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逃生

其他NPC老师显然更接近周药认知里的NPC，面对周药的要求，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很淡然地拆封了额外的文件袋，取出一张卷递给了周药。

倒是同个考场的其他几个玩家转头看向周药，眼神的复杂程度让周药也懒得去猜。

身后传来一声从喉底溢出的轻笑。不消转头，周药也知道那是卫同书，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卫同书在笑时左手托着腮，眼角微微弯起，眼睛或许是凝在自己的背上。他神色平静地接过NPC老师递来的试卷，抬手做了个加快的手势。

希望这个手势后面那人看得懂。周药想。

四面的空白卷上只印着一道题：请简单分析∞出现的原因及解决办法。

周药愣了愣，下意识抬头又去看NPC老师。

NPC老师完全没有反应，双手背在身后在讲台上来回踱步，似乎也不知道额外文件袋里的这道题。

∞，无穷符号，或者说是莫比乌斯环。整场游戏里，周药第一次看到它是在郭生荣的草稿本上，它突然出现，像是一种提示，又莫名贯穿了整个游戏过程。如今出现在游戏结局部分，是一种暗示么？

周药的笔尖杵在符号下方，思考着这是一道单纯的数学加历史论证题，还是系统想让他们来分析分析这个游戏空间的出现原因。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思考间，周药忽然听到身后人咳嗽了一声，然后卫同书开口了：“老师，给我一张附加题。”

NPC再次神色平静地从文件袋里取了一张答题卷出来。

“老师。”还没等NPC走下讲台，卫同书又开口道，“反正里面的卷都一样，能不能给我第三十四张？三十四是我的幸运数字。”

NPC没有理会卫同书的请求，从最上面抽了一张拿下来给他：“做。”

卫同书没有纠缠，耸耸肩在卷子密封线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行吧，尊重你的决定。”

考场有考场的规则，卫同书只简短地说了那么两句便不再开口了。周药心思一动——虽然卫同书平日里是个碎嘴子，但在考试时间，他一定不会冒着被判出局的风险无缘无故找NPC搭这两句话。既然如此，他这两句话一定带着不一样的深意。

究竟是哪一个词呢？周药把两人的对话反复推敲了一番：里面的卷一样，卫同书要了第三十四卷，三十四是他的幸运数字……三十四！周药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这个游戏空间总共进来了三十三名考生。卫同书提出33+1的试卷数量作为试探，尽管被NPC化解，但同样还是给周药传递了信息。

一定是后者，是让他们分析游戏空间出现的原因！

思及此，周药不再耽搁，水笔在卷上落下一个“答”，飞快地写起了解答。

石山坡中学以高升学率为噱头进行招生，靠高强度刷题做教学的主要手段，学生们每天要进行日考，每周要进行周测，每个月还要参加月考。同时，这些考试都将进行排名并在全年级段公示。老师们强调规则、高分，赞扬成绩优异、恪守规矩的好学生，对成绩薄弱、自由散漫的后进生态度恶劣，经常让这部分学生到教务处去写检查。

在这样激烈的高压竞争与不断打压之下，逐渐有一部分学生跟不上大部队，出现了厌学、逃避的心理。郭生荣就是这样一个跟不上学习节奏的学生，和咬牙还在坚持的人不同，他开始寄情于学校门口小书摊上租来的武侠小说，甚至在课堂上也偷偷看起了小说。

一次在语文课上看小说被语文老师发现，郭生荣以为自己会被叫去教务处再写一份检查。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语文老师只是温柔地提醒他把书收好，下课后还带他去了她的办公室，给他捧了一杯茶，让他有一个安静的空间把书看完。面对语文老师的温柔，郭生荣是很感激的，他感觉语文老师是这个学校唯一懂他的人。

郭生荣有了新的秘密基地。不想上课的时候，他就会躲到走廊尽头的语文办公室去看小说，语文老师在的时候会给他一杯热茶，点亮昏暗屋子里的那盏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郭生荣感觉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变得有些虚幻，耳边也会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他感觉成绩优异的学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嘲笑他，说他的坏话。他幻想自己成为了行侠仗义的大侠，他要挥剑向那些不公平的老师和看不起自己的优等生，又想帮助那些和自己成绩差不多的同学，让他们也成为被人仰望的大侠。

他无意间捡到了一本草稿本，草稿本里潦草地记录着一个实现心愿的办法：参加开门游戏。

郭生荣想要变优秀，也想让和他一样在学校里备受折磨的同学变优秀。于是他组织了十个同学一起参与了石山坡中学的第一场开门游戏。

初三三班教室位于楼梯旁边，入了夜后关了灯的教学楼一片黑暗，两个有夜盲症的学生更是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游戏规则又不允许他们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就这么一脚踩空，无声地跌落到楼下摔死了。

“郭生荣同学系我校91级3班学生。在校期间，屡次顶撞教师，与同学发生口角。夜间多次以晚自习名义组织其他学生共同参与危险游戏，致其中两名学生坠楼死亡……”周药一边写一边回想着退学决定书上的文字，郭生荣的心魔大概就是从目睹了同学尸体的那一刻生起。

他恨自己不是浑身触手的怪物，没能及时地抓起坠落到地上的同班，又深深愧疚他们没有在自己的带领下变得优秀，于是荣誉展览室里生出了太多全新却也不符合那些学生真实水平的奖杯奖状。

重叠空间里的学生不再是他的同伴，而是他内心深处生出来的魇。他抗拒真实的老师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却保留了属于语文老师特有的高跟鞋，那是他对那个给自己留出空间的语文老师的感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如果说谭文波等老师是锐利的剑，反复地在他的创口上碾压，让他只想逃避，那么语文老师就是温柔的刀，起初只是浅浅的划痕，但最终会把他扎得遍体鳞伤。

——热茶里有催眠致幻的药，喝得越多，他的神志就会越不清醒。

女人已经拟好了退学决定书，想要趁他神志更不清醒的时候骗他签名按指印，而这重大的事故一出，更是有了理由直接让他退学。

周药想起了教务处里的那一沓退学决定书。石山坡中学高上线率的背后藏着的最大秘密或许就是这个，他们把学生当做黄豆那般进行反复挑选，筛选掉所有他们认为不需要的，只留下他们认为是好的，甚至不惮用最卑劣的手段。

周药本不擅长文书，上个空间做秘书倒是锻炼出了一些，这会儿洋洋洒洒写了一面多，也不再写了。他停了笔，最后把所有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这才起身把所有试卷交到了讲台上。NPC归拢起试卷，让他到门外等候成绩发布。

没过多久，卫同书也交了卷走出来。他踏出教室门，见周药正靠在窗台上望着远处的浓雾发呆，勾了勾嘴角，轻轻走到他身旁：“在想地中海的条子？”

“嗯。”周药收回视线，余光落在卫同书的锁骨下方，那里隐约可见伤口还很狰狞。他不觉皱了皱眉：“你今天药上了么？”

目前存活的玩家都知道卫同书在对抗BOSS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纷纷给大佬捐献了不少系统奖励的道具药，卫同书的伤势虽然严重，靠着这些道具药也胡乱应付到了今天。

“你自己看看？”卫同书对着周药把衣领往下扯。

这件衣服还是周药的，穿在卫同书身上本来就显得小，他再往下扯就几乎遮不住什么了。周药赶在他把衣领完全扯下来之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用了。”周药不自然地别开脸，“出去之后再看。”

卫同书本来笑着，听到周药的话，微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小药丸，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周药的耳朵尖悄悄爬上一抹红，他含混地说：“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他顿了顿，还是道：“出去之后，你必须要去一趟医院。”

卫同书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你陪我去？”

周药的耳朵彻底红了。

“真的？”卫同书反手握住周药。

周药有些恼了：“再废话你就自己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卫同书左手做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右手仍然抓着周药不放，“南陵大桥下摆摊算命的人有好些个，你找人问最帅的那个就是我了。”

两人在教室门口站了许久，终于陆续有玩家结束考试走出考场。

柴柯傅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大汗淋漓地走到两人身边，羡慕地看两人：“哥，你们这都是什么脑子，这么难的题目也做得那么快……”庄成明在他后一个出考场，有些遗憾地回味考试：“附加题你俩明明都在宿舍里里讨论过，我脑子混混沌沌的，就是想不起来你们说了什么。”

周药和卫同书看了一眼彼此。

“大概是系统为了不让你作弊吧。”柴柯傅猜测，“毕竟它标榜这是最公平的考试了。”

“这也行？运气不该是实力的一部分吗？”庄成明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

随着考试结束铃打响，所有玩家的手环同时闪烁起了灼眼的绿光。周药感觉周围一切声音都被屏蔽了，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

“叮——”

手环发出提示音。

——恭喜玩家周药通关游戏“今日宜学习”噩梦模式，用时709小时42分15秒，没有刷新由保持的最快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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