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

元科忙笑道:“我来找大姐姐并不是因为求这个。当初我跟着田师傅念书的时候，他便夸我老实认真，虽说不聪明，却听话，将来考个进士大约是行的。可惜去年我落了榜，也曾拿着应试的卷子去找过他老人家，老人家给我讲论一番之一，受益颇多。”

由明儿听他说半天，只管？叨些没用的，也没说明来意，知是不好启齿之事，便又笑道:“敢是你如今又要去找这位大儒瞧瞧文章，却不好意思去了？就你这样的脸皮，以后可怎么当得了官？须知道当官的头一要务便是脸皮要厚。”

元科闻言红了脸，垂头捏着衣襟子，声音似蚊子唱:“大姐姐休要取笑，我这一心只读清闲书的闲人，也免不了要入世的，总是脱俗可也半文钱不值。之前我曾去找过他老人家几次，都说忙不得闲给推了，最近我才知道，他老人家并不是白给人指导文章，要孝敬够了才肯帮忙。”

由明儿便是点头笑道:“这倒是了，读书人也要吃饭不是。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他要钱你给他钱就是了。”

说着，便命垂灯去拿一百两银子来与他。

元科忙摆手，红着脸说道:“他不要银子，说什么谈钱就俗了，可不谈钱他又不肯给瞧文章。后来我才打听出来，他喜欢的是珍珠玛瑙翡翠之类的玩意儿，总要拿着这些他才肯帮忙。”

由明儿心神领会，不由一笑道:“敢情是奶奶拿着你要给田大儒的珍珠给我送了礼，又不好自己要回去，逼的你只好自己过来跟我开口要是也不是？”

元科见她说出来，红着脸嗫嚅两声，求由明儿成全。

由明儿便是一拍手，笑道:“这可真不巧，因那对珍珠实在是好看，装珍珠的匣子也万分精致，今儿进宫去见圣上的时候，我便将它献给了圣上，还特特的跟圣上说明了，是爹爹献给他老人家的。我这也是白操心，实指望圣上看在这点东西的份上，不再追究爹爹错信反贼的罪过。”

元科闻言，一脸失望，低垂着眉眼道:“原来如此，若是给了别人倒能要回来，这样的话，可就没办法了，少不得我再去找一对就是了。叨扰姐姐歇息，弟弟这就告辞了。”

由明儿也不留他，命垂灯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与他带好，将他送了出去。

垂灯一会工夫回来，笑道:“姑娘你何苦吓唬他，婢子猜着这必是封氏瞒着老爷要害姑娘，老爷知道了，情知不妥，指使三爷过来将东西要回去。你这一番话下来，还不得把他们一家子唬个半死！”

由明儿冷淡一笑:“终究是唬不死的，可我外公一家和我娘却是真真的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由明儿尚在衾中未起，但见垂灯火急火撩的跑进来，推醒她，低声道:“姑娘，不得了，周姨娘抱着元丰在院子里跪了大半夜了！要不是我早起急着入厕，还在外面跪着呢！大人尚好说，孩子怎么受得了！这热天暑地的，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好！”

由明儿揉揉睡眼，叹口气:“我倒是忘了，他们还有这个杀手锏。”

说着，便也披衣起来，随垂灯出了屋子。

周姨娘果不然抱着元丰跪在院子门口，面色煞白，闭着双眼，身子摇摇欲坠，小小的元丰身上只裹着一层薄布，抱在她怀里，正熟睡着，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

由明儿走过去，周姨娘闻见脚步声，张开眼，眼泪跟着落下，将元丰放到一边，给由明儿磕头。

由明儿抱起元丰，令垂灯扶起她来，进了屋。

元丰身上滚烫，发着烧，鼻息急促，看着有些严重。

由明儿不由一阵烦躁。

她终是低估了人性，一个人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还是会不断的去犯罪，直至陷入泥淖不能自拔才能罢手吧？

她是他的亲生女儿，给了他很多机会让他能修补之前的罪孽，可惜的是他并不悔过，而只是要一味的去掩盖。

可这那间的罪恶，又岂是你一味掩盖就真的能遮得住的？

由明儿自袖里将出包药末，命垂灯合水给元丰喂下去。

周姨娘泣不成声，进了屋也只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一双杏眼却只留在儿子身上，分明焦灼。

“姨娘，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跟我讲，多晚都不怕，这是何苦来着，究竟跪了多少时候我也不知道，孩子烧成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怎么活。”由明儿上前来扶她起来，嗔着她道。

周姨娘双手扶着膝盖，慢慢爬起来，泪如雨下:“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了。”

“四姑娘呢？怎么没跟你们母子一起？”由明儿问道。

周姨娘越发哭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半晌，方才哭着断断续续说道:“昨儿晚上，老爷去后山找我们娘三个，说由家一家子的性命都系在我们身上，若求你不着，大家都不用活了。我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让我来求你，说只要你答应了就行。”

由明儿望着床上的元丰，默默无言，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这都是她的亲人！

虽然她不愿意，虽然她与沐悦只是这些人手里敛财的工具，可实实在在的这些人却都是她的骨肉至亲！

他们吸干了沐悦的血，又来吸她的。

他们总能想到法子逼她就范，就算她再能耐，心肠终是热的，是善的，并不能瞧着他们互相残杀，一家子零落。

她现在似乎明白了由老太太的难处。

虽然由简不是她亲生的，可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犹如亲生。

她想维系这个家，想维系这点子亲情，就得不断妥协，甚至到最后，只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一起陷入这肮脏里去。

“他想要什么？”由明儿问道。

周姨娘顿了半天，方才哭道:“老爷说，若你肯帮他，就去后山见他，若是不肯帮他，他也无脸再来见你，大家就此丢开手，由家这些人的死活再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兰儿呢？”由明儿又问。

周姨娘放声痛哭:“老爷说这祸都是她惹回来的，将她毒打一顿，要把她卖到书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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