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人传

萧道成的皮肤病，自出生起就有了，那是一种遗传病。他刚生下来时，浑身上下的皮肤几乎都是那种“鱼鳞”，如果是瞪大了眼睛，简直与鱼一般无二，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自此，萧道成从小就十分自卑，虽然家境比其他人都要好，可因为自身的原因，总是感觉要低人一等。

因为这个，就连两个哥哥也不怎么愿意和他玩，他俩总是结伴同行，却不愿意叫上他一起。

萧道成一个人也出去过，就是那次，他遇见了比他大三岁的莫雨。

那天萧道成没有披风袍，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大街上原本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可是却莫名的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萧道成的周围没有人。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避开他，有些人只是用眼神看着他，可那种眼神似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地划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脏遍体鳞伤。

有的人一边向旁边走开一边说：

“真是的，自己有病还到处跑出来，浑身上下长得跟条死鱼似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看了一眼就让人觉得恶心。”

萧道成在一路上听着他们的冷嘲热讽，看着他们那各种各样的眼神，他觉得他们说得不对。

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啊，也没有做错什么啊，他只是在家里待得很闷，想要出来走走，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有点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原本他是打算看看街市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看看那些事情是不是和母亲描述的一样，可现在看来，应该是母亲欺骗了他。

在母亲的讲述中，街市是一个很热闹很好玩的地方，人们都很开心，都很和蔼。虽然有的人会和商贩讨价还价，但是那看起来也很有趣，小孩子会在那里买到很多很好看很好玩的东西，大人们也可以买到许多自己想要的。除了买东西外，街上还经常会有杂耍的人在，他们有的会吐火，有的能吞剑，还有胸口碎大石等等。

在母亲的描述中，街市简直是一片乐土，比家里的深宅大院有趣多了。但现在看来，街市好像没有母亲说得那么有趣，相反，甚至还不如家里，至少家里没有人会当着自己的面对他指指点点。

萧道成拖着步子，来到了一棵大树下，一群孩子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玩，他们抬头看着树，好像在和谁说话。

但他们的注意力被萧道成吸引了，他们看着他，为首的一个孩子说：

“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来了！”

“他好像不是我们这一片的人吧？”

“——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妈妈常说的那个妖怪，妈妈让我们不要和他玩的。”

“哎！真的是啊，你们看他的手，真的是鱼鳞哎！”

几个孩子兴奋地说道，他们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萧道成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新鲜的事。

为首的那个孩子朝着树说道：“哎，你看是我怎么捉弄他的。”然而树上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男孩走到萧道成的面前说：“喂，快点走开，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不能坐在这里，这条街都是我们的。”

萧道成不想理他，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男孩恼了，他推了萧道成一下，这动作，似乎是故意做给树上的人看的。

“你到底要干嘛？”萧道成说，他也有些火了，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他其实全听见了，只不过他不想理他们而已。

但现在，他们有些得寸进尺了。

“你狂什么啊？你个不人不鬼的妖怪，我跟你说话都是抬举你，像你这样的人，就连像乞丐一样出去讨饭估计都没有人会给你钱，你就是个不人不鬼的妖怪，你走到哪里，哪里就倒霉！”

这个男孩胖胖的，他脸上的肉都堆积在一起，挤得他的眼睛很小，饶是如此，仍然能从他的眼中看出那种极度的不屑。

萧道成捏紧了拳头，从早上到现在，从街市到树，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他们还这么嚣张，他想给他来那么一下了，他想让他们看看他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就在萧道成想要趁他不注意，朝着他的肚子猛击一拳时，树上的人说话了：

“哎，你们干嘛啊？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是吧？还有，什么叫你们的地盘啊，这条街都是你们家的？你们家就算是再活几代人也买不起这一整条街吧？说什么大话呢？真不知道害臊，姑奶奶刚才就不稀得搭理你们，结果你们倒好，还欺负起别人来了，看人家老实，所以想着要欺负一下是吧？真不要脸！”

树上的人直接跳下来，她落在萧道成的旁边，双手环着抱在胸前。

那几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已经认识她很久了，但大多时候她都不和他们说话，只是待在树上，只是在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搭理他们几句。

萧道成看着女孩，女孩好像比他高了一点，但她的气场似乎已经震慑住了这几个人。看到的侧脸是那么惊艳，他在家里也时常会看见一些长得好看的女孩，但她们与这个女孩相比，全都显得黯然失色了，就像是用火柴发出的光与蜡烛发出的光相比一样。

“你……你是谁？”萧道成问。

“莫雨，你管他干嘛？我妈说了，他是个妖怪，和他在一起玩会变得倒霉。”胖胖的男孩说道。

“你妈是谁我又不认得，我才不管你妈说的是什么呢，我只看到了你们欺负他，还有，你妈妈是巫女吗？如果不是的话怎么知道他是个妖怪，你妈妈好厉害呀，居然能看出来谁是妖怪谁不是。”莫雨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说得他们无言以对。

但她好像还没过瘾似的，朝着另外几个人继续说道：“哎，他妈妈那么厉害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他妈的是谁吗？我想跟他妈的学一学巫术，这样我就可以知道谁是妖怪了！还有，你们的妈也会巫术吗？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们妈的学巫术。”

萧道成在一旁看得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会为他出头，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他更没有想到，这个比他高一点的女孩子说话居然那么厉害，他原本以为只有打架才能解决问题的。

现在看来，不仅打架，连说话也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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