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红山：长路

“领导，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咱们虽然答应修铁路，但也答应外人不能来踩我们的祖坟呀！这让我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为首的大牙哥朝着冯金山愤愤地控诉道，完全没有了刚才面对李铁生的跋扈，众人见状也都纷纷随着他吵嚷了起来。

大牙哥的父亲是村里的村长，当年也是他和企业方面协商谈判，这才把装卸工的工作争取下来的，所以大牙哥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村民也都念着支书的威望对他敬上三分，有了些许特权，加上人性格张狂，他自然也就混成了个团体的小头目。有他带头闹事，别的村民也都一拥而上了。

冯金山看到这混乱场面也是格外头疼，他早十几年前知道这些村民不好得罪。除非现在把那个临时工开除了，要不然还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场地里的货可耽误不得。但是转念一想，他要是直接给这小子开了，那不就是等于妥协了吗？改革的第一仗就出师不利，那以后岂不是更加被动？

他想了想，拍了拍桌子吩咐道：“你们把张潇洒叫来！”

张潇洒就是潇洒叔，潇洒是外号，叫久了也就没人叫他真名了。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他从年轻的时候就蓄起胡子，看起来颇为不羁；更是因为他在这里村里没什么亲戚，不受什么人情礼道困扰，又敢说话，就都喊他张潇洒了。岁数大了，张潇洒就变成了潇洒叔。

但是看着几个班组的人都围在领导办公室前面起哄，潇洒叔也潇洒不起来了，他来到了办公室，顺便把吵嚷声关到了门外。

“冯站长，您叫我……”

还没等潇洒叔陪着笑说完，冯金山就眉头紧皱的说：“你看看你出的馊主意？”

“是我考虑不周到，我本来打算中午吃饭的时候，人齐了再跟他们说这新来的就是个临时工……”

冯金山摇摇头：“我刚刚都说了是临时工，他们说临时工也不行，就是外人，不许踩他们老祖宗的坟！要我看，要不就别改革了，就这么着吧！我眼看着有两年就退了，不想工作上再出叉子。”接着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嘀咕道：“城里的地归国有，农村的地归集体，他们这是干嘛，地头蛇吗？真是无法无天。”

看冯金山一个大领导都这般无奈，潇洒叔也明白，看来把李铁生招进来的确是个决策失误：“那就给他辞了吧。”

“行吧。”冯金山顿了顿又说：“你去跟他们说吧。”

潇洒叔也明白。冯金山是想把黑锅彻底甩给自己，可毕竟领导发话他也没辙，只好走出来跟大伙儿赔礼道歉。

“对不住了大伙儿，咱领导已经决定了，今天就把李铁生给开了！”潇洒叔朝着一群人拱了拱手：“我也是看他身上没钱，合计让他赚个回家的路费，是我考虑不周，你们就给我一点面子，别在这围着了，大家快趁热吃饭吧！”

几番劝导，一干人等终于散了，只有大牙没走，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也是个外乡来的，要不是你娶了我们村的婆娘，你也没资格站在这，别以为你当了个组长就能使花花肠子！”

潇洒叔懒得跟大牙胡搅蛮缠，等大牙走了也没心情吃饭，就坐在台阶上抽烟。李铁生这才走上去：“潇洒叔，真对不起，给您添了这么大麻烦，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提这事儿了！”

潇洒叔看了一眼李铁生脸上肿起来的一块，轻声说道：“这事也不怪你，但我也是真没办法留你了。”说着潇洒叔掏了掏棉袄里子，从里面拿出十块钱：“你这半天工钱上面没发给你结，这点心意就给你当个回家的路费吧！”

李铁生连忙后退了两步：“这钱我不能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对我这么好，我真没什么好回报的，我给你磕个头，这就走了！”

说着，李铁生就跪了下来，潇洒叔一把将他拽了起来，严肃地说：“铁生啊，看你像是个读过书的人，读书人可不兴这套啊，赶紧给我站起来！”

李铁生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他对潇洒叔说：“叔，您是个好人，这几天真是难为您了。”说完，李铁生还是向潇洒叔鞠了一躬。潇洒叔长这么大，还没受过如此“大礼”，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这两人拉扯的时候，冯金山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看见潇洒叔就喊：“正好你在这，快去通知各个班组的组长过来，有个紧急会议要开！”

“好嘞！”潇洒叔一边急急忙忙的应了，一边对李铁生说：“你先去我宿舍等我，等我开完会了送你出去，千万别乱跑啊，等我。”

原来，冯金山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离他们南岭货运站最近的一个站突然调度出错，场地的货还没送出去新的就来了，货物不仅很紧急而且量大，上面就紧急通知先把货物运到南岭货运站，而南岭货运站原本的工作也耽误不得，所以就需要每个班组的组长迅速组织好工人，投入到这场紧急任务中去。

开完了会，潇洒叔就紧急把班组里所有人的人都召齐，带着早上刚下了夜班的人，一起重新排班安排任务。这时，就看见五十出头的老蒋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本来就堆满皱纹地一张脸拧成了包子皮。

“老蒋，你这是咋了嘛！”潇洒叔问。

“潇洒啊，我昨天夜班干热了把棉袄脱了，结果叫凉风呲了，天不亮就开始发烧犯恶心，我准备去卫生院，刚打算找你请假呢！”

货运站里现在本来时间紧，任务重，少一个人就能耽误不少事。潇洒叔手背直打手心：“你咋这时候闹病呢？”

“我也不想啊！”

眼看着老蒋疼的龇牙咧嘴的，潇洒叔不得不准了假，然后让其他人马上上工，自己来到了宿舍找李铁生。一想到刚才把李铁生开了这件事是他宣布的，不太好意思开口也不得不开口：“铁生，你能不能帮叔一个忙？”

“叔，您对我有恩，您就说吧！”

潇洒叔就把紧急的任务，和老蒋请假的事情告诉了李铁生，李铁生还没等潇洒叔就先说：“那我去替班！”

“可是铁生，这替班的事来不及跟上面说，工钱还不知道怎么算……”

李铁生干脆的说：“潇洒叔，我要不要工钱都行，只要干活的时候给我口饭吃就行，决不能让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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