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烟尘

片刻后，红潮退去，归德法师平静地问道，“是吗？他现在一定很困难吧？我是说，遇到了这么多难以处理的事情。”

“陛下的身体不太好，”方介儒决定还是说出来，他盯着归德王的面孔，“他甚至想到了逊位。”

归德王的面孔没有什么变化，“是吗？大可国的几位皇子英明神武，太子殿下也颇为……稳重，陛下不需要担心这个吧。”

方介儒似乎听到话语中有嘲讽的味道，他决定再问一句话，最后一句，“陛下认为你是皇位的合格继承者。”

僧衣又动了，有那么一刹那，方介儒觉得归德王的五根凑在了一起，但紧接着，和尚发出了一阵大笑，好像方介儒讲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方介儒安静地、认真地看着他，和尚的笑声慢慢地被竹林吸收完尽。

“宰相大人，你莫不是忘了你正在和一个和尚说话吧？”笑声消失了，但和尚脸上依然残留着笑的痕迹。

“我现在想起来了，”方介儒笑着说，他站了起来，“我兴起而来，意尽而归，就不打扰和尚清修了。”

“居士请便。”

慧德也站了起来，他目送方介儒离开，下意识地走入禅房，盘坐在蒲团上，但脑中意象纷至沓来，再也无法入定。

南封城东，吴胜宅中。

吴胜背着手，站在书房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竹林，他身后坐着八个人，其中有武盟盟主熊放。

吴宅是南封城东郊最显赫的一座宅邸，占地五千一百九十五亩，内有家丁一万名，三分之一是身怀绝技的武林豪杰，其余是吴胜从大可国各郡的亡苦团队中挑选出来的。

他们被训练成了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如果客人来这里，是无法觉出他们的异样的，客人只能见到恭恭敬敬的奴仆。

但坐在吴胜书房中的都不是客人，非但不是客人，还是吴胜最亲密的朋友，是吴胜潜藏在地下的庞大组织的最核心的人。

“大哥，是时候了吧。”

身后的陈广问道。陈广身材不高，黑瘦，和吴胜倒是有些像，只是他没有吴胜那种沉稳的气度，一杯茶，别人才喝了一口，他已经灌下去了。

陈广和吴胜是发小，一同长大，一起经历了修陵寝的生死事件，对吴胜来说，他可以怀疑陈广的能力，但绝不会怀疑他的忠诚，随着吴胜的地位越来越高，忠诚对他来说也越来越重要。

“可苗郡那里还没有消息吗？”吴胜问道。

“还没有。”

宰相刘平说道。

“我们在可苗郡的人已经越过了那道光幕，后面是一座雨林，下着雨。可苗郡也有雨林，但咱们可苗郡的探子还是被吓住了，他从没见过那么高的树，仰头看，根本看不到顶，而且非常粗，林中有些奇怪的动物，他一种都没见过，总之，他很快就返回来了，没有见到一个人。”

“有翁家军的消息吗？”吴胜看向军师栾皋。

“他们已经越过良项郡，进入了唐朝郡，我们唐朝郡的人回报说，他们好像在那里发现了那些银色巨人的行踪，已经扎下了阵地。”

“唐朝郡哪里？”

“唐岭和红河的交会处。”

吴胜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轮番扫过大家，“朋友们，我想，时机到了。”

大家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吴胜等大家都平静下来，才微笑着沉声说道，“朋友们，十五年了，我们惨淡经营了这么久，时机终于到了。”

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亡苦国，我们七十万兄弟心心念念的国度，八千万大可国同胞理想中的国度，就要成为现实。”

吴胜的目光灼灼，烫热了在座每个人的心，将军张一聪，大锤庆广，二当家熊二，七步刀小孙屠，火霹雳雷暴全都握紧了拳头。

他们是第一批跟着吴胜的骨干，也是目前亡苦国的骨干，平时，他们以商人的形象出现，管理着吴胜庞大的商业帝国，镖局、票号、青楼、盐帮、漕运、粮行、布店、估衣店、成衣店、布店、染坊。

总之三百六十行，每行都有他们的人，吴胜认为这是自己必将成功的关键，他来自群众，知道群众想的什么。

“咱们睿文帝陛下一直以为他统治的是一个太平盛世，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这样告诉他，但是，我们知道，每一个百姓都知道，这只是粉饰的太平。”

吴胜面现悲愤之色，在场的每个人都复制了他的面容。

“我们见过太多妻离子散，父子离别，我们见过太多的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我们见过太多的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我们走过每处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我们潜入过‘天恩’不及的地下。在这个“完美国度”中，每天都有无数的惨剧在上演，卑下者据上，善良者零落，高呼道德者满肚子男盗女娼，鼓吹公平者占尽便宜，作为百姓的我们，却毫无发声的途径，也无发声的可能，我们就像坠入痛苦泥淖中的虫豸，越挣扎，沉得越深。”

“对！”

“说得好！大哥，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早就该把皇帝老儿推翻了！由我们来坐朝堂！”

吴胜等大家平静下来，继续说道。

“亡苦国这个名字，是我十年前想到的，亡苦，无苦，我致力建立的，是一个没有痛苦，人人喜乐，家家幸福的国度，是人们当家作主的国度。”

吴胜大手一挥，神采奕奕，所有人都盯着他的眼睛，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现在，天显异象，群妖降世，三个异国也降临在大可国三极，这正是前所未有的征兆，大凡改天换地，朝代更迭，都是如此，我们时机真的到了！”

“干他娘的！”

“早就该做了，我们早等不及了！”

“翁家军那些家伙调离了京郊，还有谁能阻碍我们？”

“各地的兄弟我们早已动员好了，就等着大哥一声令下了！”

“还叫什么大哥，我看咱们干脆就叫皇帝陛下吧。”

“对！”

作者按：很多伟大的事情起于火热的理想。但火热容易冷却，理想容易消散，伟字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了一个大事。这世界上、历史中的大事太多了，但真正伟大的事情并不多，伟大有很多标准，但真正能引领人类上升，而不是只是陷入历史的因果律，才是伟大最核心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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