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棠音》
棠音

第 38 章 (十六)葳蕤蔷薇

这场声势浩大而又变数丛生的英雄大会,苦苦持续了两日,终归是在一片非议中惨淡结束。然而,随后景明山庄的门槛,却都快被踏破了,来的客人尚未离开,原本未到场的人又陆续登门,是虚情假意也好,还是真心实意也罢,他们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目的——为小风神吊唁。

薄暮雷电,阴雨凄凉,雾里初上的灯火,映着氤氲的微光。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淅淅沥沥间断着,绵绵密密阴柔着,将人的心绪也揉得越发戚丧了。今日是英雄大会结束之后的第一天,也是白洛下葬的日子。白家携一众亲朋,浩浩荡荡出了城,将白洛风光葬于东城外的族墓。铺天盖地的素缟白裳,漫过山海的痛惜眼泪,钟忆瓷不知道这戚戚哀吊的背后,到底能含着几分发自肺腑的情分,只晓得一坯黄土落下,从此外面是斜风密雨,里面是不归故人。

一拨又一拨的人来,一拨又一拨的人走。白洵冒着雨矗立着,多希望兄弟只是暂时昏睡了,哪怕醒来变成傻子,也好过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眼里含着恨,恨仇人痛下杀手,也恨自己不在旁侧。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唯有入骨的凄凛,才能抵消些许愧疚,这点子皮毛惩罚还远远不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也唯有冷雨淋在脸上,方能掩饰眼角的滴滴涩泪。

“当年望月妄摘星,而今再无狂言人。怀诚哥,一路走好。”钟忆瓷噙着泪,恭敬地奉上了一炷香,便又悄悄地走回钟朔身边,低叹道:“兄长,人到底为什么要在江湖闯荡,明明知道九死一生,明知会身不由己,却为何还要削减脑袋往这趟浑水里钻。”

“你觉得是为什么?”钟朔不答反问,“当初你非要出来,如今可找到答案?”

钟忆瓷皱起小眉头,“知道还用问你?”

钟朔面色依旧悲沉,却忽然想起了叶棠音的话,默了默道:“为名、为利、为情、为谊,身在江湖,还能为了什么……”

听起来多么地刺耳,却又多么地贴切。钟忆瓷沉了沉眼眸,眉心紧锁,一时若有所思。然而,钟朔的内心却委实焦虑,因为叶棠音仍旧没有苏醒。白洛是同辈人中,第一个被死亡带走的,第一个永远离他们而去的。年轻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总是觉得死亡这个词离自己是遥远的。染指江湖,却总能全身而退,并不是因为功夫高,只是因为运气好,这个道理钟朔活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天,直到亲眼见朋友葬于地下,他才算深有触动。

怂的滋味,他今天终于尝到了。他很害怕,怕叶棠音一梦不醒。尽管如此,钟朔还是主动替白洵担负起,迎送唁客的责任。父亲说,男人的情谊总是要更加复杂,更加隐忍。彼时他尚不清楚,父亲沉沉话语背后,饱含着何种情愫。而今却知,忍之一字最悬心。可更令他忧怖的是,那双碧水潭眸的深处,究竟盘踞着怎样的蛟龙,潜卧着怎样的虎兽,他对此一无所知。但他清楚,父亲叔伯与师门,都已同他一样忧怖。他有心面对一切,可他们呢,又是否能够容纳?叶棠音总说他与她异道殊途,从前他只觉得那是她的玩笑,而今却觉得,只有他认为那是句玩笑。

钟忆瓷见钟朔分外沉默,不由得问道:“兄长又在想什么?”

“道。”

“道?”

“道不同,如何走才能……”钟朔低低叹息,“殊途同归。”

……

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魂魄又似在太虚幻境里走了一遭,一切皆似真非真,似梦非梦。

坠雨的黄昏格外沉闷。

“什么时辰。”叶棠音的嗓子有些沙哑。

“申时三刻。”梨雨端来一杯温水,道:“您醒了真是万幸,我这便去传书先生。”

“不得多事。”叶棠音揉了揉额心,道:“不虞那个老顽固,免不得一惊一乍地唠叨一番,我可承受不住啊。”

“受不住也不能瞒着。”梨雨不肯让步。

“你倒是和他一条心。”叶棠音牙酸道:“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忠心耿耿听他的话。”

“十全大补汤。”

叶棠音:“……”

这所谓的十全大补汤,乃是不虞精心研制出的一方固本培元,滋阴壮阳的神药,配方绝密,味道绝怪,功效绝妙,也被称为三绝神仙汤。汤是好汤,但喝汤之前要走的的一系列流程,却不怎么美丽。须被不虞扎上九九八十一针,针针通痹,扎成豪猪,你说谁受得了。是以,在长安镖局众人看来,这根本不是十全大补,而是变相惩罚。讲实话,叶棠音也怕被扎成豪猪,别的不说,卖相忒难看了。

“老十啊,你怕得罪不虞,就不怕得罪我嘛。他有十全大补,我会疏通经络,三绝神仙汤和分筋错骨手,选一个。”

梨雨:“……”

叶棠音威逼过后,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况且,不虞是唯一能够安葬姑姑的人。苍山,早已不是我们能随意出没的地方了。”

梨雨垂下了眼眸,心里虽然着急,却也不再多嘴,只管先将水端上前,“先喝口水吧。”

叶棠音接过杯子,却并不着急喝,“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天。”

叶棠音不由得拢眉,“这么久啊……”

米粒未进,滴水不沾,哪怕嗓音粗哑,她也无丁点饥渴之感。相反,体力竟是异常地充沛。就在苏醒的那一瞬间,眼前比从前更加透亮,温热的血液稳缓地流向四肢百骸,温暖着心脉与筋骨,那细微的触感无比清晰,让她惊惑,让她欣喜。这气力回溯于血脉的感觉,就像是再一次握住了那主宰命运的权力,让她觉得无比踏实而安心,像是错觉,像是梦境,像是一场空欢喜……

酝酿三日的梦,梦里却空空如也。

房里烛光明亮,厚实的窗纸发出沙沙声响,叶棠音的目光落到古朴的窗棂上,“你不热么,打开窗户。”

梨雨微微蹙眉,心道凄风冷雨的哪里会热,却还是推开窗轩,又取来暖手炉,塞到了叶棠音的手心里。“少主体寒,仔细别着凉。”

窗外是斜风冷雨,是月光朦胧,是灯火幽微,是漫漫孤凉。叶棠音抱着手炉,视线缓缓远眺,一股凉意果然涌上心头,“怎的如此悲寂。”

“今日小风神下葬。”

叶棠音眸色微紧,默了默,“白洛当真可惜了。”

“小风神走得风光,当可名垂江湖,百世流芳。”

“人死了,只剩一坯黄土,留再多美名,不过身后而已,又有何用。”叶棠音的眼眸亮得瘆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评说,他人的身后功与过。”

“少主既然明白,更应当保重身体,那我还是得给先生修书。”

“小二真是调|教了一帮好用的人呐。”叶棠音气得笑了,倒也不再阻拦他,却不忘叮嘱道:“注意措辞。”

梨雨点了点头,又道:“少主定是饿了,我让小厨房……”

“珝璎呢,又跑去哪里惹事了。”叶棠音笑矜矜地看着梨雨,这小子自打她醒过来,就一直在分散她的注意,明摆了有事瞒着她。而珝璎平时最闲不住,今天却一直听不见声响。按理说她昏迷不醒,珝璎一定会守在身边,可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倒委实有些奇怪了。

梨雨难为情地搔首道:“什么都瞒不过少主,珝璎他……”

叶棠音见他吞吞吐吐,不禁担忧,“闯祸了?”

“珝璎去见了谢阁主,至今未归。”

叶棠音眸色一紧,“何时去的。”

“那日您倒在毓鎏阁,是公子炎旭抱您回的漪澜苑,而后他们请遍了都畿一带的名医,来者却皆束手无策,扬言您早已没了脉息,只剩下一口气殆尽而亡。后来岱宗无涯的陆昤嫣来过一次,说您只是力绝而疲乏,并无大碍,开了张进补的方子,让公子炎旭抓药熬汤,再喂您喝下。您知道的,珝璎是一贯地直愣,眼见您一直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张去寻谢阁主,却到现在也没回来。”

“糊涂!”叶棠音气得猛拍床壁,“谢彦是只千年的狐狸精,珝璎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都是属下无能,珝璎这小子铁了心,偏偏铭锋又不在东都,属下与南枝皆束手无策。”

叶棠音莫名不安,“他去找谢彦做什么?”

梨雨有些迟疑道:“问出小殿下的下落。”

叶棠音瞳仁微震,顿时如鲠在喉,却听梨雨继续说道:“魔尊以慕泽殿下遗腹子为质,威胁少主就范,珝璎便去找谢阁主,求得小殿下的下落,准备营救。谢阁主一直避而不见,珝璎便一直跪在谢阁主门前不起。属下今日回来前,见他还在跪着,其心可鉴呐。”

叶棠音微微虚目,眼圈有些发涩,道:“告诉南枝,带着牛骨汤,将珝璎领回来。谢彦什么都不会说……”

从决裂的那刻起,谢彦就再不是能助她一臂之力的朋友。相反,笔剑阁甚至会成为她日后逆势的阻碍。珝璎虽一直养在她门下修习武艺,但珝璎的命却是谢彦救的,而谢彦待珝璎自是不同于常人,可尽管如此,谢彦宁可让他长跪不起,也不肯露面,哪怕说个不字,足见笔剑阁这次的态度多么强硬。叶棠音一面欣慰珝璎的忠诚,一面却也惶恐谢彦的不理会。

是的,仅仅只是不理会,甚至都谈不上拒绝,她便能窥见笔剑阁的立场。谢彦这次要明哲保身,不再插手她的事。然而,这也同时说明,千宁当日所言,并非玩笑,他的威胁是真,手上的筹码也是真。所以,笔剑阁才会采取了不理会不回应的态度,不插手这场私人恩怨。谢彦已经不再是她的朋友,当然也不会是千宁的朋友,而作为她与千宁之间共同的陌生人,他面对珝璎的恳求,与面对寻常人的恳请无异。珝璎的恳求在谢彦看来只是她的私怨,笔剑阁有三不插手的规矩,一不插手男欢女爱,二不插手你情我愿,三不插手门阀恩怨。显然,在谢彦看来,她与千宁便是第三种,一个是西域圣雪宫的魔尊,另一个是长安镖局的大当家,门阀恩怨,仅此而已。不插手门阀恩怨,也正是笔剑阁掌握江湖各大门派的辛秘,却能够不被群起而攻之的一大原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调如笔剑阁,一直深谙此道,进退有度,不偏不倚,方能屹立江湖而长盛不衰。

所以,谢彦越是漠然公正,就越说明千宁底气硬足,也更加说明,慕泽是真的留下一丝血脉,那是属于他们邓川的血脉!叶棠音从未这般地惶恐过,哪怕兵临城下,哪怕刀戟在背,哪怕烈火焚身,都不及此时无措。慕泽的血脉,便是王族的后裔,便是她的王储,便是她拼死都要守护扶持的人……

叶棠音眸色微沉,顿了顿,问道:“铭锋可有传信。”

梨雨回应道:“疯子一直盯着十里酒肆,杏芳嬷嬷前脚走,他后脚便紧跟了过去。昨日飞鸽传信,疯子已经跟到了江宁,却不知杏芳为何会突然北上,跑到江宁林家,但请少主放心,人不会跟丢,待详查究竟再做禀报。”

“江宁林氏……”叶棠音微微虚目,“让缄思和敛煜过去,杏芳既然有胆子北上,恐怕带了不少的帮手,铭锋一个人对付他们,倒委实是有些托大了。”

“是。”

“既然你那么听不虞的话,他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知会你?”

“先生一直未传任何消息,不过我们留在苗疆的人传讯说,林家迎回尸骨的队伍,已经从苍山启程,北上回江宁了。”

叶棠音笑道:“这个老顽固啊,什么都想瞒我。”

“先生特意叮嘱,务必瞒着您,不许走漏风声。”

“也罢。”叶棠音轻轻叹了叹,“既然他不让你们告诉我,那就当作我不知道。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有什么生死是不敢见的,他未免太小瞧了我。”

“少主英明!”

“这几日,有什么人来找过我?”

“钟家每日都会派人前来探望,许多人看在钟家的面子上,也会派人来说些场面话。”

“你方才说陆昤嫣给我看了脉,”叶棠音微微挑了挑疏眉,“她是怎么讲的。”

“说您昏睡不醒是因为太累了。”

“若水女侠到底有个靠谱外祖。”

梨雨斟酌了片刻,又补充道:“公子炎旭十分信任陆昤嫣,每日按照她开的药方抓药,再熬成汤,喂您服下。”

“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自是信的。”叶棠音又问道:“若水女侠都开了什么药?”

“是补元气的药。”

“我喝了?”

梨雨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毕竟你有个不靠谱的当家。”

梨雨:“……”

“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来过。”

“沈岸与杜旻同一日分别来过,柳家也派人来了。”

“柳惜月?”

“柳问君。”说着,梨雨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递到叶棠音眼前。“忆柳亲自送来的,虽是以钱家的名义,但她行事谨小慎微,想必是得了柳问君的命令。”

叶棠音翻开瞄了瞄,“琅玕宴……看来钱璟轩真的快不行了,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能挺嘛。”

“少主可要赴约。”

叶棠音笑了笑,“自然要去的,毕竟盛情难却啊。”

啪嚓——

窗外一声惊雷,门口一阵慌乱。突如其来的噪声,打破了沉静的氛围。叶棠音和梨雨齐齐朝门口望去,却见钟朔愣愣地杵在原地,摔成八瓣的瓷片散落一地,黑黢黢的汤汁洒湿了他的靴面,还冒着股白腾腾的热气。

“小棠……”他的鞋底还沾着泥水,肩头的水渍尚未干却,连身干净的衣服都没有换。叶棠音抬眼望去,钟朔的下颚已冒出青色的胡茬,面色亦是青白憔悴,仿佛大病初愈的人是他。钟朔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竟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捏住叶棠音的脸颊,低低地嘟囔道:“嗯,不是梦……”

叶棠音微微皱眉,“不是该掐你自己的脸么。”

“棱角分明,不好上手。”钟朔应得理直气壮。

“滚蛋!”叶棠音抬腿便是一脚,竟全然不见大病初愈者,应有的气虚体弱,力道可谓是十成十地足,踢得倒也理直气壮得紧。

钟朔猝不及防,又被踢了个正着。但这一回,叶棠音踢的可是他的正面,他偏又好死不死地站在床前,是以这一记铁脚便直接朝着他的下腹,又稳又狠地踹了过去。出于男人的本能,钟朔当然是要自保根本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断子绝孙呐,膝盖窝一怂,当即跪下了。于是叶棠音一记铁脚,便正正当当贴在他冷俊的脸上,蛮力十足啊,险些将他踢出鼻血来。钟朔捂着鼻梁骨,哼哼唧唧道:“你这是想奔着守寡大路一去不回头啊!”

叶棠音低低冷笑道:“棱角分明,有何可惧。”

钟朔任命地挑挑眉,虽有些脸疼,但心里那颗高悬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不光有力气,而且不讲理,可见还是熟悉的大当家。”

完好皮囊里装着的,依旧是那副乖张的灵魂。他很怕,怕她会像白洛那样沉睡,一梦不起……

叶棠音狐疑地问道:“发什么呆?”

钟朔竟猛地起身,一把搂住了她,用尽全力抱紧她。梨雨识趣地转过去,到外面把门关上了。钟朔沉沉地叹了叹,“失而复得,难受。”

叶棠音低低嗤笑道:“这么煽情作甚,补药白熬了。”

“是啊,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喂你喝下一口药,可见你的意志力有多么骇人,即便再虚弱,也不肯低头向外界示弱。难为我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你睡着睡着就饿死了。你是大罗神仙吧,下凡历劫顺路来治我。”

叶棠音推开他,“抱差不多得了,我可是千年狐狸万年精,仔细我吸干你的精元。”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钟朔咬牙切齿警告叶棠音,“不许再有下次,否则……”

“否则如何?”

“还能如何,我去阎王殿前,把你讨回来。”

叶棠音啧啧道:“方才说那么土掉渣的话,吓得我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还以为你要为我殉情呢。”

“你想得美,没名没份的,我殉你个头啊。”

“你要名分,不如要名利。前者我给不起,后者你自己挣。”

“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啊。”

“彼此彼此,谁也别小瞧谁,谁也别高看谁。”叶棠音用鼻尖嗅了嗅,果然在钟朔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与她而言,竟是异常地安神宁心。“小贼,你身上抹了什么?”

钟朔先是一愣,随后回应道:“是白檀,今日怀诚兄下葬,他最喜白檀……”

叶棠音知道钟朔是强打精神,与她玩笑,他的脸色太青白。白洛的死,于他们而言,是巨大的痛击,更是灵魂的撼动。亲密的朋友死在了残酷的斗争里,带来的不仅仅是悲痛,更是忧怖。今日他们为白洛送葬,他日又有何人为他们送葬。“斯人已逝,节哀顺变,难过毫无用处。”

“你这算是安慰?”

“我从不安慰人,也无需人安慰。毕竟,旁人的悲欢喜乐,总归是与我无关的。人的悲喜到底不是相通的,我既不能感同身受,又不能抚慰平息,便更不该随意地置喙插手了。”

钟朔微微拢起眉心,“手上拿着什么?”

“如你所愿……”叶棠音眸色一沉,缓缓道:“除恶务尽。”

窗外的雨依旧冷涩,天际连起一片阴风,晦暗笼罩苍穹大地。秋婼离望着暗暗沉的天色,望着檐下连珠落雨,下意识地拢紧披风,黑云映过了她晶丽的眼眸,留下道不清的忧虑。

“楼主,沈大人送的两株雏菊,已经栽进花圃了。”芬儿系着袖口处的绳线,“外面冷,风雨已至,您还是快些回吧。”

“风雨已至,只怕又是一场狂风暴雨。”秋婼离望着电闪雷鸣的天幕,绝美的眼眸透出一股子忧忡。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双手合十,喃喃念道:“神明保佑,一切平安。”

“楼主在这里求神拜佛,未免有些多余了。毕竟,她是不信神佛的人。”www.九九^九)xs(.co^m

秋婼离闻言一惊,猛地转身,盯着芬儿,“你……说什么?”

芬儿浅淡地笑了,扬起头直直地看回去,“风雨已至,秋楼主猜一猜,左锋臻昀将会如何应对呢?”

轰隆一声雷鸣,闪电划破长空。豆大的雨珠滚滚而落,瞬间砸暗了青灰的地面。从密密斜织的柔绵,转为倾盆而下的滂沱,眨眼的功夫,积水便已漫过台阶,浸湿鞋底。秋婼离震惊地瞪着她,眼前的小姑娘媚眼如丝,眸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阴狠和干练,与之前的甜美纯真相比判若两人。

“你……你不是芬儿!”

对方嘤嘤笑道:“芬儿,不过只是一个微渺如尘的名字,我却是我自己,从不曾做过旁人。”

秋婼离拔出头上簪花,尖锐的端头直指对方眉心,“说!你究竟是何人!”

然而,对方的笑声却越发甜腻了,轻轻抬起左手,指尖竟擒夹着三两枚干枯的飞花。“秋楼主小心些,你不是会打架的女人。簪花锋利,仔细伤到玉手。”

“蔷薇……”秋婼离盯着她的指尖,确认那是蔷薇花瓣,“你不是蓉素门人。”

飞花夺命虽是蓉素一派独门秘技,可普通的门人却只能使用白栀子,而门内尚未有人,以红蔷薇立名。

“左手……原来是你在冒充少主!”

秋婼离的话似乎彻底激怒了对方,芬儿露出一对甜美酒窝,阴笑道:“我就是独一无二的我,为何要冒充别人,凭什么要做别人的影子!”

她反指一弹,射出飞花。红蔷薇穿风破雨,匆疾而去,只听一声脆响,远处两人尚且抱不住的大瓷盆顿时裂碎,整盆泥土轰然塌泻,耸立其上的常青松,也歪歪扭扭地倒在了一旁。“我和左锋臻昀相比,谁的飞花,更胜一筹?”

“宵小之辈,偷窥我门秘技,妄图比肩少主。可悲!可笑!”

“有多可悲,有多可笑。”

秋婼离一把扯掉披风,抹了抹脸颊上的水渍,架好招式道:“少主威震江湖,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芬儿笑道:“她纵然英武盖世,那也不过是从前而已。如今左锋臻昀废了左臂,何以狂言威震江湖。”

“冒犯少主,其心当诛!”秋婼离咬牙怒呵道:“少主永远是少主,惩治尔等狂徒,不费吹灰之力!”

“这江湖上最狂妄的人,恐怕就是她左锋臻昀。和她这个疯子相比,我们谦卑恭敬,可你们为何统统选择视而不见。”

“你说什么……”雷声惊天,雨落成烟,秋婼离听不见对方的低喃,却高声警告道:“无论你是谁,有何叵测居心,休想算计少主分毫。否则,一定叫你有来无回!”

芬儿虚目冷笑,闪电霹落了雨夜的隐晦,苍白的光照亮那甜美面庞,露出狰狞本色。“我倒要看看,你们心中无往不胜的战神,究竟还能不能大难不死,全身而退。”

阅读棠音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