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源水一径润春风

夜幕沉沉地压了下来，这一晚连星河也坠落了，安静得让人有些不甘心。春虫还埋在泥土里没有喧闹，四处黑沉沉的。反正，什么都会被黑夜埋葬。

一夜无眠到天明，启程的马车径直停在门外等人。容齐竟不在，只有符鸢前来送行。互道几句寒暄，锦觅还拉着源儿说了几句话，她其实也好想回宸国。

旭凤来时本就狼狈，何况还要以防走漏风声，此时启程没多大动静。符鸢配了数十位顶尖的侍卫，只将人安全护送至宸国就罢。

明日高悬，时辰不早了，与符鸢别话，旭凤带源儿上了马车。她那只猫早就在里面团着了，源儿将它抱起来，又忍不住掀开车上小窗的帘口往外瞧。符鸢身后跟着一群宫仆往回走，两边红墙长长，却始终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垂目失望，不能释怀。

马车起行略微颠动，源儿坐在他对面。旭凤舒了两口气，手指张伸不自在。

“他，他连送行都不来，想必是为了躲着你，也是对你，愧疚的…”

“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源儿看过旭凤，又收回目光抱着水儿缩成团子，小声糯糯，“可我答应和你回宸国，不是为了他。”

这是在安慰他吧，旭凤并不信。不过也觉得是件好事，至少她都愿意拿好话骗他了。

一路无话，只听见车轿木架晃动，马蹄哒哒。

良驹奔行，不过一个时辰，已经离开西启皇宫远得让人追不上了。旭凤原本坐得端直，一路上身体多少有点僵硬。这会手掌覆在膝盖上紧了紧，心中稍稍放了一口气。看来，容齐是注定追不上了。

僵硬的姿势渐渐放松，旭凤脑中飘飘地回想起先前在书房中，他与容齐的对话。

他曾以为，他是势在必得的。

直到容齐将一份长长的折单推到他面前，那是他宸国遍布在西启都城各处的重要暗兵点。甚至还详细记载了所有人员名单，牵藤摸瓜扯出了不少早已潜伏已久的细作。

各国并不太平，你来我往安排安插细作之事大家都通明，可谁要能不被人抓到，那才是本事。

旭凤翻开那本记录，愤怒得手掌微颤。似乎透过纸上记载了的名讳，已看到了一场血液横飞的杀戮。

这上面的人怕是早已不在，可甚至还有一些人，是才与他会面过的，怎么可能！

容齐见旭凤表情精彩，占了上风的他嘴角三分散漫扬起一抹哂笑，“熠王不必惊讶，你通过暗兵处想要传递回宸国的消息，也一并被截获了。说来还得感谢熠王，能让朕轻而易举就将细作一网打尽。”

不，这不可能！

他敢安然无忧呆在西启，自然是早与人知会过。旭凤无比相信自己的能力，西启还没有人能够跟踪得了他不被发现。

可那些人究竟是如何暴露的？

容齐宽袍大袖，放下了木像顺手提起茶杯端详，目光玩味，“熠王借着探看西启风情的理由出宫联络暗兵处，源儿单纯，她自然想不到这一点。只是此处终究是西启之地，熠王还是太过自信了。”

他把源儿当掩护，源儿傻乎乎就差点当了间谍。

“呵。”旭凤揉着折单，上面皇族特用的金粉扑簌簌往下落，原本还志得意满的面上此刻怒目暴躁，双手攥拳锤震在桌案上前倾逼近容齐，“你又好到哪里去，如今这名单之上的人，不都成你的刀下亡魂？都说西启国主身病心善，也不过是个毒辣心狠的短命之人！”

这倒是有趣，容齐轻扬了下眉，对上旭凤的目光有些好笑，“若是换作我西启细作，熠王莫非是要奉为上宾？”

旭凤气怒又说不出话，还在痛心那无辜被诛的宸国暗兵。这么多年精心设计才得以深埋，居然全被容齐一锅端了，实在难忍。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细细回想平日容齐就算暗中派人监视他，他也会将那些尾巴甩得干净。那日出宫，莫非是源儿…

不是旭凤自负，他的确无人能敌。容齐的人也的确被他甩掉，可如今的他已不是那个上神，只需要魇兽夜里来过，他那些精心设计的谋划自然什么都不剩。

旭凤暴躁得差点没想揪住容齐的衣襟来一场肉搏，但念及此时是在西启，终是按捺住了。只是语气分外不善，“原来这就是启皇结盟的态度，西启既然有如此大的本事，还用什么盟友？”

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的，容齐不怒，反倒笑意更甚，“熠王的意思，是不愿意合作了？”

微作叹息，“熠王是真不明白，我西启想要结盟的对象是宸国，而非是一个熠王。倘若熠王不愿意，南平候怕是很愿意用这盟约，来换取宸国国主之位吧？”

如今他的消息久传递不出去，宸国朝中必然已为寻找他的下落乱作一团。更别提这其中有南平候多大的手笔，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会放过？现在无人知道他在西启，若是容齐与南平候联手，到时候宣他一个战亡的死讯，宸国自然就是南平候的囊中之物。

容齐的话很直白，如果他不同意，那么他就只好将他卖给南平候。反正现在宸国暗兵被除，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动作。

“敢如此威胁，启皇就不怕本王假意合盟，回到宸国以后拒不认账吗？”

这话有理，容齐抻了抻眉，似笑非笑看着旭凤，“熠王如今还没有发现，方才的名单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旭凤闻言惊心垂眸，这才发现手上已经沾满了金粉。粉光如星点熠熠，透着一种诡异，似乎要往掌心的肌肤里钻透进去。

这金粉，有毒。

旭凤当头一棒如遭雷击，他果然还是太天真。

容齐好心讲解道：“不知熠王可听过一种名为天命的毒药，若是熠王有信心，倒可以返回宸国好好有请圣医族之人研制解药。若真研制得出，那就是天不佑我西启，朕自然无话可说。”

若真有一劳永逸的解药，容齐怎还会受控于符鸢这么多年。

“不过，圣女还是就留在西启吧，毕竟还需要她表示熠王合作的诚意。”

容齐有恃无恐，微笑地看着恨不得杀人的旭凤。似乎已经笃定了他会答应，悠闲地拍了拍先前的盒子，不紧不慢道：“这是《山河志》，答应过的条件不会变。还可以再卖一个消息给熠王，如今北临二皇子宗政无忧就在宸国，若是他一旦在宸国发生意外，宸国与北临之战怕是不可避免。不过，依宸国目前的状况，怕是不适合再战。”

宸国与北临开战，看似与西启无关，可如今宸国还有一个目光短浅的南平候，若是真的开战，宸国胜数并不大。倘若宸国兵败，北临很有可能趁胜追击也不会放过西启。不管如何，先维持目前的局面最好。

旭凤真被气笑了，“启皇这消息可真是精通，隅于一宫，各国的精密要闻，却是信手拈来。”

真是过奖了，容齐抻了抻眉毛，“如熠王所言，西启战事之上落后，自然得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论心机，从一开始他就赢定了，可笑旭凤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原来这只狐狸从一开始就在把他当笑话，他根本没有选择，被坑得体无完肤，只能任听任怨全盘接受容齐的不平等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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