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札记

刘大可、苏月贤两口子一直以来，对高秋荪家心存芥蒂。当年，虽然那对樟木箱子要回来，但高秋荪压根就不提大白菜那茬。可恨的是，高秋荪顶替了刘大可总务差事，害得他蹲在煤炭公司门房当更夫。更为可恨的是，苏月贤也吃过高秋荪两口子的大亏。

去年腊月间的晚上，四道河公社夏主任老婆剁好饺子馅，就请一个胡同的苏月贤过来帮忙。苏月贤不愧是大旅社面案上的能手，她调馅擀皮包馅，娴熟的手把能顶三个人使唤。而夏主任的小女儿夏冰语与苏月贤的女儿刘苏围绕面案旁，一趟趟端着摆满饺子的盖帘，去室外冷冻。

俩个小孩玩累了，就并排趴在热炕上沉沉睡去。苏月贤帮着夏主任夫妇把一大盆羊肉胡萝卜馅和一大盆酸菜猪肉馅包完。穿开领羊绒衫的夏主任甩两下面手，点燃一根凤凰牌香烟，用深邃难解的目光凝视着苏月贤道：“小苏呀，你就留在这吃饺子吧，尝尝自个儿的劳动成果。”夏主任说完用尖牙咬着香气扑鼻的烟卷，歪身从炕边的高低柜拎出一瓶金梅牌红酒。这些年，夏福佑已经历练成官油子，能将东北官话和家常嗑讲得像他本人一样精炼。夏主任老婆道：“小苏，先让小孩睡一会儿吧——”夏主任老婆说着从被卧垛抽出两只枕头为两个小孩枕上。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今天晚上，苏月贤察觉夏主任眼光总往自己身上溜，但她在大旅社里见惯了场面，就没放心上。苏月贤望望睡态正酣睡的刘苏，觉得夏主任开了金口，就爽快答应。

苏月贤就着过屋门口的脸盆洗过手，就要进厨房帮助弄菜煮饺子。夏主任老婆托苏月贤胳膊硬硬让到炕上，自己扭着大胯进厨房，先把炉火烧得旺膛，先化开冰冻的干豆腐卷，又将一棵冻白菜打过水焯，再扒上几根大葱，拼成一小盆蘸酱菜。

苏月贤弓腰往炕桌上摆碗碟的工夫，冷不防感到有一只鸡爪子般的枯手伸进腰里。苏月贤身体一颤，瞬间羞红了脸，但她只是把夏主任的手拿开，像没事一样喊道：“嫂子，你又忙活什么呢？我下去帮你。”

苏月贤长瓜脸，高鼻梁，天生的美人胎，却因为一张城镇户口与供应粮本嫁给大十岁的刘大可。现在，苏月贤已经有两个孩子，可总觉得心里空涝涝的。开大客出身的夏福佑是二道河出名的破鞋精，那晚之后就很快将苏月贤撩拨下道。

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相隔不远的李秀琴瞧出端倪，就变着法吐口水，丢烂菜叶子。同谋的街坊女人虽然企羡苏月贤的风流手段和时髦衣料，却恨不能将她戳烂掉。高秋荪两口又将事情抖露给圈亲，这些分叉的毒舌很快在二道河真真假假传个遍。李秀琴不知道拓扑学,却懂得利用蝴蝶效应，她躲在暗处煽动几下翅膀，却在二道河引发了一场暴风雨。为此苏月贤吃尽了苦头，从此被挂上一只永远摘不掉的鞋子，沦为被唾弃的坏女人。

刘大可对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是慑于夏主任二道河一霸的威势，又凭添许多农副产品的进项，就只能选择默认。

一天，夏主任开着四道河公社崭新的绿色解放车，拉着苏月贤轰隆隆跑。闻到风声的夏主任老婆系着围脖，上面挂满霜雪，紧蹬着自行车追赶。大解放汽车的白尾汽都不见了，夏主任老婆一面嚎啕，一面推着卡掉链条的自行车往回走。老练的夏主任眼看事情闹开，苏月贤也变得索然无味，就把她像行将烫手的烟蒂一样甩掉。

银龙般的二道河化了又冻，冻了又溶，孔尚志已经上小学了。瘦身架的张道生也成为班里的一个农村学生，确切地说，就是一个有着农村户口的学生。当年余纯一的表弟张有来二道河插队，就在煤炭公司生活区前边的两间泥草房里安家。因为张有家的黑泥地面简直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所以高秋荪就给起个外号“山东埋汰张”，也叫“埋汰张”。“埋汰张”的外号从此叫开，张有媳妇就成了埋汰张家的，张道生和妹妹被唤作“小埋汰张”。

端午节这天早晨，穿着红线衣的张道生靠在教室墙外，双手把握煮一枚鸡蛋，将同学们的鸡蛋一一撞碎。最后孔尚志捏着撞痛的食指，眼睁睁自己的鸡蛋王被撞碎。张道生心生歉意，冷不防被掉级包子高强夺过鸡蛋，狠劲儿掼到地上。奇怪那枚鸡蛋弹跳几下，滚落一边竟然没有破碎。惊讶万分的同学纷纷将嘴巴成鸡蛋大，发觉张道生的鸡蛋竟是一枚木头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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