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法桐恋人

当樊月如有些小心翼翼的请求般的跟女儿商量说：“素素，妈妈的同事冯阿姨帮你找了个工作，你要不要去试试？”正在陷入自己神思里的樊素，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最近她常常有这样的状态，那种巨大的悲伤，仿佛如同一具猛兽般，开始渐渐不受控制的，从心底深处弥散开来，她整个人也日渐萎靡下去。

樊月如心里实在担心的很，于是想要跟女儿商量要她出去走走，不拘赚钱多少，而是想要开始新的生活，虽然樊月如心里也没底，到底新生活对女儿来说意味着什么。

樊素眼神茫然的看向窗外，轻轻的开口：“妈妈，我可不可以回去看看外婆？”她那如孩童的表情，让樊月如无法拒绝，强忍着眼泪的樊月如开口说：“好，妈妈陪你一起回去。”

樊素眼睛开始有亮光闪动，她飞快的摇摇头说：“不用了，一鸣马上就放假回来了，他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你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女儿的表情变化，又开始让樊月如此时敏感的心，生出一丝的不安，她刚想开口，樊素已经起身走回卧室，拎出自己的行李，连同忧忧的行李箱，樊月如一下就明白，女儿早已经准备好了离开。

樊月如心里有几分懊恼，难道素素真的这样不喜欢跟自己在一起？此时的樊素虽然时时会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但看到母亲受伤的表情，还是强打起精神宽慰她说：“妈妈，你放心，我已经年近三十岁了，经历人世种种，尚且能坚持下去，以后也会如此，所以不要担心我。”

这一瞬间，樊月如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冷静跟她解释自己有了孩子的樊素，那份坚毅让她紧紧揪着的心也放松下来，加上儿子一鸣几天后就会放假回来，所以她也就打消了跟女儿回去海城的念头，只是转身回到卧室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告诉她说：“素素，这是你外婆留给你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樊素一愣，接过母亲手里的银行卡，外婆那端庄老太太的形象，开始在心底慢慢的鲜活起来，这一刻，无关心伤，她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到那满是旧家具的房间里，仿佛回到了最安全的襁褓那般。

对面已经很多年没人住的门被打开时候，生锈的防盗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开始有了老态的沈阿姨透过自家的猫眼好奇的望着外面的动静，当她看到开门的女人不经意的回头时候，有些惊喜的打开自家的门喊道：“素素，真的是你吗？”

樊素回头看着沈阿姨，礼貌的冲她打招呼，沈阿姨也审视这个已经长成了女人的，自己印象里曾经的小女孩。带着中式长辈那种惯有的指责似的关心说：“素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舒服么？”她到现在还记得，樊素外婆发病时候，樊素惊慌失措拍打自家大门求助似的场景，所以对她的脸色格外关注。

樊素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儿的，沈阿姨，是前些日子身体不好，所以想要回家待些时间。”沈阿姨仍旧热情的开口：“素素，有什么要帮忙的来敲阿姨家的门啊。”樊素感激的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常听人说，人死后还是会回到自己生前的家中去，所以当樊素走进这充斥着灰尘同霉味儿的房间里时候，并没有急于开窗通风之类，她只是静静的闭目坐在沙发上，似乎那样可以感受到外婆的气息，还有忧忧，忧忧的灵魂是否愿意离开那方小小的骨灰盒，同自己一起来到了这千万里外。

像是樊素的心理作用般，不知过了许久，她开始慢慢感受到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身边环绕，那熟悉的感觉，她坚定的认为，那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婆，所以从此以后，樊素再也不愿意开窗。

像是害怕她们会离开自己那般，樊素拒绝走出去，每日也就是靠点了外卖来维持生命，甚至她连垃圾也不愿走出去扔，她就是这样固执的认为，自己倘若走出去，就会永远让跟随在身后的外婆还有忧忧的感觉消失。

她生病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承认，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她点亮一盏昏黄的灯光，喃喃的对着墙上的影子讲述自己的心事，讲述自己的心痛和难过。

心痛难忍的时候，她拿出女儿的衣物紧紧的抱在怀里，那小小的八音盒整日的在轻响着，直到樊素后来发现它开始走音不准，才无奈的将它收进了箱子的最深处。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继续下去，她几乎分不清了白天与黑夜，因为她整日的关闭门窗，后来就从原来的一日三餐变成了几乎不怎么进食，她越来越瘦弱，站在狭窄的浴室里，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肋骨，惊奇的发现人的骨头原来是这样的。

思绪尚算清醒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或许哭一哭会好受很多，可奇怪的是，她仿佛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再也不能有眼泪流出来，那压抑感便越来越明显。

偶尔白天的时候她会掀开厚厚的窗帘，试探着想要看出去，但感觉那有些刺眼的阳光后，便又飞快的拉紧了些，这一刻是莫名心慌的。像是为了止住这心慌，在仓促中，她逃进了自己少年时候那紧窄的衣柜里，狭窄空间紧紧包裹着她，就仿佛是有那么一个人在抱着她般，她迷恋这感觉。

没人在意这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在一个破旧小区的某套房子里，有个女人如同蝼蚁般生存着。

或许死亡是最好的选择，无法逃避的心痛就这样一日日的纠缠着樊素，死亡的念头也一点点腐蚀着她的心理防线。

好像在人生的很多境况下，她一直有死亡的念头，但那最终没有被付诸行动，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或许是因为太留恋这有声有色的世界，总之每一次的打击过后她还是好好的活着。

可是这一次，似乎没有机会了，她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任何理由，终于在一个深夜里，她战胜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或者说是放弃了生存的权利，没有任何的犹疑，她踏上了死亡的旅程。

也许这更像是一个仪式，当樊素清楚内心的选择那一刻，反倒轻松了许多，她趁着夜色将家里打扫干净，下楼丢垃圾的时候，她清晰的闻到初夏那特有的味道，仿佛是为了怕自己又对这世间有了留恋一般，她便飞快的上了楼。

终于将这房间整理干净，她又花很长时间洗了澡，轻轻抚摸着自己尚算年轻的肉体，想到几小时后，这就变成了一具毫无特点的尸体，心里便有了些莫名的怅惘，可想到可以再见到女儿还有外婆，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做完所有准备，她跪坐在沙发前，手边是一大盆接好的温水，早就查过关于割腕的资料，上面特别提示有些人的凝血机制太好，或者伤口割的太浅，就会自己慢慢止住了血，那就算不得一次完美的自杀行为，所以为了保证成功，她便做了充足的准备，保证这过程的顺利。

一切准备就绪，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轻起身打开了大门，她并不想自己的尸体在这初夏季节里，腐烂了才被人发现。

此时已经是深夜，四下里都是安静的，樊素冷静的拿出已经磨得锋利的水果刀，先是轻轻在自己手背位置切了一下，瞬间就有殷红的血流出来，她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将手掌翻过来，对准了动脉的位置，用力的切了下去。

樊素并没有感觉疼痛，她只是惊诧原来人血管的压力这样大，沙发后雪白的墙上也沾染了血迹，看上去有些凄美。

但随着出血量的越来越多，她渐渐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原本跪坐的身体也开始支撑不住，俯身倒地的一瞬间，她将手腕准确的放入了一旁的水盆里，这样就不用担心了，樊素昏迷前这样想着。

这应该是到了天堂了，不然不会有这样好的风景，大片的草地还有蓝天白云，樊素心情愉悦起来，原来死亡并不是可怕的事情。

她看到不远处有老人带着孩子在玩耍，下意识的觉得那该是外婆和女儿来迎接她了，她一边呼唤着忧忧的名字，一边飞快的跑过去。

那小女孩转身，果然是忧忧，看到她也是飞奔的跑过来，一下扑到她身上，揽着她的脖子撒娇的说：“妈妈，妈妈，你怎么来了这里了？”

外婆也走了过来，脸上少了生前那惯有的严肃，多了亲切的笑容，看着母女俩亲昵的模样，有些诧异的开口说：“素素，你怎么来了这里？”

樊素放下怀里的女儿，又起身紧紧的抱着外婆，声音哽咽的说：“外婆，我想你们。”外婆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声音温和却格外有力量：“素素，生命只有一次，你是否真的想好了？”

这问话让樊素生出一丝犹疑，就在犹疑的瞬间，这整个世界刹那间陷入了一片空白里，樊素惊慌失措的呼唤着外婆同忧忧的名字，猛然间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还是在这房间里，水盆里的水已经变的鲜红，樊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起身后，跌跌撞撞的冲出敞开的大门，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着沈阿姨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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