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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札记

第十五章

天已经很黑了,马架子顶梁柱上挂着煤油灯,向导余纯一与伙夫抬来两大铝盆玉米碴子粥,又端上两小盆腌咸菜。猪肉炖粉条子是为了鼓舞军心,余纯一按照孔克己主意临时杜撰的。再往后,开荒队上顿嚼着高粱米饭团,下顿扒拉大馇子粥,庆祝节日的奢侈品就是猪大油与冻成石球的卷心菜。

开荒队员填饱肚子,将碗筷儿茬进大铝盆,便挨排倒在木板铺上。马架子棉门被阻挡着呼啸的山风,震耳的鼾声此起彼伏,大碴粥味、烟呛味、汗臭味、马桶尿碱味混搅一起。孔克己趴在板铺上不断呵融冷凝的钢笔尖,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写平安信。冰天雪地的北大荒既不是富人游玩的爱琴海,也不是穷人理想的乌托邦。但是,孔克己为了让爹娘放心,不惜把冰天雪地的二道河描述成塞外江南。

过年春融,由于调拨的老牛驽马不够使唤,开荒队组织每十人拉一付犁仗。伴随震天的号子响,积蓄亘古养分的黑土地波浪般翻涌而出。开荒队员们将草皮树根清理出来,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土地,心生无限的喜悦与希望。

到了六月,大豆秧苗眼看长起来,却被突降的冰雹打得丢盔卸甲,将新建点一年的希望变成绝望。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转年上秋,累赘的黄豆夹逐渐鼓胀,但一场早霜便把成果收回大半。晚饭后,开荒队员横七竖地躺在通铺上,他们沮丧极了,谁也不愿意讲话。经过两年,板铺上的行李减少掉一半。去年冬天,韩孟坚实在熬受不住,他往孔克己枕头下掖上一张字条,就不见了踪影。刚刚,开荒队长悄悄收拾完东西,便溜出马架子截车去了。心知肚明的孔克己却一动不动,继续翻看手中的《头道河日报》

报纸末版底角,一则《招工广告》引起了孔克己的注意,他望望糊在顶棚的烟黄色报纸,不免心生奇怪。《头道河日报》这则招工广告,打去年就没有撤换过。

三道河煤矿需要这么多工人?难道是采煤艰苦而难以招人?孔克己疑虑不已,他揣测应是扩大生产规模的缘故,便将报纸拍到余纯一胸膛上道:“纯一,你看这则《招工广告》——反正今年庄稼已经没指望了,明天咱们去三道河煤矿看看?”余纯一抓起报纸看了看,捋捋胡子道:“行行,克己——咱明个就去。”

孔克己领着五十几号人,在三道河煤矿挖褐煤,推小车已经快一个月了。晚饭后,孔克己独自坐在民工帐篷外面,他仰望圆月,估摸孔家村小院的几株金桂该开了,也不知道今年月十五,老娘能不能给全家包上顿荤油饺子?孔克己想到这里,不免轻叹一声,他挑开帐篷帘召唤道:“老余——走,咱俩去作业面瞅瞅。”

孔克己和余纯一正预备走,本地小民工庞静山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孔队长,张先科快撑死了,快去我们小土屋看看吧。”

晚饭时候,庞静山端一笸箩大菜包子和一小盆黄豆芽汤走进小土屋,撂到炕沿上。马夫张先科抢先抄起汤勺,搲上满满一大碗,捧着喝起来。庞静山狡黠一笑,也拾起汤勺,舀上多半碗。等张先科烫得呲牙咧嘴,将头一碗汤呛光的时候,却眼睁睁看着庞静山擓尽汤盆,端着满满第二碗汤,慢条斯理喝起来。

张先科率先将四个大菜包子塞进肚子,瞧着笸箩里两个包子,探问道:“兄弟,你那俩咋不吃,难道还给旁人留着?”猴急的张先科不等庞静山同意,就用油指钳起一个。庞静山嗔道:“真个下材料,就不能给班上的留着个?”庞静山说罢弯钩食指,剐蹭两下张先科鼓胀的青紫脸,便出去烧水。

很快,张先科肚里的包子像六只大脚一样扑腾开,痛得他翻仰炕上,“哎呦呦——哎呦呦——”叫唤。庞静山回来,看到这般光景,就慌忙跑去报告。

孔克己摸摸张先科鼓胀的肚子,想起饥民胀死的先例,就警告不许再喝水,又嘱咐余纯一与庞静山将张先科架出去。余纯一点点头,就与庞静山合力将满头大汗的张先科拽起来,架出小土屋。

哼呀呀的张先科顺矿路上走上一会儿,便被嗡嗡的臭蚊子叮得满头血包。庞静山只得回小土屋取来一件破褂子裹在张先科头上。懊恼的余纯一骂道:“记吃不记打的馋东西,走,继续走——”余纯一手拍蚊子不住地骂,却又害怕这小子胀死。憋不住笑的庞静山碌转双眼,迅疾拢起一团干草,引燃后再苫上一层绿蒿子。一股浓烟冲起,三个人围着火堆一直折腾到半夜。

第二天下午,二道河煤炭公司经理冯德章开着噶斯车,载着总务刘大可从四道河矿过来。冯德章将车停到采掘工区帐篷外面,吩咐刘大可打开一口装有铁盒午餐肉罐头的纸壳箱。冯德章见刘大可鼓胀的金鱼眼满是迟疑,就解释道:“大可,你这就对了——以前头道河码头扛大包的吃什么?披张麻袋片子,一天三顿橡子面,不也干得“哞哧哞哧”的——这么说吧,做一碗干高粱米捞饭,你能捞出四碗饭,我就能捞出五碗,你信不——你只拣出一盒给张先科和庞静山,三道河矿我就看这俩小子顺眼。”刘大可点着头,频频附和道:“对对,冯经理,对对——孔克己和余纯一总硌楞子,不听摆弄。”冯德章沉吟道:“嗯——大可,你心中有数就行了,我只要这帮小子肯出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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