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

昭仁殿里, 姜太后手里拿着一颗缀了流苏的小球逗着荔枝玩儿。荔枝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直勾勾地看着姜太后手里的流苏小球, 四只爪子仿佛都在使力, 指甲尖尖都露了出来，一副不抓到流苏小球不罢休的模样。

在不问政事之后，姜太后鲜少这么晚都还没睡, 殿里的婢子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看了好几个来回也没看出谁更适合去劝姜太后歇下。

不等婢子们确定出谁去劝姜太后, 就见宛娘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禀报:“太后所料为真，长公主和县主正往昭仁殿来。”

姜太后继续拿着球逗荔枝, 脸都不扭一下地吩咐道:“折腾了这么久，她们也该饿了, 去准备肚宓合宜的吃食来。”

“是。”宛娘应了声，快步走了下去。

见宛娘已经去吩咐小厨房了，姜太后又看向了身侧的宫人，“去给县主准备一身干净合身的衣裙。”

“是。”宫人领命而去。

荔枝就躺在姜太后身边跟姜太后手中的流苏小球玩儿得不亦乐乎，姜太后拿着流苏小球再逗了荔枝两下，随即就转头吩咐秦树:“把荔枝抱下去吧，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谢太后。”秦树躬身下去抱起荔枝。

守着灯的宫人时不时地挑一下灯芯, 让昭仁殿里的烛火依旧在夜色里安然地摇曳着。

顾倾和赵国长公主走进昭仁殿的时候，小厨房已经将山鸡丝燕窝粥配几样小菜一起送了上来摆到桌案上了。色香味俱全的粥菜看得人馋虫直动，顾倾看见案桌上的吃食就眼前一亮, 欢欢喜喜地拉着赵国长公主坐到了桌案前。

“我就知道外祖母最好啦！”顾倾兴奋地握了握拳头，她是真的饿了。

姜太后看着顾倾，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你啊，先更衣去吧。”

宛娘一个眼神，殿里的婢子就将水盆捧到了顾倾面前去，稳稳当当地把水盆举过头顶，跪在顾倾身侧，待得顾倾起身洗过手了，又有婢子上前去

领着顾倾走向内室，姜太后早早命人准备的衣裙便派上了用场。

顾倾换好衣服后，赵国长公主已经坐到姜太后身边，把建章殿里的情景都复述了一遍了。

姜太后听完赵国长公主所言，饶有兴致地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国长公主，眼含戏谑之色，“所以，你觉得你阿兄有点过了？”

赵国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阿娘您是没看见七郎的小模样，昏迷着躺在那里，动都动不了，小脸儿煞白，身上到处都是包扎好的伤口，我看着都觉得疼。”

“七郎是你阿兄的儿子，你阿兄必然不会不疼七郎。”姜太后大抵能想象出萧钰的样子，毕竟这么一大晚上的才在山里被找着，若是当真平安无事，那也太玄乎了。

“可阿兄这么安排，他这不是拿七郎当靶子吗？”赵国长公主眉头紧锁，她对泰和帝的做法颇有微词。

姜太后笑了声，道:“皇帝的靶子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阿娘的意思是？”赵国长公主似懂非懂地看着姜太后。

姜太后又笑了两声，说:“我没什么意思。”

“外祖母的意思是，阿舅在考验七郎。”换洗干净的顾倾从里间走了出来，温声接了姜太后的话。

赵国长公主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对女儿所说的话不置可否。

姜太后倒是给了顾倾一记赞赏的目光，点头道:“阿倾说的不错，圣人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只是心疼七郎。”赵国长公主又想起了孟贤妃，不由心下一滞。

姜太后但笑不语，看了身后的宛娘一眼，宛娘立即会意地站了出来，“长公主，县主，先用膳吧。”

顾倾开开心心地坐到了桌案前，舀起一勺燕窝粥就往嘴里送，赵国长公主没什么胃口，只是随意地夹起了一筷子茄子丝递到自己嘴边。

“阿倾心疼长泽吗？”姜太后一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吃得正香的顾倾，“长泽被你阿舅留在建章殿，想来也是不胜惶恐。”

正在不断地往嘴里舀燕窝粥的顾倾手上动作一顿，放下勺子，咽下了嘴里的粥，顿了

顿，才答道:“我相信长泽，我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件事。”

姜太后一边听顾倾说话，一边点头，又问顾倾:“你不怕吗？你阿舅跟以往可不太一样。”

顾倾愣了愣，坦诚道:“实话实说，一开始是有一点怕的，可是站在建章殿里，身边有长泽，眼前还有阿娘和舅母，我突然就不怕了，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还有大家啊。”

“你是个好孩子。”姜太后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温温和和地夸了顾倾一句。

顾倾乐呵呵地继续拿起勺子喝粥，仿佛已经全然从劫后余生的心悸感中走了出去。

在姜润亲自到昭仁殿向姜太后求娶顾倾的前一天夜里，姜太后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无比真实，也让姜太后遍体生寒的一个梦。

姜太后在梦里死去，死后灵魂却并未得到安息，而是滞留于这宫城之上，看着宫城里每天轮番上演着一切她熟悉又陌生的戏码。看着看着，姜太后就看到了泰和帝驾崩，看到了萧铭登基，还看到了顾倾自尽。

若非宛娘及时呼唤，姜太后险对谀歉雒卫镄巡焕础Ｐ牙春蟮慕太后恍惚了许久，庄生晓梦迷蝴蝶，究竟是庄生，还是蝴蝶呢？姜太后很清楚，梦里的那妒虑椴⒎遣豢赡芊⑸，反之，她在梦里看到的那妒虑榉⑸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姜太后足够了解梦里的那度说钠⑵秉性，顾倾看着温软平和，然而骨子里最是刚烈纯粹。

为了不让梦里的事情发生，在姜润跪在姜太后面前说出他对顾倾思慕成疾之后，姜太后就决定让姜润得偿所愿了。姜太后不敢也不愿拿唯一的孙女的余生去赌所谓的梦与现实。

那个梦，姜太后从未向任?人说起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姜太后也无心为了一个梦，把宫城里本就浑浊成了一片的水搅得更加浑浊，姜太后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多护着亲近的晚辈一丁

“阿娘，蔓蔓丧母，须守孝三年，那八郎的婚事岂不是得拖到三年之后？”赵国长公主突然想起这一茬儿，夜长梦多，三年中会有

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

听了赵国长公主说的话，姜太后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

“阿娘？”赵国长公主有睹曰蟆

“蔓蔓是周王妃，至于是三年后礼成，还是现在，都不会改变。”姜太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那周王府里只会有周王妃吗？”顾倾眨了眨眼，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意有所指。

姜太后挑了挑眉，答得很干脆:“这可说不准。”

“周王府里已经有两个侍妾了。”顾倾很认真地补充道。

“皇子大婚前，按例都是会先赐两个侍妾过去的。”姜太后并不否认顾倾所言。

顾倾想说妒裁矗可又说不出口，嘴唇翕翕合合，终究还是哑口无言。赵国长公主见状，伸手弹了下顾倾的脑门儿。

“你傻啊？！蔓蔓是姜氏女，在礼成之前，送有名有份的妾室入周王府，打的是谁家的脸？你当你外祖母是纸糊的不成？还是你觉得你舅母脑子不好？”赵国长公主说话极不客气，看着顾倾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顾倾委委屈屈地抱着头往旁边躲，扁着嘴说:“我就是关心蔓蔓嘛，并且不还有阿舅和德妃娘娘吗？”

赵国长公主大大方方地丢给了顾倾一副白眼，“你以为你阿舅有闲心思管皇子们的后院？至于德妃，你觉得德妃是不知轻重的蠢货吗？就算德妃一时想差了，许家不会劝吗？得罪姜氏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那万一呢？”顾倾犹然不放心。

看着赵国长公主母女俩为了一件摸不着影子的事情掰扯了好半晌，姜太后只觉得好笑，于是开口为这个话题画下句号:“不论有没有万一，那都不是现在需要头疼的事情。”

昭仁殿里祖孙三代人的谈话严肃中洋溢着欢乐，建章殿偏殿之中，姜润坐在萧钰的床前，沉默地看着紧闭双眼的萧钰。

久久，久到空气中尘埃都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萧钰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长泽兄。”萧钰平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帐幔，平静地喊了姜润一声。

“吴王。”姜润同样平静地应了声。

“是我连累长泽兄了。”萧钰侧过头，看着姜润，神色诚恳。

姜润无声地笑了笑，不理会萧钰的致歉，转而问道:“吴王可有想过，在此之后，要做妒裁矗俊

“要做妒裁绰穑俊毕纛诘纳音拖得很长，却并没有给出答案。

姜润耐性颇好，也不催，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等待萧钰给出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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