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殒记

黑暗中的江凡，恍恍惚惚。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当初的青济山，当初的江家寨。

那一夜的大火在他面前弥漫，那凶狠残暴的暴熊大杀四方，屠戮一切。

江家寨的人在无尽惊惧中痛哭，他们奋起反抗，他们无力抵挡被杀。

暴熊肆虐之处，皆都鲜血横流，皆都全尸不保。

一道道身影倒在暴熊身下，一张张人面消失眼前。

最后，他再又看到了江左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

江左在向他哭诉，在向他诉说，更在向他狰狞，咒诅一切。

江凡静静看着，倾耳听着，一张张年幼时三房玩伴的笑脸浮现眼前。

幼年时的阿爹阿娘，幼年时的叔叔伯父，年长一些后的婶娘阿姨，这些脸孔一一在他眼前浮现，再又幻灭。

他们或慈祥，或痛苦，或惊惶，一切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在他眼底流逝。

不知不觉，江凡已经泪流满面。

他想伸手去抓住那一张张面孔，想要抚摸，可是却办不到。

最终，他站在江家寨的废墟上，在江左的诅咒中，他咆哮着，他爆发了。

“我江凡无悔，我江凡无惧，你们统统都该死！”

江凡咆哮到嘶哑了声音，他癫狂到力竭，他跪在江家寨的废墟上，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黑暗又再次降临，他的眼底闪过一束光，响起一个声音。

耳中有一阵瘙痒袭来，江凡竭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紫寒天的笑脸。

“小和尚，你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说给姐姐听啊。”

“姐姐给你安慰……”

紫寒天媚笑着，手中发丝不停，不断挠动江凡的耳廓。

她侧躺在地，单手撑着下巴，一副玩味的笑脸。

“没什么，你离我远点！”

江凡一把推开紫寒天，打心底深处，对这个紫月圣堂圣女，他还是怕的。

“哟，小和尚不得了，翻了天了。”

紫寒天娇媚一笑，身子翻转，立时就压倒了江凡。

她吐气如兰，拍打在江凡面颊上，让江凡一霎羞红了脸。

“你作甚，还不下去！”江凡有些慌乱。

“嘿，小和尚，你身上的味道，又浓郁了许多，是不是在这宫殿内，得了什么机缘造化？”紫寒天笑似银铃。

她身子往下一滑，再次破开江凡胸口。

“妖女，你怎就喂不饱！”

江凡痛得眉头直皱，体内又是大量鲜血流逝。

“唔，味道变浓了，好了许多。”

“至阳更加纯正，更加浓郁，小和尚，看来你果真得了一场造化。”

紫寒天抬起头，嘴角淌下一滴金色血液，她舌尖一卷，将血滴纳入口中。

江凡任由着她动作，动弹不得，直到头脑昏沉，方才被松了束缚。

“妖女，我迟早要被你喝干精血。”江凡无力道。

“咯咯咯，小和尚，你放心，姐姐怎舍得杀你。”

紫寒天舔了舔嘴角，她凑上来，挑起江凡下巴。

“小和尚，想不想知晓此地主人的身份？”

江凡心神大震：“你知晓详细？！”

“方才还不知晓，现在知晓了。”

紫寒天媚笑道：“跟我来，你看看就明白了。”

说罢，她当头走向神龛的位置。

江凡连忙爬起来，紧随其后。

这座宫殿不大不小，有一座小山般的占地。

宫殿中央空荡荡的神龛上，纤尘不染，像是时时有人清扫的样子。

绕过神龛后，江凡的瞳孔骤缩，他眼中看到的景象，再次让他惊骇。

一具具如玉白骨铺散在地面上，整整齐齐，数量之多，不下百具。

每一具白骨上都流光溢彩，都有纹路的痕迹。

其中，十八具白骨最是显眼，它们单独放开，保留得也最是完整。

“我知道了，那是那十八道孤魂的骨架！”江凡脱口而出。

“小和尚，反应倒是挺快。”

紫寒天笑道：“那这些剩下的呢？”

江凡思索片刻，蓦然想到，那片宫殿群落的废墟里不见白骨的情形。

他立时就串联了起来：“这些都是江家先祖的骸骨！”

“不错，他们同出一源，都是来自一个家族传承。”

“我不光知晓他们的出处，我更知晓他们始祖的出处！”

紫寒天双眸放光，瞳孔中的紫色弦月一闪即逝。

她盯着江凡，气息瞬间变得阴冷起来，有种狂暴的迹象。

“弼马司的司主，就是这个家族的传承始祖。”

“这些都是他留下的血脉后裔，都是他的后代。”

“小和尚，包括你在内，俱都是！”

江凡如遭雷殛，他看着紫寒天的阴冷面情，心中惊惧，想要逃离。

“你们都是叛徒！”

“你们统统都该死！”

轰！

狂暴的气息汪洋怒海一样肆虐而来，宫殿在剧烈摇晃，随时都将坍塌。

江凡被紫寒天的气息死死锁定，动弹不得分毫。

“你们背叛了天，你们违背了天意！”

“逆天者，都该杀！”

气息一霎猛烈，江凡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涌。

紫寒天一步踏来，素手探出，就欲一掌拍死江凡。

这一掌狂暴落下，就要盖在江凡脑袋上的一刻，它霎时止住了。

江凡冷汗如雨，盯着距离他面门只有寸许距离的手掌，心中惊骇莫名，却又怒火滔天，他憋屈万分，敢怒不敢言。

“呀，我这是怎么了，差点收不住手。”

紫寒天面上阴冷尽退，又是笑靥如花，灿烂依然。

“小和尚对不住了，姐姐差点一掌拍死你了。”

“来，快让姐姐瞧瞧，伤着哪里没有？”

亲切扶起江凡，左看看右瞧瞧，直让江凡胀红了脸。

“够了妖女！”

“要杀便杀，不用如此惺惺作态！”

“落在你手里，我江凡认了！”

江凡豁出去了，一副二愣子不要命的姿态摆出来。

“咯咯咯，小和尚，莫生气，是姐姐的不是。”

“姐姐给你赔罪，还不好嘛。”

说罢，紫寒天探出玉指，抹掉江凡嘴角血迹后，放到了自己口中。

“唔，味道还真是不错，姐姐上瘾了怎么办？”

“小和尚，姐姐今后赖定你了。”

紫寒天娇笑不已，笑得前仆后仰，笑得越来越悲戚，笑得最后如杜鹃啼血。

“天？哈哈哈……”

“还什么天！”

“什么逆天者！”

“我紫月圣堂都没了！”

“我北海都寂了！”

“谁还在乎天命，谁还在乎天意！”

“哈哈哈……这一切与我何干！”

紫寒天状若疯魔，哭哭笑笑，就如当初的江道源一般。

她热泪盈眶，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声声啼血。

“小和尚，我不管了，今后我再也不管了！”

“今后我赖定你了，你到哪儿，我到哪儿，你要喂我一辈子！”

哭声顿消，紫寒天破涕为笑，她一把将江凡搂入怀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的身子在颤抖，话音在哭诉，彷如离家迷路陷入黑暗，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反倒是江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惊得怔住。

他站也不是，推开也不是，言语更觉得不是。

良久，待到紫寒天哭笑声渐渐消退后，他才找准机会，一把推开了她。

“妖女，请自重！”

“我江凡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江凡冷着脸道。

这次，紫寒天当真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鼻涕齐冒。

“小和尚，你这样以后找不着媳妇的。”

“这是我江某的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江凡冷冷板起脸，将头甩开到一边。

脚下更是不由自主，悄悄退后，拉开与紫寒天的距离。

“咯咯咯，小和尚，你这是作甚？怕姐姐我吃了你？”

紫寒天凑近着走了过来，江凡顿觉尴尬，才收住脚步。

“好了，都过去了，该放下的，我都放下了。”

“反正姐姐今后也没了去路，就靠你收留了。”

说完，紫寒天又探手摸上了江凡的光头。

“妖女，你不要太过放肆，休要挑弄我的尊严！”

江凡气得浑身打颤，甩开紫寒天后，差点破口。

“咯咯咯，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

“讲真，小和尚，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爱吗？”

紫寒天又笑得腰肢乱颤，胸前的饱满欲将跳出般，分外惹眼。

她盯着江凡半晌，眼中笑意盎然。

“重新认识下，我叫紫寒天。”

江凡不屑地将脑袋转到一边：“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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