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逃生

人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上前扶起老人家，也不敢和她搭话，生怕被她抓住问“女儿去哪里了”

“又来了……”周药听到耳边一声抱怨，上午才在前台与自己谄媚憨笑的女人飞快地挤进圈子最里面，伸手去拉老妇人，想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阿姨，地上凉，您先起来。”

老人不肯起来，死死地抓着女人的手看她：“我女儿不见了……在公司没回家……”

女人拉不动她，又迁怒围观的人群，冷着脸转头：“看什么看？该回家回家！”她的声音压得愈发阴沉：“什么图片什么文字不该在网上发布，希望你们心里有数。如果被公司发现你们在网上瞎带节奏，这后果……”她故意把话留了一半，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一哄而散。

围观的人逐渐离开，女人见硬的不行，换了软的。她缓下语气，对老妇人说：“阿姨啊，梓怡找不见了，咱们也很着急。但您不能因为自己着急就影响咱们公司形象啊……公司对梓怡不赖，她失踪肯定不是因为工作的事。”她故意提起之前：“您也知道的，梓怡上个月刚刚被评为每月一星，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怎么可能是工作不顺心才失踪的？”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老妇人垂下的脑袋猛地抬起，她的眼眶通红，眼睛里蓄满了愤怒的泪水：“女儿在公司过得不好，我知道的！你们一直让她做这做那，经常她要加班到后半夜才能回家！这是正常公司吗？”

“女儿上星期三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对不起妈妈，我真的太累了，我好想一个人静一静。”老妇人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把内容展示给女人看。她的双唇颤抖着，老泪划过眼角：“我的乖女从小到大最能吃苦，连她都觉得累了，你们公司到底是有多狠的心呐……”

在老妇看不到的角度，女人的眼底迅速划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地，她就藏起了眼底不屑的情绪，换上关切同情的神色，伸手轻抚妇人的背脊：“其实不瞒您说，有同事前些日子捡到了梓怡的日记本，在日记本里发现梓怡在和一个工程部的男孩偷偷谈恋爱。但是吧……”女人故意露出不忍的神色：“但是这个男孩上个月突然猝死了，梓怡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对劲，您想想，她太累了是不是因为感情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

老妇人的啜泣声停止了，她带着点不可置信仰头看女人：“你是说，梓怡谈恋爱了？她的男朋友还死了？”

“对，”女人点头，“日记本我们好好收着呢，您先起来，咱们去里面说。”

周药和卫同书对视一眼——日记本明明已经被那个张乐乐“销毁”，出现在蒋六世界了，女人这会儿说这话，显然只是想把老妇人带离公司大门的权宜之计。

到底还是女儿日记本的诱惑力大，老妇人信了女人的话，强撑着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女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进了大楼。周药和卫同书抬腿跟上了两人。

两个女人进了电梯往六楼去，周药和卫同书赶紧上了她们隔壁的那部电梯，也选择前往六楼。

电梯门开，周药嗅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伴随着朦胧的烟气，让整个六层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周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好让自己不至于被这股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魇住。

身旁横过来一只手，向上摊开，露出了掌心里一颗糖。

周药扭头看向手的主人，目光中带着征询的意味。

“从办公室里顺来的。”卫同书含笑把手往周药跟前凑了凑，“来一颗？”

周药敛眸，倒是没有拒绝，道了声谢拿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酸甜的橘子香精味道沁入口腔，激得人意识又清明几分，周药彻底摆脱了香气的困扰。

六层的走廊一片安静，两人一路往前走，地毯掩盖住了两人的脚步声。早上来时见到的两边的办公室都不见了，只余厚厚的白墙，只有拐角处的茶水间里发出轻微的响动声。

这声音似布料摩擦，又带着一点点纸张撕裂的声音，和周药这几天来听到的响动声一模一样！他目光一凛，大步赶向茶水间。

待看清茶水间里的情形，周药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被整个集团遍寻不到的蒋梓怡，不，这会儿应该说是蒋六，她惨白着一张脸，着褴褛的员工制服，一点一点往茶水间的墙壁缝隙爬进去。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凹陷下去，血顺着脖颈往地上滴，一点一点，最后在她爬行的路上蜿蜒成一条血线。

原来，蒋六一直被镶嵌在墙壁里，却始终随着各个人的行动在整栋楼爬来爬去！

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可比恐怖游戏中的jumpscare冲击力大多了。

周药用力地咬碎了嘴里的糖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点凉意。

“怎么了？”卫同书走得稍慢，见周药一动不动地站在茶水间门口，开口刚问，就看到了蒋六消失在墙壁狭窄的缝隙之中。

雪白的墙上除了一道蜿蜒的血线和合不拢的缝隙，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痕迹。

给人巨大震撼感的画面让卫同书也沉默了几秒，才找回声音：“……她憋气能力还挺厉害。”

周药无言地瞥他一眼，迈步走进茶水间。

茶水间顶上挂着一盏吊灯，灯光倾泻下来不显得昏暗，却给周药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站在正中央打量周遭布置，视线掠过墙边摆满茶歇小点的桌子，摆着各式咖啡机和热水壶的小几，最终停留在另一边墙角的卫生工具上。

他终于明白这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了。这茶水间的布置和蒋六世界十六层的工具间一模一样，只是在蒋六世界里，这些茶歇小点和咖啡机热水壶都被卫生工具所取代。

“小药丸，你猜她要爬到哪里去？”卫同书也溜溜达达进了茶水间，绕着四处转了一圈。

周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提起早上两人和赵凯歌、尹丹青分别前他说的话：“你早上说的有办法回去，是什么办法？”

卫同书摸出身上最后一枚铜板抛向空中，又轻巧地伸手接住：“早上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既然蒋六要去那个世界杀死玩家，我们可以跟在她身后走。”卫同书说。

“你早上就知道可以这么走？”周药眯起眼睛。

“当然不是，”卫同书诚恳地摇头，“早上咱们算过，花字朝上，好兆头来着。”

墙上的缝隙狭窄，周药和卫同书都不是蒋六这样已经死得骨头都没有的女鬼，根本挤不进去。两人站在墙缝边端详了一会儿，周药问卫同书：“道具栏里有能用的道具么？”

卫同书碰碰手环，周药看到他的指尖在虚空中飞快地划拉几下，停驻在某一点上不动了。

“有是有……”卫同书脸上露出无辜的神情，“就是吧，怕你不喜欢。”

周药蹙眉：“有就拿出来用，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那可是你说的。”卫同书点了两下，一管外观颇像胶水的喷剂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举着喷剂走到周药身旁，对他说：“搂住我。”

周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搂住我。”卫同书又重复了一遍。

见周药脸色越来越黑，卫同书晃了晃手里的喷剂，解释道：“道具要求。”

“纸片黏黏胶，涂在身上能让身体短时间内纸质化，接触面积越大黏得越紧，纸就越薄。”卫同书对周药念出胶水的用法介绍。

周药手头并没有这个道具，只能黑着脸听卫同书的，伸手抱住了他。

“搂紧一点。”他感觉身前人的胸腔在震动，无奈紧了紧手臂。

卫同书满意了，打开喷剂绕着两人喷洒几圈，细密的液体小水珠落在两人身上。很快地，周药就感觉整个人身体轻盈起来，脚步不受控制地变得晃悠。

“抓紧时间。”周药感受到一双炙热的手落在了自己腰际，环住了自己。

卫同书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低沉如提琴：“水珠蒸发，它就会失效。我们必须要赶在蒸发之前从缝隙里爬出去。”

狭窄的缝隙里，两个人贴得很近。虽然身体纸质化之后，触感下降了九成，但实打实的热意袭人让周药还是产生了一种两人气息相融的错觉。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贴得这么近过，再加上性格使然，周药原本以为自己会极度的不适应，可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周药觉得自己竟然莫名想要靠得更近。

不……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这些。周药稳了稳心神，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脚下的路上。

和来时漆黑的甬道一样，缝隙里也同样黑得可怕，加上两人被纸质化之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只有紧贴着的胸膛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他们就这么贴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周药感受到身侧有凉风吹拂，再然后，他感觉脚下悬空，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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