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源水一径润春风

一夜暴雨，绿肥红瘦。

源儿宿醉醒来，头沉沉的，被趴在她身上的狸猫一团笨重的身子压醒的，闷得喘不过气。

门前，阶下被风吹扫堆积了一路淡粉色的花瓣，颤颤巍巍地抖着。雨水洗淡了花红，院落有新雨的味道和残花香，入目清清景色。

锦觅也出来了院落，伸着懒腰，见了她打个招呼。昨夜她从启皇那儿出去后去找熠王，可惜熠王也出去了，她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刚好碰上容齐从源儿的院子里出去。啧，有猫腻。

源儿觉得光亮晃眼，锦觅朝她笑嘻嘻的，“源儿，我要去给启皇送药，要不要一起啊？”

自然，源儿点点头，她怎么都记不起来自己昨夜是怎么回来的了。

只是两人去找容齐，却被小荀子拦在了门外。

“源儿姑娘，陛下吩咐了，说，说您就不用进去了。”

小荀子略为难，惨兮兮地望着源儿，就怕她伤心。

“为什么？”

源儿疑问，连锦觅也回头好奇。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昨夜……”小荀子到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陛下昨夜枯坐了一宿，他也不敢问啊。

“昨夜陛下忙着事务休息得不好，陛下怕是不想让源儿姑娘见着了，要为他担心吧。”

“我知道了，没关系。”源儿垂下眼睑，把药给锦觅，“容齐那么忙，没时间见我也正常。”

她不喜欢勉强别人，自己也生了容齐的气，不见就不见。

只是。

第二日，源儿被拦。

第三日，源儿被拦。

………

一连几日，源儿都没能见到容齐，每次都是被小荀子一脸为难地拦住。锦觅照样畅通无阻，说容齐还是老样子，不过是挺忙的，不是见大臣就是看折子。

春末的花瓣一片片飘落下来，花园里的花也要芳菲谢尽了。水池旁边斜长着枫杨树，挂着长长的花穗，风一吹就飘。

源儿抱着狸猫在池塘的一端，池水不深，能看到反射出来的绿色，整个瑶池清幽幽的，还有好多彩鲤悠闲摆着尾巴游过来。源儿蹲着，水面清晰可见她的倒影。

揉着狸猫的脑袋，它好像没长大多少。

“想了好多个名字啊，你都没满意，你想叫什么啊？”

狸猫伸出粉色的小舌头亲近地舔她的手，又把下巴拼命在源儿的手指上蹭。想叫她帮自己挠痒痒，它想叫一个和主人一样好听的名字呀。

源儿笑了笑，将它抱起来看水里的影子，上面又浮了几朵西府海棠，娴水照花。

源儿抱紧了猫，喃喃自语，“小猫，你说是不是因为熠王提了要用我交换的条件，才让容齐生气了？好像总是因为我，才让他有那么多的麻烦…”

她知道容齐的内忧外患，也想要好好和旭凤说清楚，可惜最近旭凤也在早出晚归，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又闷闷不乐起来，委屈，“可是他宁愿见锦觅都不见我…你说这一次，他是不是又喜欢上锦觅了？”

否则怎么会对锦觅特殊呢？

难道不管在天界还是人界，他都只会喜欢锦觅？太微之前就答应过要解除婚约，更别提以后太微和洛霖对润玉的见死不救。润玉和锦觅的婚约早不可能了，可是细细想来，她从未从润玉那里得来一丝安全感。

她真的忘不了，容齐见到锦觅模样时的惊艳神色。要是，她也有锦觅那么好看就好了。

源儿低落，猫儿在她怀里蹭蹭地安慰：主人不难过，大个子说它放了好多以前主人和它的主人相处的梦境给容齐看，他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对主人好了。

似是感受到了它的关心，源儿眸意温柔，倒是福至心灵，轻声道：“不如以后叫你水儿好不好？和源儿一样的，水儿。”

她说着，觉得真是好听的，真心欢喜，水儿也动了动，这个名字好听，和主人一样的。

其乐融融，又一片花瓣飞落跌进面前的水面，点起轻轻的涟漪。源儿的思绪被打乱，漫目望去，只见一圈圈涟漪散去后，水面重新聚起一张女子的面庞。

黑发雪肤，这女子还有一双清澈迷人的丹凤眼，眸若剪水，不笑就自带了三分温婉柔意。

还没反应过来水上不是自己的影子，源儿吓得连忙站起，余光便察觉到有人。那人正不紧不慢，当是肆意游乐，来去自如。

源儿回头，一身烟紫薄衫的男子负着一手翩翩向她走来。微微一偏头，两绺额前发随移而动，唇角扯出一个轻痞的笑来，邪纵地瞧着她。

没想到会在里见到来人，源儿呆呆地，“莺歌？”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俗世寂寞，我自然是来瞧小源儿的。”

莺歌惯会妩媚，邪气四溢。水儿在源儿怀里炸毛，突然尖厉地叫了一声，拼命地逃窜了去。

哟，小东西这么怕他。

源儿正要去追，被莺歌两指拈住了胳膊上的衣物提住，“小源儿对只猫都如此上心？”

他惯有洁癖不喜有所触碰，连带着制止她也是带着三分嫌弃的。不过到底是小源儿干净，比那些肮脏的的凡人好多了。

莺歌放任源儿从他手下退了出去，她对他的到来显然很有敌意，“你怎么会来西启？”

“人界就这么大点地儿，随处走走又何妨？”莺歌二指轻巧捋顺自己的龙须发，“正好可以来看看小源儿。”

“不过我看小源儿，似乎不怎么开心啊？”

他的语气，都分不清是看戏还是关心了。源儿不想同他说太多，摇摇头，“我很好，没有不开心。”

“是吗？你为人家搜魂聚魄的倒罢了，如今支使生灵，竟只为寻找一个《山河志》，当真是暴殄天物。”

如今还不是平白被人糟践心意。莺歌恨铁不成钢，“怎生她就没教过你一点心狠呢？”

源儿惊恼莺歌知晓她的一举一动，也实在不明白他的话，疑惑地问了一句，“谁？”

呵，莺歌凉笑，双手负在身后面向一池水，水风微弱，吹不散眉愁。莺歌言其他道：“源儿想变得更好看对吗？那方才那张脸，喜不喜欢？”

什么？

源儿照旧一脸懵。

“我说，源儿要是喜欢的话，把你变成她那个样子好不好？嗯？”

变成别人的样子？源儿愣了愣，下意识摇头：“不要。”

那可真是太无趣了。莺歌用手盖了一下脸，遮了眼中的不耐烦，而后和她一同看水中的倒影。

水中的姑娘一身白衣，脸盘子圆软软的可爱极了。水中的倒影随人晃了晃，莺歌蹲下身，伸手就将影子撩乱，“小源儿不是想变得好看吸引夜神殿下么？怎么，刚才的那张脸不喜欢？”

方才的脸，柔化一水江寒，漂亮清纯到夺人魂魄，多看一眼就会让人倾倒，为之如痴如醉，思缠绕。实在漂亮得过分，移不开眼。

可是，可是再漂亮，也是别人的，不是她。源儿低下头，手指绞着衣服上的飘带，闷闷不乐地拒绝了。

莺歌咧嘴一笑，漏出莹润皓齿，“源儿知不知道，那是你娘亲的脸？”

“什，什么？”

源儿震惊地抬头，她从未听到过关于娘亲的消息。

“我是说，源儿喜欢的话，也可以这么好看。”

莺歌伸手在源儿脸上剐蹭，又滑又嫩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莺歌甚是欣赏，幸好，碰源儿的话，他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源儿还处在震惊之中，任他动作，“我的，娘亲？”

啧，人人都喜爱她的脸蛋。怎生这人学不会防备，老是被他们欺负。莺歌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视线，收回手，略微可惜了源儿这颗纯澈之心。

“我是说，小源儿的心上人来了。”

莺歌调笑，源儿偏头，便见容齐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冷冷的视线并不友好地盯着莺歌。

容齐还未曾想好如何面对源儿，才迟迟不肯见她。他怕自己见她一次就忍不住深陷一分。心寒却又无可救药，他早已习惯了日日夜夜都有她的陪伴，才不觉这长夜孤寒。奢求哪怕自己对她千万年漫长的时光里有微末星点的光暖也好，他奢求她也是真心在意他的。

人生太短，即便是化作孤魂，他亦想是否就可从此长远相伴。

哪里曾想，她需不需要他？

他的人生一览无余，空窥无趣。而她的世界神秘莫测，从未对他坦诚多少，甚至他曾自以为对她的了解，如今看来也不过冰山一角。

他真是自大又可悲。

容齐的眼神越来越冷，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又慢慢卷曲，作着一种隐忍，他们动作亲密得碍眼。

莺歌笑得漂亮又暧昧，故意俯身在源儿耳边吞语道：“源儿得去哄哄心上人了。”

源儿第一本能已经向容齐走了过去，她想向他解释。

可她还有点惊慌，容齐看着她向自己而来，迈出的脚步又在中途停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返过身去看着莺歌。

“我…”

莺歌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源儿想让他把事情都说清楚，却不想莺歌丝毫不想隐瞒的样子，在容齐这个凡人的注视下，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直接隐身而去，原地消失。

而容齐波澜不惊，不，他心中凉意更甚。

他看着源儿还追望着，忍不住讥讽，“若是舍不得，怎么不追上去？”

源儿回头，整个人都是茫然，“我只是，只是想问清楚他说的话。”

“是吗？”

容齐又冷笑了一句，“无所谓，源儿的秘密，不用向我透露。”

他说的话到底是气话，可是源儿没那么聪明。她从来就是生气了就承认，还舍不得刺他半句。听了他的话只会难受，嗫嚅道：“不是秘密，他是我的恩人。”

容齐要转过去离开的身子僵住一半，他贪婪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多一点，再多一点。

偌大的皇宫任人来去自如，莺歌毕竟是来找她的。源儿下意识已经把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他虽然救过我，但这次擅自闯进西启皇宫，的确不该，我代他道歉好不好”

她以为他在乎的是这个？他如此小肚鸡肠吗？容齐的心像手指一样，狠狠抓了一下。

“知道了。”

怕再泄露自己的情绪，容齐冷冰冰抬腿往前走，背对着她都有些僵硬。

源儿想追上去，恰好找了他多时的小荀子此刻火急火燎赶上来。

瞧见源儿小荀子也是迟疑了一下，这么久了眼瞅着今日陛下和源儿姑娘的关系才有可能缓和一些…可是这事耽搁不得啊！

源儿只见小荀子踮脚与容齐耳语了几句，容齐顷刻肃目严色，步子迈得更狠了。想来是国事，甚是急要。

“容齐…”

她却只能落落地看着，目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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