枢，这便够了。”

“……”

南锦仰头看他，四目相对，眷心旖旎。

她笑着投入他的怀中，恰好一并拥住了那片梧桐叶——沙沙隔着衣料，它亦听见了一双璧人最真挚的心跳声。

“呀，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贵客驾到，蓬荜生辉！”

人未至，声先到，鲁土司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南锦在茶厅捧着一盏茶碗，闻声抬起眼——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骑马打猎的衣服，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见到南锦的一瞬，他微微愣怔，眼底放肆的打量，没有轻浮色，是十分真挚的欣赏。

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南锦从座位上站起，款款行礼:“拜见土司大人。”

鲁贵大手一挥，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逡巡一番不见孟天枢，他疑惑道:

“世子呢？怎么没有来？”

“夫君身体不适，便由妾身过来拜见，实在失礼，请土司大人莫要怪罪。”

戍南王府的世子是个病秧子，九州皆知，鲁贵当然也有耳闻，所以他听见世子来了，还被汪家的人追杀，万分诧异:这丫是怎么车马颠簸，从这么远的金陵，一路来到陇西的？他来陇西干什么？这里要啥啥没有，粗糙之地，还带了新婚娇妻一起来。

现在听说他病倒了，也不吃惊，反而有些快慰、释然。

这才对嘛！

南锦一脸疲倦之容，叹声道:“许是吓着了，我夫妻二人初来乍到，不知得罪了谁，竟被人追杀，实在不可思议……人都说襄武城，官府说话不作数，要想平安，还得仰仗土司衙门，要是土司大人不来寻我，我也是要登门求见的~”

一顶高帽子，轻飘飘的丢了过去。

鲁贵很吃这一套，舒舒服服戴了，对她慷慨道:

“这是什么话！当年去京城谒见、朝贺吾皇登基大典，我还与老王爷吃过酒呢！老王爷当年是何等的英雄气概，一别十数年，不知何时还能与他把酒言欢——世子、夫人到了我的襄武城，大可放心住下，汪家那些腌臜事，我来替你们摆平！”

“多谢土司大人。”

“诶……太见外了，我虚长你们一倍，就叫我一声鲁叔叔吧！”

“是，鲁叔叔，有一件事我不懂。”

“恩？你尽管问。”

“你说黑衣人是汪家派来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鲁贵哪知南锦问得这么直接？一时瞠然不知所答，只好糊弄，支支吾吾开口:

“谁知道呢！自从铜矿出事，汪老儿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干出一堆荒唐事，得罪了我不说，还惹恼了京里。许是想请你们去汪家坐，借戍南王府的面子，为他在京里求求情，走走路子吧？”

大手一挥:“哎！说这些干嘛。你们只管住下来，世子需要什么药材，吩咐下人去办！我刚打猎回来，收获颇丰，晚上要办一场摔跤比赛，你们一起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领你门见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是，那就……多谢鲁叔叔了~”

南锦裣衽为礼，乖巧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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