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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俗十二记

第十九章 木上桑(三)

“少主在正堂等您。”

我去的时候,吕奉为端坐着喝茶,神色晦暗不明。我摸着手腕上银蛇般缠绕的鞭子:“舍不得了?”

他只是喝茶。我看着他:“一命抵一命的道理,吕少主应该懂。”

“可你回来了。”他转了转杯子。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笑了一下,抖开鞭子朝他甩过去。现下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他不愿意交人,我只好打到他肯交。今日不将他脸打烂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他抬手想要接住我的鞭子,我换了个角度,狠狠地抽过他的眼角。

“恨我?”他咧开嘴笑了一下,抹下眼角的血。

恨不恨的倒是小事,只是我这会儿格外想打架。我一向觉得打架的时候分神说话的都是傻子,当下便几鞭子甩过去,他的脸上又多了几道血痕。只是一年不见他的功力长进了许多,堪堪拽住了我的鞭尾,一使力便将我往他怀里带。我顺势从他身边刮过给了他一巴掌,松开了鞭子:“你喜欢给你便是。”

他翻手攥住我的胳膊,我这下也来了兴致,许多年没再和他比试过,我倒要看看是谁长进得多。你来我往过了几招,我故意留了个破绽,吕奉为的手险险停在我鼻尖,我冷笑了一下,趁他闪神毫不犹豫将他一掌拍飞。

我走过去弯下腰看他吐血:“吕少主真是个多情的,既舍不得她,也舍不得我么?”

他擦着嘴角的血缓缓坐起来,恶狠狠盯住我:“自然是比不得你狠心。”

正午的太阳实在是烈,我被晒得有些头晕,笑道:“狠心?你最好把你的花颜藏好了,万一让我找到她,你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狠心。”

头顶忽然一片阴凉,柏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撑着把伞站到了我身后。吕奉为古怪地笑了:“你恨花颜,远远在这之前,是不是?”

他缓缓起身逼近我,眼里看不出喜怒:“当日只有你们两个在山顶……你的武功远高于她,究竟是怎么被她推下去的?”

我的心沉下去。

“我在崖底寻了你那么久,连一片衣角都找不到……还是说……”吕奉为一字一顿,“你根本就没有掉下去?”

他的眼神冷下来:“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远远忽然一片纷杂脚步声传来,吕奉为的眸光几番明灭:“听闻恰在一年前,严家寻到了他们年幼失散的小姐的踪迹。”

严家早年干的也是江湖上的勾当,与青玉门斗得你死我活,后来不知怎地和朝廷搭上了关系,这才有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我听着吕奉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是那严家小姐,歪了歪头:“花颜告诉你的?”

“所以你设计离开,顺便想借我的手除了她?”吕奉为沉沉地,“偏偏在大婚前夕……”

他忽然出手打掉了柏之的伞:“你倒是收服了一条好狗!”

事到如今我一句话也欠奉,同柏之道:“走。”

“走?”吕奉为冷笑,“严家小姐,这样重的筹码,我怎么可能放你走?你知不知道严家愿意用什么来换你?”

我看着曾经熟悉的同门团团将我和柏之围起来,从骨子里透出冷来,一路寒到心底。烈日使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我闻到青玉门秘制的软骨散的味道,柏之死死抱住我,脸色发青,说话的时候唇边溢出血来:“有我在。”

我忽然隐约记起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时似乎下着大雨,那人也是这样,仿佛用尽此生的力气对我说:“有我在。”

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从我被带回青玉门成为最受宠的小师妹,梦到后来花颜成了小师妹,又梦到花颜抿着唇对我微笑:“师父要给我指婚。”

我也朝她笑:“那又如何?反正不会是吕奉为。”

她的脸色白了下,很快又弯了唇:“是柏之。”

我愣了下,心道柏之那个榆木疙瘩指给了她,有什么好得意的。转天我堵住了柏之:“听说你要娶花颜?”

他冷着脸什么话也不说。我故意道:“她有什么好的?她好还是我好?”

他越是不说话我就越想逗他,反正我不想让花颜如意,便走近他道:“别娶花颜了,娶我怎么样?”

迟迟没有回应,我得寸进尺地更近一步,他一步退到了阴影里,用那刻板的声音道:“柏之不敢。”

他说“不敢”的模样不知为何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去伤情崖出任务的时候还是在想。这伤情崖有个传说,说是有个姑娘被家中逼迫嫁给老财主,悲愤之下约了相好从这里一跃而下,化为了一对鸳鸯。我正想得入神,身后冷不丁传来了花颜的声音:“再过一月便是大婚,师姐怎么瞧着不大开心。”

她一过来这崖顶便显得有些拥挤,我冷着脸道:“关你什么事。”

她笑了起来,很畅快的:“师姐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我嫁给吕奉为那天,但愿你也能这样开心。”

“其实你我都清楚,我喜欢奉为。”她嫣然一笑,“就像我也清楚,你的眼睛看的永远都是柏之。”

我惊了一下,转头去看她,她的笑容忽然放大:“可惜你不会再看到他了。”

她狠狠地一掌拍在我胸口,我毫无防备地就这么被推下了崖,耳边隐约听见吕奉为喊了声“阿桑”,看着花颜的脸从狰狞变成了惊恐,心道老天还算有眼,没让我无声无息地死了。

最后我遗憾地想,不能再见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确实可惜。

……

我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吵醒,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发现自己如同待宰的猪一般,被捆住手脚绑在一个架子上,那低低的声音唱歌一样还在不停地“嗡嗡”,吵得我头昏脑涨。

“醒了。”一个声音传来,隐隐有点熟悉。

我眯着眼睛在黑暗里看了半天,一道火光亮起,显现出一个中年男子。我回忆着在哪里见过他,他挥了挥手让那烦人的声音停下,走到我面前,细细打量我。

我终于想起来他是谁:“驸马?”

他仔细地看着我的眉心,突然开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我没有说话,飞快思索着我为什么不在严家手里,却在他手里。吕奉为那个猪脑子,花颜说什么他信什么,什么狗屁的严家小姐,我看花颜才分明是那隐藏在青玉门做奸细的严家小姐。严家和朝廷颇多牵扯,看来要把我抓过来,大约是这个驸马的意思。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挑眉,“把我的人放了。”

“你先告诉我,我便将你们一起放了。”

我摇了摇头:“驸马爷是言而无信惯了的,我怎么敢当真。”

他的脸色一变,阴沉道:“你果然见过她。说,她在哪!”

我瞪他:“先放了我的人。”

他阴阴地笑:“把人带上来。”

柏之浑身是血,双目紧闭着,我的心刺痛起来,咬牙想要挣脱:“放了他!”

绳索蓦然亮起,我心内一冷,眉心传来灼热的感觉,驸马伸手触碰我的眉心:“她也总在梦里,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最好清楚你的处境。你若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他。”

我恨恨地偏过头去,他阴狠道:“阴魂不散又如何?非人之物,终究是斗不过人的。”

非人之物……

“她在哪里,你不应该是世上最清楚的人么?”我手指微动,“三十年前,不是你亲手将她推下去的么?”

我看着他的脸一点点白下去:“你们约定好的埋骨处,成了她一个人的死地。”

“伤情崖……”那个女子幽幽地坐在阴影里,眉间一点殷红,声音仿若叹息,“世人有多天真愚蠢,有多可笑。哪有什么化为鸳鸯的神仙眷侣,有的不过是满崖不肯消散的怨恨。我那少年郎啊,没有牵住我的手,反而用那治病救人的手,将我送上了黄泉路。”

她白到透明的指尖点向我的眉心:“不做人也好。世上再可怕的东西都比不上人心可怕,你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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