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季

“妈，走了。”

“嗯。”

裴重苍提着包在门口换鞋，听见回复抬头看了一眼，谭景正在小饭桌上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面前是摊开的英语书和练习册，还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磁带录音机。

走到楼下碰见正好从隔壁楼出来的汤长乐，两人互视一眼，然后沉默地同时往外走去。

裴重苍步子大走得急，没几步就超了过去，然而两人还是在公交站并肩而立。

汤长乐手里提着李凤琼给他装的饭盒，里边是她早上五点起来烙的芝麻小饼和前一天晚上剩的烤鸭，叫他带去晚上下晚自习了当夜宵吃。汤长乐不想带的，但李凤琼瞪着眼睛要他带上，他也没办法，每周都要多提这么个包，晚上还得跟室友分来分去的，相当麻烦。

他看了眼轻装出门的裴重苍，这会儿公交站就他们两个，他斟酌一番开了口:“听说谭阿姨要出去上班了，还是做英语老师么？”

“不知道。”

“哦。”

裴重苍是真不知道，自从谭景单方面通知他之后，他就没过问过。他不常回家，这周回来一次，刚才出门前就看见谭景在补英语，心想大概她还是想做老本行吧。

在汤长乐看来，这就是裴重苍单方面结束话题的信号，于是也不说话了。他在家时听老妈跟老爸说起过，说谭阿姨想重新上班了，她一个文化人去干别的可能不太现实，大概率还是会想回学校做老师。但她多年脱离社会的经历摆在那里，而且m市教育这一块的竞争是每年递增的，谁也说不好谭阿姨是否还有和应届生、留学生竞争的能力。

不过他们还是希望谭景能回到学校，毕竟她是小区里最有文化的中年女人了。

汤长乐当时在一边看新闻联播，没有过多置喙。他想的是，既然谭阿姨有做回英语老师的想法，那这些年肯定不会落下，那裴重苍的成绩为什么还那么烂呢？

这可难住他了，不仅他想不明白，谭景自己都想不明白。

她发现儿子并没有带走房间里的五三，于是又拿出来自己做了起来。就英语部分而言，其实不算多难，她记得小时候儿子的词汇量一直是班上的佼佼者，难道这些年真的就一丁点也没学习吗？

上了高三，学习和考试越来越紧张，也不知道儿子在学校里学习得怎么样了，除了开学那会儿因为暑假作业没交被班主任叫去过一次，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按理说没消息才是好消息，按高一高二的情况，谭景一学期能被叫去学校三四回，到了高□□而这么安静......也不知道是儿子本分多了，还是班主任放弃管教他了。

谭景决定等家长会的时候找班主任详细问问，要是还跟从前一样，那可不行。

高考可是个大门槛啊。

她没法眼睁睁看着孩子就这么自暴自弃。

818论坛。

梦游世界不再安全？隐私到底在谁手里，是否有大批量泄露风险？到底是贩卖用户数据赚钱的垃圾公司还是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万恶资本？（5min后将删帖跑路，敬告各位及时留档）

卡斯:粗大4了。

紫色勿忘我:？

晴天娃娃哦莫:？

module:我知道，是不是m市那个。

鲨鱼桑:卡斯，你他妈的倒是讲啊！

夜夜酱:不要吊人胃口好吧，有瓜说瓜，没瓜早点散了。

卡斯:打字不要时间的吗？就是m市那个事，有个中学生从游戏出来后精神失常，住进医院了，初步判断是脑部损伤，还好家长知道他在玩梦游世界，就报了警，已经立了案了，就等后边看报道怎么说（也有可能不报道，毕竟贵公司的钞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人在m市，已去医院核实过，保真！）

吴钩:哇，不能吧。

祺天大圣:之前也有强行退出游戏造成的短暂性失忆，不都很快恢复了吗，这次情况摸清了吗你就这么说。

module:真的，我有个朋友也在m市，他也听说了。

阿根廷甜冰茶:听说？真是造谣一张嘴。

鲸鱼姬:帖主不是说去医院核实过了吗，应该是真的吧。

小熊芝芝奶黄包:他说核实过就核实过啊，有本事把他名字和医院发来。

暴力小仙仙:对，这么说起来我也有朋友在m市，我可以让她也去看看，要是假的话立刻回来打你脸！

卡斯:靠，想诈我？我要发在这里的话，不就成了非法传播他人隐私，我才不干。

紫色勿忘我:私我。

暴力小仙仙:私我。

cpbe了吗:我靠，你们别扎堆去啊！到时候引起警察注意怎么办，闹大了谁都跑不了。

筱: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把诊断单和病房拍了发出来不就可以了？医院又没说不能拍照，公共场合，拍了又怎么。

m不吃核桃:对啊，卡斯，赶紧去拍。

晴天娃娃哦莫:人家又不是你们奴隶，叫干嘛就干嘛吗？一个个急成这样，你们是梦游公司的狗吗？

naine:狗尼玛狗，既然是他说出来的，就要拿出证据来啊！我看你才是疯狗，就晓得煽风点火捕风捉影，我呸。

沉醉的晨风:确实......这都没报道的事，就这么发在这里，确实没啥信服力啊。

晴天娃娃哦莫:我呸！你们他妈才是疯狗，双亲在天上着急接你们上去是吧，打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导致嘴巴臭得很，口臭就去治，现代科学很发达，实在不行脖子砍断一了百了不爽吗？

module:我日，你们别在这儿吵啊。

卡斯:妈的一群瓜皮，老子都不想跟你们说，反正我标题说过了，5分钟删，不说了，各位江湖再见，希望我的号不会被封。

“柒先生——哎您怎么又——”

章俨嘴里叼着烟，右手滚动鼠标，左手把玩着火机，闻言一愣，随即条件反射般把火机往桌上一拍，说:“没抽！”他还把嘴里的烟举起来示意并没被点着。

叶置松了口气，说:“抽烟有害身体，您真的要注意一下了，肺部的片子看起来不是很乐观啊。”

章俨把烟随手搁到桌上，笑着说:“怎么不乐观了，又没全黑又没得癌的，你这么说好像我时日无多了一样。”

“是，万幸还没黑到需要部分切除的程度，但跟健康人的肺比起来还是相差太多了。也不知道您平时哪儿来那么多时间抽烟的。”叶置在次卧门口站着，没往里进。虽然柒先生并没有明确说过次卧是禁区，但从他和吴充的态度上来看，最好还是不要进。

众所周知，执行组一年到头凑不齐一整个月休息时间，其余时间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出任务的路上，都不方便抽烟。尤其是出任务的时候，最忌讳身上带味道，进进出出都得全身消毒去味。

章俨把电脑一关，得意地说:“谁叫贰宠我呢。”

贰宠柒？叶置实在想象不到这画面，就一愣神的工夫，章俨就已经走过他身边了，顺手带上了次卧的门。

“哎柒先生，您去哪儿？”叶置追到了门边。

“去理头。”章俨一边换鞋一边说，“我老老实实在小区待了十天了，总该能出门了吧。”

“能、能，不过其实您只是想理个头的话，我也会，要不您让我试试？”

章俨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连连告退，说:“使不得，我还是得去找我老相好，他手艺那可是大大的好，这么久不见，他该想我了。”

“啊？”叶置时常感到自己与柒先生很难聊到一块去，他的思维太过跳脱了，说话的方式也很难让人接受。

“等下还得给他孩子买点小礼物才行。”章俨神秘一笑，说，“给你放半天假，别在屋子里闷着了，年轻就要多出去走走，知道吗？”

“啊？哦。”叶置依旧愣愣的。

关上门后，章俨无奈地摇摇头，心想，俞泽海实在是太不了解自己了，怎么能派这孩子来呢？

公交到达山脚放下一大波学生，裴重苍和迎面走来的马恪打了招呼。

“裴哥，复习得怎么样啊？”

“一般。”

“哎，谦虚！”马恪做作地恭维道，“你每次周考都能给人惊喜，相信这次月考也会让我们刮目相看的，冲进前三百，指日可待！”

月考年级第413名懒得跟第138名扯，一步不停地往山上走去。途中又遇到好些早来的学生，马恪连声地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年级主任，谁都认识。

“唉我好久没听说柏彩蝶的消息了，不来上学，也不回消息，头像一直是灰的。”

裴重苍心想，兴许是回老家种地或者跟爸妈出去打工了呢。他外婆外公家住镇上，爷爷奶奶家倒是有地，他小时候还回去帮着插过秧，移栽过玉米苗。是种地好些还是打工好些呢？一个自由一个有钱，同样的是都累。

路过半山腰的理发店，马恪忽然想起出门前老妈嘱咐他中午去剪个头，不然他的自然卷要变爆炸头了。

“有那么夸张吗......裴哥，你看我头发，真该剪了吗？”

裴重苍看了一眼他日渐圆润的头型，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自己也该剪头发了，正想说都走到这里了，不如剪了再回学校。然而视线扫到理发店里某个熟悉的脑袋，裴重苍沉默了一阵，决定先走。

马恪以为他是觉得里边人多排队，便说道:“等会儿吃了午饭再来吧，那会儿人少。”

“嗯。”裴重苍淡淡回答，缓缓将方才的脑袋从眼前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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