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源水一径润春风

彦佑在天界留了几日，润玉不是在省经阁就是玩失踪，最近听说斗姆灵君从上清天回来了，不知道要开什么参禅大会。润玉近日已经得了太微青眼，便更忙了。

好不容易等到邝露从太巳仙人府回来。

彦佑放心不下关于锦觅的事情，拦了邝露两人立在院中对话，

“上次听闻你说润玉算计锦觅的事情，究竟有什么隐情？”

邝露将他瞥了一眼，不自在道：“殿下只是想要解除婚约，他说旁的事情并无干系，邝露自然愿意相信殿下。”

“别蒙我了，至少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承担也好。”彦佑感怀润玉为他受难，自然也不愿意袖手旁观，何况还牵涉到锦觅，他有些气恼。

邝露垂下眼眸：“彦佑君若是真的担心，不防下凡界将源儿仙子找回来。我想，只有源儿仙子在，殿下的心里才不会这么充满仇恨。”

“这与源儿什么关系？润玉要和锦觅解除婚约，难道是因为源儿？润玉如此三心二意？”彦佑不明所以地看着邝露。

“锦觅仙子也未曾有一分喜欢过夜神殿下，解除婚约不过是皆大欢喜，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彦佑君若是真的担心殿下，那就将源儿仙子找回来。”

邝露说完就走，她其实在源儿离开时也有过一丝窃喜，可如今面对越来越阴郁的润玉，她早已满心只想要润玉幸福。或许怀疑他已经是不该，他既然说没有，那便是没有了，她愿意去相信。

若不是以她的身份不便下界，法术不如彦佑，她早就想亲自将源儿仙子带往润玉身旁，即便自己不能成为殿下心爱之人，可亲手将他喜欢的人带到他身旁，也会是邝露的欢愉。

可彦佑哪里知道这么多的曲折？他答应了邝露将源儿找回来，但在下界之前他还要去见一次锦觅。

润玉近日不见人影。

人界的黑夜里焦黢黢的，山风静谧。夜半有些森然，会让人不安。源儿睡梦中抱紧了水儿，不大的床榻上一人一猫紧紧依偎，互生温暖。

她睡梦中还有些蹙眉，看得久了，润玉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轻身坐在源儿床头。指尖轻抚上源儿软嫩的面颊，就这般凝视她。润玉轻轻一笑，极为满足。她好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润玉舍不得手下的柔软触感，总有一日，她能身心依赖的人只有自己。

他找到她了，有护魂珠的指引，并不难。这些日子他亲眼所见源儿是如何的自在。她白日卖花和花蜜，换来不少吃食供养山中动物。兴致勃勃自己也想新奇的法子制作好的吃食，水儿和那只松鼠都被喂得胖胖的。好几次润玉都撞见附近的动物趋之若鹜，他们都能得到源儿真心的笑颜。

她一个人的时候完全不孤单，随遇而安也可以得到最大的欢迎。

润玉就这样看着，越来越害怕她真的会忘了他，会不要他了。润玉剧烈的不安，他窥探她的一切，却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敢出来触碰她。

不过幸好。

“源儿，”润玉声音喑哑，眸中尽是温柔，“再过几日，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怕被她发现，润玉留恋抽回手，直起身来，缓缓又走回黑暗的夜色。

不久，源儿睁开了眼睛，黑夜里其他触感都会加大，她怀疑是不是水儿的爪子和尾巴拍到自己脸上了，痒痒的。奇怪地摸了摸脸，又什么都没有。她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人在窥探她，好奇怪哦，还是赶快让小松鼠把小地鼠们都找出来，帮她一起搬走自己的小屋和屋外花园吧。

再过几日，天界斗姆灵君的参禅大会就开始了。

以彦佑目前的身份不适合前往洛湘府，彦佑故意等到斗姆灵君所说的参禅大会开始才潜入了洛湘府。

这样的场合太微自然是要在的，他想向斗姆灵君打探上清天的事。清空了九霄云殿后，几个神仙，太微洛霖，润玉还有一个魂不守舍的旭凤也在。

几人等着天后前来，却是仙侍来禀，说是天后突感不适，便不来参禅了。

太微面上挂不住，反而是斗姆灵君淡淡按下，“心有杂念之人，纵是来了也是枉然，我们这便开始吧。”

说罢斗姆灵君眼神不经意扫过润玉，润玉有感看过来，她却若无其事，众人席地而坐。

润玉自然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与众人一道，但笑不语。

天后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洛霖不在，旭凤不在，看还有谁能去护那个贱人。穗禾自丹朱的生辰后便似丢了魂，荼姚怎会发现不了。三言两语将事情逼问出来，她的怒火达到顶点。原本想旭凤最大的威胁是源儿那个小妖精，原来锦觅才是最该防的。

若不是此事的另一端拴的是旭凤，荼姚恨不得要将这事散播到六界皆知，好叫洛霖瞧瞧他究竟养出了一个怎样下贱的女儿。果然是和梓芬一样的下贱，有婚约在身还要勾引他人。

荼姚借着今日斗姆灵君前来，知道洛霖定然不在，指使一个仙侍以太上老君的名义故意去往洛湘府邀水神品丹。水神是不在的，那老君的丹药无人分享岂不可惜？那不如让水神之女代替水神前往。

洛湘府内，锦觅打量眼前陌生的仙侍。她虽然连日黯然伤神，可今日斗姆灵君参禅大会，洛霖作为她的座下大弟子岂能不参加？眼前的仙侍就蠢得令人怀疑。

只是不跟她去，这仙侍似乎不会罢休的模样。锦觅借故说要换身衣裳，恰好是彦佑偷来寻她。

彦佑要让锦觅提防润玉，可锦觅只让他去九霄云殿寻洛霖，两人都是焦急，自然眼下的情况更糟，彦佑只好听了锦觅的话。

九霄云殿内，众人心境平和，斗姆灵君正引领众人置身忘我。

而那陌生的仙侍领着锦觅，去的自然不是太上老君的府邸，而是荼姚的地盘。

带到了地方，仙侍迫不及待锁门，锦觅返身就望到了高高在上的荼姚。

心中早有了防备，所以她并不惊慌。

荼姚倒是意外，“不怕吗？”

门是打不开了，锦觅强装镇定，“不知天后娘娘大费周折将锦觅引来此处，意欲何为？锦觅自认没有得罪过天后娘娘。”

“呵，与别人有着婚约，还不知廉耻来勾引我儿子，你果真如你那个早死的娘亲一样不知羞耻！”

空荡荡的殿宇内是荼姚窒息的压抑，她冷冷盯着锦觅。

提及先花神，锦觅怒而指责，“天后娘娘不要欺人太甚，先花神仙逝多年，由不得你出口污蔑！”

“污蔑？本座用不着，这便送你下去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亲相聚！”

屋内下了锁人的阵法，锦觅一时不敌跪落殿中，她愤恨望着荼姚，“天后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她巴不得她永世不得超生！

荼姚并不多言，一掌红莲业火抖出却被锦觅艰难避开，她怒火中烧，“当年你娘亲没能从本座手下逃走，今日，你也休想！！”

锦觅从她的话里得到了不可置信的信息，“我的娘亲，是被你害死的？”

“是又如何？”荼姚冷笑，毫无悔改之意。

锦觅一直的隐忍，委屈，终于爆发。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这么恶毒，为什么，为什么是旭凤的母神害了她的娘亲？锦觅疯狂掐诀施法，周身灵力涌动之下，竟然逼退了荼姚的一掌攻击。

九霄云殿内，一条青蛇越过层层保护屏障，终是来到了斗姆灵君的参禅大会。彦佑忍着血腥翻涌变回人形，大呼锦觅有危险！

来不及计较彦佑的突然出现，参禅大会被迫中断。一行人心急火燎终于找到锦觅时，她已经在荼姚的摧残下奄奄一息。

旭凤知道荼姚的残忍，却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他们闯入时，入眼便是荼姚的琉璃净火。旭凤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将锦觅推倒一边以身护下。旭凤捂着受伤的胸口看向荼姚，充满了震惊。

“母神，你这是为何…为何……”

他替锦觅挨了一掌才得已将人救下，此刻腥甜入喉，不成话音。

锦觅慌忙扑过来查看他，心头剧痛，“凤凰…”

天后连自己的儿子也下得了手。

荼姚见错了人，手掌颤栗，她怎会伤到了旭凤？太微眼见如此难堪境界，愤而逼问，“天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手段如此狠辣，要致锦觅于死地？”

洛霖早就担心锦觅，此刻护崽盯着荼姚，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润玉微微侧目去瞧随之而来的斗姆灵君，后者毫无所动，似乎她大弟子的这一场祸事与她无关，就那么冷眼旁观。

为何？荼姚气得冷笑，指着锦觅，“你们应该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缭乱天界，不知羞耻！洛霖，你真是养了个一个好女儿，和当年的梓芬一样勾三搭四。今日本尊就是要替□□道，杀了这个勾人的狐媚之女。”

“你在胡说八道！”洛霖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荼姚不屑一顾，“水神若不信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是如何勾着我的旭凤不放的？”

“母神！！”

头一次，旭凤是反抗，也是报复，他本就要摊牌的，此刻再好不过了，“是我追着锦觅的，锦觅已经是我的人了，她坏了我的骨肉，我已经决意与她成婚！”

旭凤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了，荼姚瞠目结舌，太微气得喘不上气，“你，你！孽子！！”

锦觅是与润玉有婚约在先的，他怎么敢！！

“凤凰？”锦觅惊诧又惊喜地看着旭凤，她这知道旭凤此话是为了保护她，便是只有一分，也足够让她欢喜了。

可是，锦觅回头，赫然冷了脸，“爹爹，方才她说，是她杀了娘亲的！”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众人又不可置信望向荼姚，而洛霖却是早知此番心痛往事，神伤痛彻心扉。他的梓芬，就是死在这个毒妇的手下。

意图诛杀水神之女，还杀害过先花神。证据确凿之下，荼姚无可奈何地败了，她颓笑着望着太微，“是我做的，数千年来多少狠辣之事都是我做的，天帝打算如何处置我？”

她荼姚还有一丝骄傲，不允许也不屑于去否认辩解。

好好的一场参禅会，太微如今却是心力交瘁，当即下令将天后关押进了毗娑牢狱。

诛杀上神，上清天若是关注起来还得了，别提梓芬亦是太微心爱。太微又对斗姆灵君言及，天后如此不德，让她看了一场笑话。

旭凤还躺在锦觅怀里，无力地看着这一切，他直到母神罪有应得，却也伤感。洛霖也是一言难尽，感念他方才救了自己的女儿，可是他母神的所作所为…

方才旭凤所言，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旭凤和锦觅之间发生过什么，就不用人再多说了。太微头疼地扶住脑袋，想不如将旭凤这等觊觎兄嫂的畜生扔去和荼姚作伴算了，可他终究不忍。

锦觅抬起眼，润玉一身站得很直，向来温润的人此刻没了笑意，他居高临下的表情平淡，只对她道，“天后与旭凤皆是火术，锦觅仙子不防先请岐黄仙官来看过吧。”

他只这一句，便转了身影走了。锦觅心中疼痛不安，事情被戳破之前，她从未有过哪一刻在面对润玉时这样愧疚。

润玉走了，斗姆灵君眼神淡淡扫过几人，也返身出去。太微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一些，亦是拂袖而去。

锦觅把目光缓缓看回旭凤，两人才得知了先花神的死因，无疑又是一道天堑恒亘在他们之间，相顾无言。

“夜神殿下请慢。”

润玉脚下很快，出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宫宇，却听到了将他唤住的声音。

润玉停下，返身瞧见斗姆灵君从容不迫地走上来与他并肩。

她并不绕关子，自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巧绸盒，交给润玉，道：“这是上清天君命我交给夜神的。”

润玉不明，将盒子接过打开，是一颗熠熠生光的冰蓝色珠子，灵气极为浓郁。

“这是句芒神上的魂珠。”斗姆灵君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单纯传话，“天君说，或许有一日夜神可以用得上。”

莺歌的魂珠？润玉别眸，他能用莺歌做什么？

斗姆灵君很快给了他灵感。

“夜神殿下不必揣测，老身此次来九重天，是来向我那大徒儿告别的，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命中该有一劫。”

魂魄被剥离，润玉能想象莺歌此时在受着怎样蚀骨的痛楚。这还是斗姆灵君第一次与人说这么多话，润玉抬眼，斗姆灵君已施施然离去了。

她如何受九重天神仙尊敬，到了上清天也不过尔尔。自身与情意之间，她最终也是舍弃了洛霖。

润玉一哂，满目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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