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南去
身边马蹄声越发稀疏而微弱,最后一个义从倒下了。
公孙雄也已经来到了单于面前。
白马高高跃起,赤骥昂首长嘶。
他手上的马刀挥下,借白马自御北关下疾驰而来的冲击力,无视了四面砍来的锋刃直直砍下,惨烈而决绝。
两道血线几乎同时飙起,两匹战马几乎同时哀鸣。
落在地上公孙雄并不去管胸口上扎着的弯刀,即使没有它,他也不可能活下去。他只是趁肺还能工作的时候,看着单于脖子上的伤口放声大笑。
待到匈奴勇士已经极为靠近了,公孙雄才止住笑声。他凑到尚且未断气的单于眼前,嘴唇翕动。
“我也是王。”
北地的双王一起倒在了御北关外数十步的地方,带着同样的遗憾和快慰。
————
李岩牵着马,尽可能快地行走在覆盖着雪的官道上,马上坐的是两个百姓。
他负责保护两百余平民离开极北行省,在御北关彻底沦陷前。在到达冀鲁行省之前,他的队伍会不断扩大。
往返的路,他已经走过很多遍了。
但他送走的人还不够多,还差的远,极北尚且有数十万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胡人的铁蹄下。
雪又落下了,李岩朝北瞥了一眼,便又继续行进。
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那么,再不去想什么别的。他舒展一下双臂,并且长出了一口气。
先做好该做的。
送他们去南边,趁御北关还立在那里。
趁公孙家还站在那里。
————
在差不多相同的另一队白马义从中,有两人,嗯,应该是三人显得相当奇怪。那妇人和老人似乎平静过了头,或者说,看起来近乎显得麻木。而大多数百姓其实倒并未有绝望麻木的表情,毕竟这个世道,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但妇人却只是抱着孩子,一个刚摆脱疾病的虚弱的孩子,表情那样冷。老人也并不说话,站在那里,甚至不太动弹。
而队伍中另外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身着青色长袍,留着一把白胡,即使在这个时候,手上也提着药箱。
他们正在休息,在这以后就要连续不断地赶几十里路,甚至天黑了也不会停下,要一直走到南边的冀鲁行省不远处。
在那以后义从队伍会再次返回,让邻近冀鲁行省的百姓自己前往避祸,他们则带着更北边的百姓返回,就是这样。
————
冀鲁行省堪称是最富庶最繁荣的行省,倭寇在几十年内都没有入侵,北方有三大省阻隔胡人,南方有豫荆行省防备吴国,久无战事,农桑都有极大的发展。
但冀鲁行省的曹丞相最近还是不免焦头烂额。
北境四镇已失其二,冀鲁恐怕要直面匈奴人了。
从极北行省和关中行省行省逃难而来的流民也是问题,他们拖家带口,成百上千地来到冀鲁,带来的只是少量钱财和口粮。
如何处理,如何安置,自然是问题。朝廷可没有发粮食来赈灾啊。
他曹良是想做个好人,但这破世道,他允不允许呢?这冀鲁本地人,能不能忍受从他们手中扣出哪怕一丝的吃食,来救一条人命呢?
曹丞相最后也只是一叹。
来都来了,尽力活下去吧。
毕竟现在,活着就是希望本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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