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影

竹林四人，跪着两人的诚惶诚恐，怕小子说错了话惹来杀身之祸。

虽说同是正道，但对方若真的出手杀人，宗门又会不会为了自己和凰音天赐为敌，这个问题他们不愿去想。

站着一人的凭着一腔热血斥责比自己武功高出千百倍的武林传奇，坐着的内心却只觉得好笑。

郑卓看着这小子，脸上露出一丝怪笑:“小子，你叫什么？”

慕闲长老听这意思，明白高人并未有怪罪之意，生怕自家的小子又说错什么话得罪了高人，连忙替他说道:“这小子名叫耿日，六岁入门，学艺十年，平日里武功尚可，就是有些不通礼数，还请大人见谅。”

郑卓道:“怎么，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却没胆子自报姓名？”

耿日随即大声道:“谁说我不敢，我姓耿名日，今年十六，嵩阳剑派同一辈中武功我说第一就没人敢说第二，平日里行事一直以侠义为先，无愧于天地良心。

此次诛魔只恨我自己武功不行，未能和师门长辈并肩作战，只求先生能出山为正道报仇雪恨！”

郑卓道:“还有呢，是不是还有一名睡里梦里忘不了的女子？”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耿日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气势被这一问一戳，顿时泄了气，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郑卓道:“若非如此，你这小子怎么会对我那师弟的行为如此认同，我看你也不是会在下山的时候偷偷看桃花手记的人。”

耿日叫道:“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郑卓道:“本来是没关系，但你既然把我和我那师弟比较便有了关系。

小子听好了，你知道的那些英雄侠侣双宿双栖，行走江湖的故事，只是书商为了多卖出去几本编出来的，真英雄岂为红颜折腰，我那师弟虽然不成器，也不至于被一个女人困在山上。

还有……”

郑卓教育完小孩子之后直接下逐客令:“你们可以走了，得到了我的行踪却只派了你们几个过来请我，就没想想这里面的原因。

现在正道大败，若能请得强援必是大功一件，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落到你们头上，你们上面真的就没人了？

快滚吧。”

耿日刚想说郑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立即被慕闲长老物理上制止了。

慕闲长老最后试探着问道:“大侠若不愿意管极道魔君之事，那西域的海外人……”

郑卓冷笑道:“还敢说，真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些海外人占据三不天之后宣布彻底反对奴隶制度，这踩到你们的痛脚了是吧。

当年明神的事情以为买通那些无良史官便能一手遮天，还不滚！”

这一声已经带着几分杀意。

连道几声“对不住”之后，三人很快便骑马离开。

郑卓大侠也没了继续做笛子的心思，却也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稍微等了一会儿。

一小会儿之后，身后突然传来极快的踏步之声，以及一份不带杀气的剑意。

郑卓拾起一支制作失败了的笛子向后面一丢。

只听“啪”的一声，然后是长剑刺中竹子的声音以及一个小伙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耿日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跑到郑卓面前瞪着一双牛眼看着对方:“你到底为什么不出手？”

郑卓却道:“回来得挺快的，找了什么借口跑回来的？”

耿日道:“我让长老将我逐出师门了。”

“？”

这下轮到郑大侠惊倒了，仔细打量了这小子一番:“我开始欣赏你了。”

耿日道:“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你有这么高的武功，对上那极道魔君就算是打不过也不至于跑不了，为什么不打？”

郑卓道:“那你为什么不打？”

耿日道:“我若有你的武功我早上前去了。”

郑卓道:“是吗，那你哪来的时间和我在这里吵嘴，还不快去练功。”

“凰！音！天！赐！”

再也无法忍受对方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耿日浑身运气至极限，嵩阳剑派的独家内力在他的体内沸腾开来，发出阵阵热气。

郑卓一脸平静地看着这小子，他并不在意接下来这小子会不会动手袭击自己，他想看的是别的东西。

耿日并未出手，近乎暴走的内力逐渐平静了下来，脸上也不再满是愤怒。

他的语调变得平静起来:“无论你今日会不会杀我泄愤，有一句话我都要说出来，那是我师傅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武功越高，责任越大。

你这一身武功也不是光靠自己练成的吧，你的武功基础是谁为你打好的，你的绝学是谁传授给你的，你修行的资源是你自己挣来的？

你既然受了众人的恩惠才有此成就，不说是非，就算仅仅是为了报恩你也不该在这种时刻置之度外，你这样的人武功就算练得再高我也看不起你。”

郑卓摸了摸下巴:“你小子没了解过我的事迹，以为我的修为是靠家世背景堆起来的？

我出生中原郑家，家中以剑法见长，我本来便不爱打打杀杀的，可惜身为家中长子无论如何都要继承祖业。

我受够了家里那些条条框框，之后花了一年的时间将家中的刀剑之术练到顶峰，又花了三年时间将自家内功练到仅次于家主，在这段时间里我开创了《筝锋》一曲，将与我家敌对的几个势力之人全部击败之后便再也不管家中之事，开始浪迹江湖。

那时候我可比你还小两岁。”

耿日结结巴巴地道:“这又如何……你才华再高也是有才无德，世上有你这等人物绝非幸事。”

郑卓道:“是啊，比起我，我看你倒是一个成为一代宗师的好材料。你既然看不起我，那就自己来试试看。”

耿日最后看到的场景，便是这欺世盗名的侠者面无表情地朝自己一指。

“他还是恼羞成怒了。”

这是耿日最后的想法，但内心并无一丝的悔恨之情，只觉得自己的一生虽然有诸多遗憾，却也坦坦荡荡，算得上对得起自己。

凰音天赐乃是当世音律第一人，一双耳朵不仅能分辨出宫商角徵羽，还能听出人性善恶，比起佛门天耳通也不遑多让。

“这小子到也算是表里如一，正因如此才十分可惜。”

郑卓这一指是真的抱着杀人的意思，听出这小子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他轻轻地出声，一道玄音从自己的内心传到耿日的内心，已经停止的心脏居然缓缓跳动起来。

郑卓一看便知道这小子根骨绝佳，天资极高，与嵩阳剑派的武学路数极为契合，只要假以时日必能成器。

但性子实在是太不合适这江湖的险恶，所以便赐他一道玄音，能在身陷死地之时出声提醒，只要死地翻生的次数多了，傻子也学得精。

只是那时候，少年还是初见时的那个他吗？

郑卓将自己做得最好的两支笛子收起，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农家。

农家院落里一个老婆子远远看见郑卓的模样，咧着嘴大老远地便打招呼道:“又是你这穷乐师啊，我早说了我们这个地方有个屁的人懂曲子，你在这儿赚不到几个钱。”

郑卓笑道:“不是有大娘慧眼识珠吗？”

老婆子道:“你这人也正是不害臊，真看不出来我之前是看你可怜才收留你几日，还蹬鼻子上脸了。”

郑卓拱手道:“那今日在下可还有这运气？”

老婆子双手叉腰:“好家伙，怎就知道我刚煮好饭，我看你鼻子比你的耳朵喉咙要好得多，以后别当乐师当厨子算了。

罢罢罢，看在我儿子最近捕鱼天天大丰收的份儿上，多双筷子也不碍事，留下吃吧。”

郑卓道:“那就谢谢大娘了。”

老婆子一边拿出一副碗筷一边道:“谢什么，要谢就谢这几天在竹林那边奏乐的那个神仙，那笛子一吹起来，水里的龙王都乐了，龙子龙孙到处乱跳，这才有了你这顿饭。

所以吹笛子就是比你弹琴有前途，以后多学学笛子，能多挣几个钱，以后好找个婆娘传宗接代，生个我家那样的孝顺儿子。

你可知道，这几日捕上来那么多鱼，他卖得钱财之后立即就去镇子上买了那老贵的药，几服药下来我的头痛好得多了。”

郑卓便这么和一个普通的渔家老婆子一边吃饭一边家长里短，平平淡淡造福人间，像极了民间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真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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