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

“啊呀，快别提这只鹦哥儿，这哪里是个畜生，分明是个小人儿！什么话都会说，昨儿我比这经过，它不知恁的飞到了墙头上去，蹲在那里，忽然就说一句嬷嬷好，唬了我一大跳，寻思是哪家小子上了墙呢！”史嬷嬷笑道。

“畜生，畜生，是个畜生……”吊在半空的鹦哥儿，本来头插在翅膀里睡觉，听见史嬷嬷的话，便探出头来，尖尖的嗓子叫道。

逗的大家都笑起来。

垂灯越瞧越是喜爱这只小白猫，便抱进来给由明儿瞧，问她要是不要。

由明儿见这猫儿如雪球一般，也是爱不释手，只抱着不撒手，命垂灯好省谢谢史嬷嬷，又说明儿必亲到大嫂那边致谢。

史嬷嬷听说她留下了小猫，倒是欢喜的下拜谢了又谢，又与垂灯春分等人说了几句闲话，方才离开。

回到金玲屋里，金玲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见她进来，一下子跳起来道:“收下了？”

“收下了，喜欢的不得了。”史嬷嬷道。

金玲微微吐了口气，紧紧颦着的眉毛松了松，瞬间却又紧了回来，担忧的口气又道:“那猫当真能撕了那只鹦哥儿？若是撕不了，被它说出来，我这条命可不是不能要了。”

“奶奶，依老奴看，你也不必如此紧张。虽然那鹦哥会学舌，可毕竟是个畜生，能学的有限。再说了，它不过是偶尔松了脚环，逃出了院子，误打误撞飞进来的，又只停在院子尽头那棵梧桐树上，未必就能听懂到屋里头的说话声儿。”史嬷嬷道。

金玲打个寒噤:“还是弄死它好！我已经有把柄在她手里捏着呢，恨不得连她也一起弄死。若是这件事再爆出来，我可是不用活了。与其我死，不如先下手为强，先弄死她！”

“弄死人怕不好办，不过弄死一只畜生倒是平常，奶奶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那小畜生学了一半句去，说出来，也大可不必害怕。自家的表哥，进来瞧瞧表妹，也是常有之事，又怕着谁了！”史嬷嬷道。

金玲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呜咽道:“嬷嬷，你最是知道，当初我与表哥才是一对儿，爹爹嫌弃他家里穷，表哥又没考上进士，硬是棒打鸳鸯，让我们俩个有情人相隔天涯。

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他的下落，好容易见了面，自然有许多心腹话要说。

也不知道那只小畜生究竟是什么时候飞了进来，又听了多少去！”

“奶奶休怕，若是那猫弄不死它，老奴再想办法，定不让它再开口就是。”史嬷嬷斩钉截铁说道。

金玲欲要说话，只听外面门响，传来文强粗鲁的骂人声儿，听那声音，又是醉醺醺的。

金玲不由皱紧了眉头，一脸厌恶:“这又是去哪里喝成这样回来，在哪里喝的便就哪里停尸也就罢了，非要回来！好不叫人恶心！”

“奶奶恁的说这话，就算大爷再在外面野，知道回家就是好的。难道他夜不归宿，你就好了？”史嬷嬷道。

金玲撇撇嘴，露着一脸不耐烦，起身去开门。

文强一步闯将进来，却是站立不稳，踉跄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头呛到了地上，咚的一声响，也不喊疼，嘴里嘟囔几句人听不懂的话，竟是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金玲掩着鼻子，叫进春花雪月两个丫鬟，让她们近前服侍大爷就寝，自己却跟着史嬷嬷往偏房里来。

史嬷嬷欲要再劝她两句。

金玲却是不耐烦:“嬷嬷休要多言，我原指望他承袭了家里的爵位，能有些出息，不求他在官场上有建树，至少也做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

可如今倒好，头上有了这个衔，竟越发不成人子，吃喝嫖赌样样全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前门楼子包养了两个昌伎，夜夜笙歌，当我是瞎子聋子么！只是不想管罢了。”

史嬷嬷与她放着铺盖，便是叹道:“奶奶既然知道，为何不管？他可是你的丈夫！奶奶可不是知道那句话，夫荣妻荣。夫损妻损么？夫妻本是一体，若是大爷有个长短，难道奶奶能独善其身么！”

金玲坐到椅子上，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两口，一声冷笑:“嬷嬷，我闹和离，是真的想离开他，并不是因为别的。可惜你们都以为我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这个世袭的爵位。

嫁给他这些年，我尽心尽力的为这个家，哪怕害人的事也都做了，结果怎么样！他们哪个高看了我一眼？还不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母子俩却又偏偏在我爹爹跟前演那样的相声儿，又是跪又是求的，老脸竟也不顾。

我爹爹也是老糊涂了，就信了他们演的戏，更说他会真心悔改。这一回我倒要回家问问他去，究竟是谁看错了。”

史嬷嬷弄好铺盖，过来与她卸钗环松发髻，不由的长叹一声:“奶奶，咱们女人就是这个命！要么有那么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大爷不好，也是你的丈夫，你若是能教导好他，便是你的造化，若是一直这样，受苦的可还是你自己。又和离不成，难道一直这样怄气么？”

金玲撅了撅嘴，不语，眼中却是冷的如寒冰一样的眼神。

……

次日清晨，由明儿起来喂鹦哥儿，见它的脚上有干枯的血迹，便是心疼，问垂灯怎么回事。

垂灯笑着回道:”昨儿咱们出去后，这小畜生自己啃开了脚环，逃了出去。

却也没也飞出府去，只在家里四周围转了几圈子，又回来了。想是挣脱脚环的时候爱的伤罢？”

由明儿拿棉巾给它擦脚踝上血渍，问着它:“你去了哪里？都看见些什么？若是你一直呆在这院子里闷的慌，又知道自己回来，我每日就解开你的脚环，让你出去透透气，飞上一飞，不过一定要记着回来呀。”

由明儿这话音刚落，只听鹦哥儿学着人的声音哭起来，边哭边喳喳说着人听不懂的话。似是人话，却又似是鸟语。

真听的由明儿发笑:“这是说些了什么东西？又学哪个哭来？”

垂灯耳朵一竖，追一句:“听着好生熟悉，好像是学的大奶奶的声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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