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玉（九）
啪嗒。
一滴滴泪珠争先恐后从那双璀璨眸子涌出，徐徐滴落在地上。
“润玉。” 月华心疼的叫了他一声，指腹轻柔的抹去他腮边残泪。
“我没事了，阿月，我想再去一趟云梦泽。”润玉勉强挤出一丝笑，温声道。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当年他以为娘亲恨他，所以才让他一次次的承受痛苦，从满腹期待到心如死灰。
后来他终于承受不住，心存死志，有一天听老青鱼说鱼离开水就会死掉，他就飞离了水岸来到陆地。
谁知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天后，那个时候的他还以为是遇到了仙女，天后问他愿不愿意跟她离开，跟她离开就不会有痛苦，她娘也会解脱，他答应了，服下了天后给的忘忧丹，离开了母亲。
他不止一次看见母亲抱着她暗自垂泪，那个时候他天真的以为他的离开对谁都好，如今才恍然大悟。
正是因为他爬到了岸上才引来了天后，天后的所谓解脱根本就是死亡。
月华仔仔细细盯了他一阵，确认他是真的没事了，伸手揽住他的腰，轻声道，“眼睛闭上。”
“这些年思来想去，最彻底的复仇就是让润玉接手……”簌离冷冷一笑，得意道。
就在此时月华两人突兀出现在幔帐内。
簌离脸色一僵，咽下嘴里的话，冷冷道，“夜神不是走了么？此刻擅闯我云梦泽不知意欲何为。”
润玉凝视了她几息，上前撩开下摆对着簌离叩拜，满目愧疚，“不孝子润玉拜见母亲，方才母亲所言孩儿句句听在耳中，若非孩儿当年私离湖底露了行迹，龙鱼族怎会被天后灭族，母亲也不用潜藏于此几千年。
千错万错都是润玉的错，母亲怨恨孩儿不认孩儿都是应该的，孩儿不求母亲原谅，只求母亲给孩儿一个弥补的机会。”
簌离听到这里连连摇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没想到润玉会听到她和彦佑的对话，看情形是一直在窥视。
事已至此，簌离知道赶走润玉是不可能了，心下又惊又喜，难道这就是天意麽，天意要他们母子相认。
磕完头润玉仍未起身，簌离心疼不已不再按捺自己心中的感情，上前让润玉起来，泪眼婆娑道，“好孩子，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为娘。
是我识人不清害了父兄，害了龙鱼族，也害了你，都怪我没用，才让你小时候受了那么多罪，当年你才那么小，那么小，都怪我，是我没用，是我………”
月华见润玉被簌离引着又要落泪，忍不住打断了这对母子的自我讨伐，“天帝天后才是首恶，洞庭君当年是被恶人蓄意算计，润玉也是受了天后蒙蔽，如今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母子相认是大喜事，该高兴才是。”
彦佑也在一边帮腔，经过轮番劝慰，簌离总算收了泪水，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趁着喝茶的功夫簌离不动声色打量月华，此前她一心想着如何赶走润玉，同他撇清关系，即使见着月华同润玉过于亲密也无心理会，这下和儿子已经相认，她自然开始好奇起来。
簌离的打量虽然隐晦，却没有瞒过一旁的润玉，这才想起还没有正式给娘亲介绍过阿月，遂欢喜的拉起月华的手，起身走到簌离身前，
“娘，这是月华，是孩儿心悦之人，孩儿已同他定情。”
月华正站着任凭簌离打量，忽觉腰间一痛，朝润玉挤眉弄眼才躬身对簌离行了一礼，甜甜的叫了声伯母。
两人的互动没逃过簌离的眼睛，虽早有猜测，亲口听到这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界之中不是没有两个男子在一起的先例，只是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她没想到润玉会选这么一条路。
默默叹了口气，她对润玉本就有愧，自然不会刚相认就去插手他的私事，温声笑道，
“娘亲的鲤儿长大了，你的眼光娘亲自然相信，虽说月华是男子，娘亲也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惟愿你们能相伴长久。”
聊过闲话，润玉开始提起正事，询问起簌离为何要在旭凤涅槃时派人刺杀。
簌离温和的脸色猛的一变，眼中流露出蚀骨恨意，“怪只怪他是荼姚的儿子。”
“天后固然有错，旭凤却是无辜，我在天界数千年，只有旭凤对我还算优待，娘亲想报仇孩儿自当相助，只是旭凤，娘亲可否放过他？”
“不行，”簌离狠狠甩了下衣袖，“这些年我虽没有见过你，可一直也有让鼠仙打探你的消息，知道你在天界过得并不如意，若旭凤不死你如何坐上天帝之位。”
见润玉似有不赞同，簌离长叹了口气，“傻儿子，荼姚是上代火神，术法修为并不弱，又有鸟族势力和天帝作后盾，你以为我能怎么报复？
这些年思前想后，把你推上天帝之位是唯一一个可行的办法。”
月华皱了皱眉，润玉并不想做天帝，簌离就算是他的母亲，如此一意孤行未免有些过了。
“我知道润玉没这个心思，可是你以为润玉不争荼姚就能放过他？”簌离没错过月华不赞同的眼神，冷冷解释了一句，转头对润玉道，
“你是天帝长子，你的母族为她所灭，照她的性子迟早都会对你动手的，不论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你，将你推上天帝之位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事，你若要怪我为娘的无话可说。”
润玉瞪了月华一眼，示意他别说话，摇了摇头道，“孩儿不怪娘亲，只是娘亲既然不曾怪责孩儿，为何一直不让鼠仙来找我？”
“傻儿子，”簌离摸了摸润玉鬓角，和蔼道，“这本就是没法子中的法子，且夺位之路变数太多，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不到胜券在握的那一天，如何能将你牵扯进来？
若不是你听到了我和彦佑说的那些话，为娘是怎么都不会同你相认的。”
彦佑一直没有走，听到干娘这么说忍不住酸溜溜道，“父母之心，昊天罔极，大殿下果然是干娘亲生的。”
心中疑惑尽解，润玉对簌离的最后一丝不忿就此散去，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母子两人又谈了许久，为了不引起天后警觉，入夜之时润玉两人便离开了洞庭湖，临走时月华出手在云梦泽布下结界，叮嘱簌离千万不要离开湖底。
一回到璇玑宫月华就把润玉按倒在榻上，委屈道，“你都不让我说话！”
黑色的发丝垂落在润玉腮边，有些痒，润玉伸手拂开，温声道， “你怨母亲对不对？”
月华脸色一冷，他之前还以为润玉只是被拔了逆鳞，今日听簌离所言才知他幼时遭了那么多罪，那个时候润玉才那么小，想想便心疼不已。
若非痛入骨髓，润玉怎么会潜意识都害怕忆起幼年之事，要不是簌离是他的母亲，要不是润玉渴望母爱，他早弄死她了。
“阿月。”润玉轻轻环着身上的人，轻柔一笑，“今日之前我也是恨的，即便知晓了这么多曲折以后，我也无法完全原谅她当初对我造成的伤害，是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恨才能让一个母亲对亲手儿子下此毒手。
可当我知道她不肯与我相认仅仅是为了不牵连我，知道她把捡来的义子都起名鲤儿的时候，我突然就不恨了。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自己动手吗？那天她下不去手了，我不记得那是第几次被刮龙鳞，我只记得她拿着贝刃满脸是泪，那双手迟迟挥不下去。
所以我夺了她手上的贝刃，毫不迟疑动手，看着她流着泪离开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不准说了！”月华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嘴，撇开脑袋闷闷道，“那是你娘，我还能对她动手不成，以后都不准想这些不开心的事。”
“好。”润玉乖巧颔首，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你好重，快起来。”
“不要。”月华吐了吐舌头，不仅没起来还收回了撑在床沿的手，严丝合缝趴在润玉身上，嘴边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微笑。
润玉指尖微动，一道水柱凭空出现在月华头顶，即将接触到乌黑发丝时突然像蒸汽一样消失。
月华得意一笑，“想偷袭我，门都没有。”
两人维持着趴伏的姿势，在狭小的空间里你来我往斗起了术法。
月华把自己的修为封印到了和润玉一个境界，一不注意就吃了亏，一头乌黑秀发早已湿透，气呼呼直起身子，“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你修为这么高，怎么会的法术这么少？”润玉笑了笑，好奇问道。
“我强的不是修为，不是术法，而是天赋神通，或者说天地赋予我的规则，我一向都拿神通对敌，法术还是这一千年才开始学的。”月华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不重要，先说说你的打算吧。”
润玉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启唇幽幽道，“我记得你说过他天帝的位置坐不长了是吗？”
“你想做天帝？”月华顿感诧异，这个人不是一直不想做天帝麽。
润玉笑道，“其实母亲最该恨的是太微，灵火珠天界只有两串，拿灵火珠做定情信物，用心之险恶不言自明，天后只是做了他的刀罢了。
太微为了做天帝，弑父杀兄，弃花神迎天后，若是我夺了他的天帝之位岂不是最好的报复？也不枉费母亲多年筹谋。”
连父帝都不叫了，可见润玉此刻有多不待见太微，月华微微一笑，“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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