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尊

我停下车，用手一摸，触碰到了温润的鲜血与深刻的齿痕。虽不怪她，但我还是轻声问道:

“你咬就咬呗！干嘛非见血啊？”

李若冰有些自责，用纸巾轻轻擦拭伤口。她见事已至此，便说出了内心单纯的想法。

“我要让你记住我！小妖都对你残忍的刻骨铭心了，我对你留点肤浅的咬痕算什么！”

我一猜就是这样，知道她一直在与小妖较劲，无论哪方面都不想输给小妖。

为了配合她，我俗套的明知故问。

“你干嘛非要与她比？”

李若冰顿了顿，接着仓促掩饰似的一语带过。

“我就是想超过她！”

我理解的不在深究，围绕伤口展开分析。

“你动物世界看多了吧？那也是公的咬母的好不好？而且你咬的地方那么裸露与醒目，要我怎么见人啊？”

李若冰这才惊觉，联想到回去被人发觉之后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不禁满脸通红。

“哎呀！我太蠢啦！应该咬肩头才对！”

处理完伤口之后，我将西服的领子立起来，遮挡住了后劲的咬痕，这样看起来也更精神了一些。

再次整装出发，穿越一片片丘陵盆地，有惊无险的驶过崎岖坎坷，终于踏上了我的故土。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故乡是南方的一座偏僻山村，隐藏在高山密林之中，环境宜人，风景悠然。山村时常被宛如仙云般的大雾笼罩，给人一种置身天堂的幻觉。

不少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带着伟大抱负走出农村，想要摆脱贫穷的束缚，荣归故里。但只有少数人混得不着四六，更多的人非但未能如愿以偿，反而背负上了种种的时代压力。

时代发展的脚步是本分的农村人追不上的，不但飙升的精神物质追求也是农村人无法给予的。面对繁华心中自卑，一直引以为豪的拼搏精神与理想收入，在不断刷新的生存定义下变得微不足道。最后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灵魂也含着铜臭味。一颗活力四射清澈朴素的心，也渐渐变得颓废与浑浊。

我拧足油门，冲上长长的上坡。大雾还未完全消散，显得阳光朦胧而灵动，描写的风景与人物恍若二维动画，充满童话的色彩，煞是美丽。

冲上山坡，踏上通往村庄的土路，遇到一位散步的中年汉子。汉子相貌平平，一身朴素，身体蛮壮，皮肤黝黑。

我认得他，因不与他沾亲带故，便只是礼貌的点头微笑。

汉子远远的就认出了我，却对我的示好无动于衷。但当他看见后座的李若冰时，惊恐得瞪大了双眼。

摩托车匆匆驶过，我也不想理解他因何那样惊恐。

李若冰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看来你的人缘不咋滴啊！看看我，刚才他看见我之后都呆住了！”

我很荣幸的笑了笑。

“是啊！天仙跟着个穷光蛋，无疑是道美丽的风景线。是你够傻，还是我更高明？人们又怎样将我俩划等号呢？”

李若冰第一次怒了，狠狠地捶了我后背一下，郑重其事的说:

“别这样世俗的形容我们行不行？！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别也像他们一样就好。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能走到一起有什么值得疑惑的？”

我狠狠点头，看着后视镜中慷慨激昂的李若冰，身心好似浸泡在温泉之中。

关于爱情，也许除了小妖之外，全世界只有李若冰真心懂我。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就那么亲切的原因吧！

李若冰也是个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痴迷文艺的人都这样吧！我知道，一向光鲜亮丽的她，细腻的内心深处隐藏着许多伤感与无奈。

我是个清新脱俗的人，不会被世俗的规矩陈设所牵绊。所以我不想深入了解李若冰的一切背景，她的年龄，她的职业，她的住址，她的家境。

我甚至没有过问，她开着千万超跑到那穷乡僻壤去干什么。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累赘，如果可以，我宁可不知道她是谁。

感觉对了，就来吧！感觉不对，就走吧！爱情应该就是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

还未到家，我便在窄巷里发现了许多车，远远的便听见了许多人嘈杂的交谈声。

故居是一座父母拼了半辈子才盖起的二层小楼。楼房前面是水泥稻场，后面是一大片菜园，左边为邻一棵巨大的万年青，右边绕过一条小河。

窄巷相对隐蔽，李若冰微微皱眉，我也不喜热闹。

我正欲掉头离去，堂哥小庭突然叫住了我。

“天一？你～你怎么回来了？呃～？她～她是谁啊？”

小庭十分蛮壮，模样有些凶恶。他曾经放牛被牛角拐过，落得手脚残疾，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剥夺了许多正常人的权利。

此刻他明显被李若冰的惊艳给吓到了，自卑的退了两步，并让开道路。

他这一声惊呼，惹的许多人涌上前来。

众人满脸的笑容在看到李若冰之后，都瞬间变成疑惑，甚至惊恐，接着七嘴八舌的说着各式各样的话。

他们都是我的亲戚，我笑脸相对，下了车，一边喊人一边散烟。

我只得领着李若冰往家走，一路迎着众人五颜六色的目光与言语。李若冰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同我一样，保持微笑，频频点头。

突然！一群我从未见过的人怒气冲冲的涌了过来，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指着我破口大骂。

“你他妈有女朋友还哄我家姑娘干什么？一家神经病！走～我们走！”

我听出了端倪，忍住了冲动，因为这确实是自己不对！

我这才看见忙碌的母亲慌张的追了出来，母亲百感交集，惊讶的打量了一下我们，接着立刻挤出一丝微笑，上前一把握住李若冰的手，并用力往里带了带。

“好俊俏的姑娘，累了吧！你们先在里面歇着，我忙完了就过来。”

“阿姨好！”

李若冰乖巧点头，轻言细语，美的表里如一。

母亲赞许的点点头，接着露出歉意的表情，然后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小跑着追去。

亲戚们看到这，能走的都识趣的离开了，只有本家的几个人留了下来。

他们见李若冰矜持的低头不语，虽然很替我高兴，但实在不知怎么开口打破僵局。最后只是礼貌试探性的夸了夸李若冰，并提了提我的优点，然后也离开了。

热闹转眼变成了空荡荡的寂静，李若冰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表情有些自责。

我一眼看出，便安慰道:

“这不关你的事，怪我提前未通知我妈说我们今天回来。”

几桌子的水果点心，桌椅板凳上到处都是纸杯，厨房里乱七八糟的搁满了菜。

看到这，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莫非急不可待的母亲擅自为我做主同意了这门亲事？这是看家？否则八字没一撇，双方家人都干嘛来了？

想到这，我不由得怒火中烧。我不恨母亲，我恨这个时代酿成的社会悲剧。文明逐渐变成金钱的奴隶，充满各式各样的婊性。穷人讲经说道天花乱坠一文不值，富人放个屁都是名人名言。

“你怎么啦？”

李若冰有些担心的看着我，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正在这时，母亲回来了。

母亲不算漂亮，但也说的过去。典型的农家妇女打扮，个头中等，微微发福。干练的短发省的忙碌时纠缠不清，尖锐的眸子犀利的让人敬畏三分。

习惯严肃的母亲，内心的柔软也是强硬的释放。母亲言语不多，但一说就是点睛之笔。所以人缘一般，我这点有些随她。

然而重伤我的，还是她脸上残忍的苍痕，以及发间越来越多的苍雪。

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母亲坐在我与李若冰的对面，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若冰，并露出谦卑的笑容，只是为了替自己那平凡的儿子增添些许色彩。

是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金枝玉叶与凡夫俗子的天平严重倾斜。

“小冰！你累了吧？我带你上楼休息吧？”

一直娇羞低头的李若冰听见我的话之后，礼貌的点点头，仿佛可见红云抖落。

母亲这才察觉，满脸歉意的说道：

“哦～哦！唉～只怪姑娘生的出尘俊俏，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看入迷了呢！呵呵～累了就赶紧休息去吧！”

“谢谢夸奖！”

李若冰起身弯腰行礼，接着在我的陪伴下上了楼。

将李若冰安置妥当之后，我扛着锹与母亲一起出去了。

远离家门，母亲脸上这才划过淡淡的忧伤。

“唉～！你爸今年可能不回来了，工地上忙，过年期间一天工资抵平时三天。他不回来，所以油菜地铲土到现在我还没忙完。”

母亲就算没有言外之意的抱怨，我也会往自己身上揽。都是因为我至今没成家，他们还在没日没夜的拼命为我挣钱。

我敏感的神经总会习惯性的把每个消极的情绪揽到自己身上，这滋味真的很难受。

想到这，我的心剧烈的颤动了一下，竟羞愧的难以启齿。

母亲理解的温暖一笑，接着说今天的事。

果然如我所料，女方是过来看家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同意这样的荒唐事？在我深问之下，母亲如实相告。

原来那个女孩子头脑不怎么灵光，但模样与条子都还说得过去。

得知后，我只是抿了抿嘴，仰头看着苍空笑了笑，没再深入下去。

我对母亲永远不敢有一丝愤恨，我只恨我自己没用。

但我此刻真的很心痛，心痛导致失守，仿佛一时压制不住内心的婊性。

农村人几乎不会用身体接触表达平日里的关心，否则会矫情尴尬到难以面对。只用神秘的表情多层次的表达一切，隐晦含蓄，却总能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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