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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36 章 (十四)人间暮雪

暖阳高照,清风吹拂,恰在抚平众人波澜般跌宕的情绪。然而,无论是有命得见雪莲戟,还是罗刹红佛携焚香杵现身,统统不及方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缠斗,来得令人惊叹。多少人为之震骇,多少人为之沸腾。魔道当世两大高手,江湖当世两大名兵,双雄联手,双兵合力,只为对战一位惊奇女子,这可是武林近几十年来,绝无仅有的趣事。不论正邪,不辨阵营,单单是这件事本身,就赚足了各方的心思与眼球。更可况,她竟能以一敌二,小胜一筹,可谓是长足了正道的脸面,岂不叫人拍手称快。

谁人不惊,谁敢不叹!

光影斑驳了她清丽的眉眼,却不能遮挡那凛凛的戾气。她缓缓地举起利扇,视线聚于敌人的心口,那里便是她唯一的目标。

全力一击,以求一招毙命。这份自信与魄力,便是赤胆儿郎也少有。

千宁的额头竟冒出一层微薄的冷汗,此时他终于深刻意识到,眼前的叶棠音,再也不是当年的左锋臻昀,不是他熟悉的刎颈好友。

“你……到底练了什么邪术……”千宁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心法,才能将一个受过重伤的人,磨练至此涅槃模样。他的蓝瞳是血统而为,可叶棠音那双浅淡的碧翠瞳仁,背后又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秘术。

叶棠音却如入无人之境,全然摒弃了周遭的声色,一心一沉,一念一定,瞄准了千宁的心口,魔障般地专注着,看似平静的眼眸,早已历经过几重风云变幻。眼看再战一触即发,却听低音轻起,阵阵箫鸣声,拂过耳畔。钟朔登时飞身而起,一跃至比武台上,直接挡在叶棠音身前,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外界对她的窥探。

江湖上人人都道,公子炎旭虽面冷心硬,却吹的一手好箫,也算对得起他傍身的兵刃。便如此刻,如怨如慕,袅袅缠绵的乐声,在他指尖与薄唇下缓缓流过,不经意间抚上心头,掠去了满腔痴恨。然而,箫音虽然绝妙,却到底不是一般人,有福气能欣赏的,毕竟掺着浑融于声的醇厚内力。寻常人被刺激片刻,便会头晕耳鸣,严重者甚至能被震得七窍渗血;内力深厚的人或许能顶上一时半刻,却也鲜有人能挨得过个把时辰。钟朔的拿手绝技,便是这一曲煞箫,轻则扰其心绪,乱其经络,震其五脏,迫其六腑,层层剥逆其血脉;重则撕皮裂肉,断筋碎骨,使其五感尽失,七窍流血,最后沦为一具死寂的臭皮囊。

天上曲,地狱咒,只在他一念之间。此刻,便已有人初尝脑壳炸裂之感,有人屏息闭气以求避劫,更有功力稍深厚者,感慨一句后生可畏矣!

以毒攻毒,不失为良策。叶棠音的眸色,果然浅淡了几分。钟朔垂眸温柔地看着她,终是收音停下了,放过了在场众人。钟忆瓷撒开堵着耳朵的手指头,心道老哥今个儿这是抽的哪门子疯,为什么折磨他们这群可怜见的!她自然是没瞧见叶棠音变换的眼眸,却不代表旁人也没瞧见,一般的江湖人或许难以察觉那浅淡的碧色,但有资历有功力的老江湖、老油条们,恐怕已然发现了其中的端倪。钟伯玄和白决权对视一眼,暗自掂量,而钟朔师门的几位师叔伯们,亦纷纷变了脸色。

一曲音毕,钟朔横箫胸前,横眉冷面地盯着千宁,沉声道:“这里是东都,不是天山西域,魔尊想翻覆云雨,恐怕来错了地方。今日英豪齐聚,由不得任何人挑衅放肆。”

“南少所言甚是!”东风卷地碎石起,一步一印人影立。众人循声望去,大道之上,君子肃肃,叫人不禁慨叹,所谓白面瘦骨斩千军,当是如斯气节风度。

白决权甫一看见来者,便拱手相迎道:“谢阁主姗姗来迟!”

“白盟主有所不知,谢某人来的时机恰好,早一分,晚一分,恐怕皆是不合时宜的。”谢彦径直走向宾席,啧啧道:“圣雪宫今日如此胆大妄为,恐怕低估了中原武林的实力。”

千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书生,“阁下便是……江北谢三。”

谢彦豁然轻笑,“知道江北笔剑阁的人,未必认识谢三。认得谢三的人,不见得能想到笔剑阁。魔尊既知道谢阁主,又晓得谢三,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看来谢某人在魔尊心中分量不轻。”

“谢阁主是来与本座耍嘴皮子的。”千宁将双戟叠交,缓缓地磨搓着锋刃,轻笑道:“可惜本座不善言辞,能动手时,绝不啰嗦。谢阁主不弃,便请赐教。”

“谢某人区区一介书生,又怎敢在魔尊面前动武。魔尊不是来结仇冤的,谢某人亦不是来自找麻烦的,恰恰相反,谢某今日是来主持公道的。”谢彦看向那孤零零的瓷罐,轻声叹息,“天妒英才,请诸位节哀,但小风神并非死于圣雪宫之手,而是死在鬼门的屠刀之下。”

鬼门,这两个字犹如平地惊雷,瞬间将众人的心底炸翻了天。“阳间无路不留命,但叫厉鬼假做人。”鬼门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年轻人或许对鬼门不甚了解,但老一辈的江湖人,却没有谁不知道这个臭名昭彰的组织。鬼门不仅为正道所不容,同时也遭受魔道的痛恨。他们擅长冒充各路门派,假借他人之名,专做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但凡江湖叫得上名号的门派,几乎都替他们背过黑锅。二十年前,正是鬼门最猖狂的时候,他们整日冒充各方势力,不断挑起江湖纷争,乐此不疲地为祸江湖。当时西域圣雪宫放出话,若能捣毁鬼门老巢,不介意与正道联手。而岱宗无涯门也曾言明过,愿意与江湖各道,共同围剿鬼门。但同样就在二十年前,鬼门却突然销声匿迹了,于最盛獗之时隐没无踪。此后二十多年里,他们几乎是踪迹全无的。

可如今听笔剑阁之意,消失了二十多年的鬼门,竟然又回来了……

白决权闻言一愣,沉声问道:“谢阁主,此话当真。”

谢彦负手而立道:“笔剑阁,不说谎话。”

白决权老眸一紧,“小儿怀诚……当真是被鬼门所杀……”

“千真万确。”谢彦微微蹙眉,有些不满道:“白盟主三番五次这样质问谢某人,难不成是质疑我笔剑阁的权威。若是如此,不若谢某人讲些小故事,叫白盟主评判评判真伪,看看我笔剑阁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如何?”

白决权顿时变了脸色,解释道:“谢阁主莫要误会,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悲愤,震怒难当。但鬼门已销声匿迹二十年,此番怎会突然冒出来。”

“你们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看不到的,也未必就不存在。大千世界,万象有灵,蒙心蔽目,迷惑众生,皆在情理之中。”谢彦微微拢眉,竟别有深意地看了白决权两眼。白决权略微悚然,猜不出对方的笑,究竟暗含着何种意味。

却见白洵勉强撑起身躯,咳咳地追问道:“鬼门……为何要取怀诚性命……恐怕也与圣雪宫脱不了干系……”

钟忆瓷拍着白洵的后背,帮他顺气,不忘帮腔道:“你若非做贼心虚,方才为什么不做解释!”

千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荒谬!本座为何要解释?本座不过是来满足怀诚的遗愿,不想与你们多费口舌。有耍嘴皮的功夫,不若回去勤修习武艺,也好给怀诚报仇雪恨。报仇雪恨这种事,可不是光用嘴说说,就能成的。叶大当家,本座说的可对?”

叶棠音面色愠沉,言语上虽无回应,但凛冽的眼神却将杀意暴露无遗。就在这时,钟朔一把握住她的手,竟与她并肩而立,站在千宁对面。此刻,他化身她坚实的臂膀,共同面对外界的血雨腥风,不畏人言,不惧刀剑。

“叶大当家果然谙熟御心之道,一般人学不来。”这时谢彦缓缓走上前,直视着叶棠音的眼睛,低叹道:“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在,我不会做薄情之人。只要你过得好,我……”

“当初既做得决绝,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叶棠音不禁冷笑,“叶某与谢阁主没有交情可言。”

谢彦无所谓地笑了,轻声叹道:“也罢,也罢……如今你既已觅得良人,从今往后我便再也护不得你了。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不劳谢阁主费心,我自会护她周全。”钟朔虚目盯着他,道:“谢阁主还是多担心许姑娘吧,既已承诺保住她,又岂能失信于人。”

“钟公子今日说出的话,谢某暂且替你记下,希望日后你能言出必行。否则,日后自会有人取你代之,但你别误会,那个人从来不是谢某。”

“谢阁主慎言,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叶棠音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须知,这笔剑阁就是靠着网罗天下辛秘而立足于江湖的,可如今她居然当着笔剑阁阁主的面,警告对方不要多嘴多舌地管闲事,难道就不怕人家恼羞成怒,反手便将她卖了!倘若这叶大当家与谢阁主曾经有那么一段交情,那她自是不同于常人,难怪有恃无恐,却又为何像是分道扬镳,反目成仇了?叶棠音放着笔剑阁这么一棵参天大树,非但不乘凉,反而挥起了斧子欲砍断联系,这其中得藏着多大的仇与怨,不能一笑泯之!众人心思纷纷,不过有一点却毋庸置疑,他们此前都或多或少地低估叶棠音,这位江湖新贵,哪里是什么后起之秀,分明就是深藏不露的老江湖啊!陆昤嫣眉心骤紧,遥遥望着前面那个耀眼的女子,一时之间,亦思虑良多。

谢彦翘起唇角,顿了顿道:“谢某今日不是来吵架的,有件事情想请叶大当家帮忙,奈何笔剑阁的拜帖,入不得长安镖局之高眼,谢某便只得亲自跑一趟了。哪怕没了情分,总还有些买卖在,谢某的生意是断断不会叫叶大当家失望的。”

叶棠音盯着谢彦,却笑道:“谢阁主是为了许姑娘吧。”

谢彦微微虚目道:“到底是我小看了你,你欠了我多少人情债,就这一次清算干净。”www.九九^九)xs(.co^m

“人情账要算。”萦绕不散的杀气升腾而起,化作万钧利剑指向千宁,叶棠音沉眸厉呵道:“人命账也要算!”

“人都是会变的,你能够脱胎换骨,涅槃重生,我亦不会停滞不前。所以,你未必就有十足的把握打赢我。他们给你留三个月,可我知道,不论是三个月、三天,还是三年,你都不会回心转意。只有畏惧,才能让你也知道,什么是畏惧。本座既然亲自过来寻你,又岂敢不多备些后招。”千宁忽地收刃,阴恻恻地笑道:“恐怕叶君竹没有告诉你,你的兄长尚有血脉留于人世。用那件东西来换你哥哥的遗腹子,换你的亲侄子,你也不算吃亏。”

叶棠音瞳孔一震,惊愕地等着千宁,声音却有些发颤,“荒谬之极,他死的时候尚未成亲,哪里冒出的孩子!”

“伽罗歆偠生不得,不代表旁人也生不得。你哥哥风流倜傥,女人缘甚佳,当年便是没有伽罗歆偠横档夺爱,你哥哥与叶君竹也不会长久。”

“一派胡言!”叶棠音眸色震怒,“我会拔了你的舌头!”

“你一贯维护兄长,从来听不得半句有损他形象的话,可你应该感到庆幸,毕竟后继有人。你若是不信本座,大可以向谢阁主求证。况且,你们家族独有的印记,又如何做假。”说着,千宁忽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件物什,在叶棠音眼前晃了晃。“叶大当家,这对金镶玉镯,你总该认得。”

叶棠音望着那莹翠的镯子,心尖也一抽一抽地疼痛着,尘封的记忆被再一次唤醒。

“记得你说过,这金镶玉镯本是一龙一凤,你与你哥哥是双生子,故而一人一只。你的那只……”千宁略微一顿,魔瞳些许暗淡,“碎了。而你哥哥的那只,被他送给叶君竹定情,可后来山盟海誓,化为了虚无的泡影,叶君竹脾气多臭啊,直接将这镯子还了回去。”

“不可能。”叶棠音自然不相信,“兄长不是负心之人。”

“他深情,可就是因为太深情,才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千宁啧啧叹道:“与伽罗歆偠定亲那晚,叶君竹将镯子还给了你哥哥,你哥哥伤心买醉,当晚便宠幸了一位婢女,而那婢女你也认识,就是你身边无故失踪的婢女翩若,其实她是被你哥哥送出去安置了,那年……发生了很多的变故,翩若却怀了身孕,你哥哥索性将镯子留给了她。翩若难产而亡,你侄子便一直由游医抚养。说来你应该感谢本座,帮你找到了侄子。人在物也在,你凭什么不信。”

“变故……魔尊说的倒是轻松。”叶棠音却看向谢彦,只见后者低低叹了叹,轻轻点了点头。叶棠音不由得冷笑,“所以,谢阁主口中的买卖,亦是如此?”

谢彦神色微暗,叹了叹却道:“谢某可没有那般薄情,但谢某可以保证,谢某的筹码绝不输魔尊。”

千宁见叶棠音脸色大变,不禁笑道:“你也知道怕了!本座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今日得不到那东西的下落,明日你侄子就会被送到你死敌的手上。”

“你可以试试!”叶棠音面色铁青,猛地甩开钟朔的拉扯,挥扇提刃,再度杀去。单刀直入,快若闪电,剐人杀气直逼喉颈,凶狠蛮霸,势如破竹。就在这时,白决权却抢先一步拦下她。水寒剑泛着俗世烟尘,铮然出鞘,一剑便挑翻了叶棠音激进的利扇,气劲巨大的反噬力量,逼得她不得不后撤,最后竟单膝跪地,才堪堪得以稳住身躯。白决权显然动了内功,而这也正是最令众人惊惑之处,惊是惊叹,叶棠音居然能逼得武林盟主,动用内功来御剑,才堪堪能制住她的进攻;惑是困惑,白决权为何要阻拦她。叶棠音合扇拄着地,勉强起身,踉跄几步,沉眸虚目盯着白决权,“敢问盟主,这是何意。”

白决权眯起老眸,抖了抖剑,叹道:“叶大当家须知,再斗下去,定然要见血了。各路英豪,聚于此地,却不是来闻血腥的。正魔纷争,也不是谁能凭借一己之力,便可镇压化解的。”

言下之意,要她以大局为重,不得先于魔道动手,主动挑起正魔大战,以免落了魔道口实,连累正道遭受世人诟病。

叶棠音眸色冷沉,“私人恩怨,与盟主何干,与正道何干。”

“大当家的个人恩怨,老夫自是无权过问,但若是涉及到江湖的安稳,与正魔两道的平衡,老夫便不得不插手,请大当家以大局为重。”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大义言辞!”叶棠音缓缓上前,笑道:“可盟主所谓的安稳与平衡,与我何干?”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昤嫣,竟走到人前,苦口相劝道:“过刚则折,叶大当家身怀高艺,但山外有山,单筷易折。唯有众人齐心,方能成就大气。”

白决权身为武林盟主,自是位高权重,而陆昤嫣的江湖地位,亦是高人一等。这两个人一开口,难免要带一波节奏。底下便有人跟风使舵附和道:“白盟主与若水女侠言之有理,叶大当家武功虽高,但魔道的魔头深不可测,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更有人大放厥词,说叶棠音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一时之间,诸如此类的话竟是甚嚣尘上,众人心里的风向,似乎瞬间就变了。千宁见状冷笑道:“叶棠音,听见了吗?江湖正道的虚伪,从来没有改变过。而你竟选择与他们为伍,与我为敌,真是疯了。”

“私人恩怨,无需旁人插嘴。”钟朔举箫指向千宁,“一个人敌不过,那便再加一人。我总是会站在你身边的,不论你需不需要。”

“炎须!”钟伯玄皱起眉头,低呵道:“不可妄为。”

“父亲,这是我妻子的私怨,便是你儿媳妇的私怨,也是我们钟家的私怨。”钟朔的眼神很坚定,语气很坚决,“所以,儿子不仅要管,还要一管到底。”

“说得好!我们自家的私事,轮不到别人七嘴八舌!”钟忆瓷也来帮腔道:“两个不够,就再加一个。虽然我本事不大,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啊,何况只有我一个人是臭的。”

钟伯玄面对一双儿女的叛逆,也无可奈何,甚至连发脾气的想法都没有了。他的孩子性格太像他,想当时年少,他便是离经叛道,直到命运给了他当头一棒……

然而,即便是撞了南墙,他亦没有后悔半分。钟伯玄终是摇了摇头,叹了叹,权作默许。

多事者见钟伯玄默不做声了,便也知道收敛了,再不敢多嘴。可就在众人以为比武台上,又要刮起一场风暴时,等来的却非风暴,而是铺天盖地的飞雪!

春情暮雪,人间难见。但这绝不是天降异象,而是人为的奇景。却见五枚锋利的冰锥子,齐刷刷地砸向了千宁。他腾身而起,左右闪躲,可仍被刮破了衣袖。冰锥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将所到之处封上了一层冰痕。细微的雪花簌簌而落,天外竟飞来一道雪白人影,鹰鹫般的利掌直锁千宁的喉咙。一花障目,满眼白茫。只见一道通体凉白的影子,犹如飓风一般横卷而过,直直攻向千宁。雪花凉白,人影凉白,仿若白无常从地府幽幽而至,惊煞一众愚昧丑陋的灵魂。

然而,就在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射来数抹绯红,竟穿过疏疏落落的飘雪,径直射向叶棠音!叶棠音挥扇左右抵挡,扇锋与绯红的暗器摩擦出剧烈的声响。而失了准头的暗器打向四周,狠狠撞上了周遭的飞檐立柱,只听砰砰几声惊天巨响,由石头实心雕刻而成的飞檐竟被削平一角,足见偷袭者功力之深厚。

山石景观,具毁一旦。叶棠音得空瞥了一眼,却见对面阁楼上,有道暗影一晃而过。她当即提刃,几个登云梯掠上房顶,紧追而去。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钟朔则径直奔向那些绯色暗器,却见一片瓦砾废墟里,又是几瓣刺眼的红蔷薇……

而比武台上面,早已落满一层微薄的雪,却未留下任何哪怕是极轻浅的脚印。千宁终于如临大敌地打起精神,甚至要比面对叶棠音之时,更加小心谨慎。此刻的对手,他不但不熟悉,而且十分厌恶,甚至是憎恨。那满头的霜雪华发,仿佛万千藤刺,一针一针地扎进人们的眼底。

谢彦却不合时宜地笑了笑,不同于其他人或是万分警觉,或是目瞪口呆,他可是知晓万事的江湖通,天崩地裂,亦会泰然处之。而那位通体凉白的女子,聚起一团凉白的雪,冷眼瞪着千宁,笑道:“雪女竟不知,原来堂堂魔尊,也是欺软怕硬之人。伤她的是雪女,魔尊却跑来找叶大当家的麻烦,有本事就冲着雪女来,别捡软柿子捏!”

原来,这敢叫天飞雪的奇女子,便是名噪北境的北国雪女。北国雪女来自千里冰封的苦寒北地,仅仅凭借一门阴寒的内家功夫——人间暮雪,而纵横江湖,呼风唤雨。“人间暮雪”听起来凄美至极,却是一门阴寒至极的内功,可聚气炼雪,化水为冰,将寒功融于掌法,练就出可冰冻血液的秘技。凡中人间暮雪者,血液冰寒,而阳寿殆尽,最多活不过一年。且由于伤及血脉,除却换血,药石无医。而想要换血,须得有至寒的药石,先行封锁住脉息,使人沉睡,再行换血工事,能不能再度苏醒,只得听天由命。一旦换血失败,有寒石在身,尚可保存一丝命息,最坏的结果便是永远沉睡不醒。莫说通晓换血之术者天下难寻,单单是那保命的寒石,便是凤毛麟角。因而身中人间暮雪之人,想保住性命,可以说是难于登天,是以北国雪女在江湖上堪称天下无敌。

巧的是,北国雪女与钱塘钟家尚有一点渊源,雪女的授业恩师乃是平沙剑侠——叶伶蓉。叶伶蓉一生共有两位弟子,一位是叶家同样离经叛道的子孙,叶晋靖叶小公子,他继承了平沙剑法;而另一位便是北国雪女,习得了一身绝妙寒功与掌法。众人自是认识北国雪女的,单是那一头霜雪银发,便足以叫人过目难忘,更何况她尚有一身横行江湖的绝妙武功。大伙委实好奇,北国雪女终年避居北地,怎的与称霸西域的魔尊结下了梁子?不过,有人能收拾碍眼的西域教王,大家也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说到保命寒石,有点阅历的江湖人大抵都会想起一个人,便是当年的蓉素少主——左锋臻昀。左锋臻昀的海棠刺之上,镶着一颗寒玄玉,可惜随着其主的消失,而石沉大海了。然而,前阵子红海棠竟重现人间,这是否也意味着左锋臻昀真的回来了,带着那颗珍贵的寒玄玉石,带着那身杀戾,带着往昔的不可一世重回江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西域教王与北国雪女,这么两个看似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人,居然要在武林盟主的地盘上动手,想想就叫人觉得脑残!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么。”千宁再度亮出兵刃,厉声道:“本座今日就杀你,以泄心头之恨。”

北国雪女扯着银发,冷笑道:“魔尊当初的那些甜言蜜语,统统都不作数了,果然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雪女得不到魔尊的真心,谁也别想得到!”

众人一听,好家伙,原来是一笔桃花债啊!

说着,北国雪女架起利爪,直取千宁心窝。千宁迎面攻上,一个转身,将装着白洛骨灰的瓷罐踢飞,“小丫头,接稳了!”

钟忆瓷登时跃起,一把将瓷罐抱在怀里,再看千宁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柔和。可就在这时,白决权竟提剑登上比武台,一剑卷起满地细雪,气势犹如长虹贯日,雪风像皮鞭一般朝两个人挞去。只此一击,不仅冲散对方两股气流,更将两大高手卷退数丈远,而比武台的地面,也已被剑气击得粉碎。武林盟主俨然动怒,呵道:“魔道妖邪,休得猖狂,竟敢在此放肆!”

白决权沉声怒呵,东壁公的狮吼绝技,果然名不虚传。若说钟朔的箫声,只是小煞神,那白决权的狮吼,便是活阎王!只听砰砰一阵巨响,却见山石乍碎,音波竟震裂了百丈之外的树干,逼得众人纷纷捂耳自保。

“父亲!”就连白洵都有些承受不住了,急忙制止。白决权这才收声,缓缓停了下来。钟忆瓷抱着瓷罐,窝卷身躯,蹲在地上,可饶是如此,瓷罐表面也已裂开,碎片大块大块地往下落。钟忆瓷却惊异地发现,碎片落下后的罐体,居然露出了耀眼的金光。原来这罐子竟是由金子铸成的,难怪抱着格外地沉甸。钟忆瓷狐疑地望向千宁,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小感慨,原来心狠手辣与心慈手软,也要看针对的是谁……

“魔尊想要杀雪女后快,恐怕没那么容易。今日若是魔尊杀不了雪女,明日雪女就亲自送她……去地府,见阎王!”言罢,她当即卷起落雪,隐遁无踪。

千宁轻蔑一笑,掌心翻转,竟飞出一尾湛蓝色的晶蝶,留下淡淡蜜香,延弥千里不散。那一抹短暂的柔美,在昏凉的天地间蹁跹起落,然而越是美丽迷人的东西,越散发着致命的危险与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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