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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60 章 (十五)不二之臣

雨,仍在倾泻。

“呵呵……”诚节竟痴痴地笑开了,“你变了,竟然连你也变了……”

“彼此彼此。”叶棠音幽沉的眼眸透着股精明,“所以,二殿下这是认同我的提议了。”

长风堂九徒却纹丝未让,而诚节茶色的眼眸里,除却悲悯,只余苦涩。“我杀了慕泽,也杀了云衣。”

叶棠音喉间一紧,冷声笑了笑,“是,你杀了我最亲的人。”

“所以,你一定会杀我。无论如何,你也一定会杀我复仇。”

“既然知道,那就真没得聊了。”叶棠音缓缓地举起利扇,气势依旧凌盛,“原想着,起码不是在今日,不是在此刻。”

可只有钟朔清楚,那不过是她的倔强与逞强,他横箫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像打架这么劳神费力的活,交给我来吧。要他的手,还是要他的头,夫人给个指示。”

“点到为止,于私他是你妹婿,总不能让叶君竹就此守寡。于公……”叶棠音沉眸盯着诚节,冷声笑道:“俗话说,打狗须得看主人,他的主子可是东宫。”

钟朔心下一紧,便是诚节闻言,眼神也跟着一跳。钟朔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柳惜月凭什么搭上南诏贵族,二殿下怕是从中费了不少心思吧。”叶棠音皱眉道:“布劼隆多与阁罗凤一贯不和,布劼家族自然与二殿下亲近,倘若没有二殿下从中斡旋牵线,柳惜月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讨得布劼顿舒的信任。”

“那只能说明,我这妹婿是个大能人,又与东宫有何干系?”钟朔特意将“妹婿”二字咬得极重。

“柳惜月是一个精明的胆小鬼,她要的是立足于东都,而非南诏。所以,她真正能倚仗只有东宫。柳惜月步步为营,完成了她的心愿,却没料到罗家会杀一记回马枪,直接要了钱璟轩的命。柳惜月睚眦必报,一定会找罗英寻仇。你可知,罗英的后台是谁?”

“我怎么知道。”钟朔挑挑眉,“不若我顺着夫人的思路猜一猜,那柳二小姐有手腕有心计,眼下手上又有一定的势力,按理说找罗嫂子寻仇应该不难,可是便她却不敢贸然动手,那就说明罗嫂子的后台比柳二小姐更硬。如今柳二小姐将身家性命都押宝东宫,所以罗嫂子不是同样倚仗于东宫,就是为东宫所看重。”

“罗……嫂子?”叶棠音掏了掏耳朵,“能不能换个称谓,听着怪别扭的。”

“罗……弟妹?”

叶棠音皱眉:“……”

“你瞧瞧,我还是喊罗嫂子吧。”钟朔星眸一紧,惊愕道:“我记得,林老夫人也姓罗……”

“还不笨。”叶棠音盯着诚节,又道:“因为江宁林氏的缘故,柳惜月明着不敢动罗家,我猜她一定会用借刀杀人的老手段,逼东宫不得不出面解决,而这就需要柳惜月手上握着足够诱人的筹码,让东宫宁可舍罗家,宁可得罪林氏,也要成全柳惜月。从柳惜月的迷魂汤连环套开始琢磨,第一步是框我北上雄关,铲除匪寇,为她娘亲报仇雪恨。雄关寨易守难攻,而坐镇前线的广平郡王,乃是太子最信重的儿子,柳惜月如意算盘打得精妙,我出力,她邀功请赏。”

钟朔皱眉道:“可若你不去雄关,又或者东宫不兑现许诺,即便她算得再精妙,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惜月可不敢明着逼迫东宫,一定会暗觅理由。她知道是罗家对钱璟轩下的狠手,但东宫未必清楚此事。”叶棠音顿了顿,“我若是她,便会请求,让沈岸去彻查钱璟轩被杀一事。铁面神捕,犹如现世活青天,何愁不成事。”

“沈大哥……”钟朔默了默道:“可他眼下还被御史台监管着。”

“若前线立功,朝廷自有封赏,届时求圣人开恩,特赦沈岸官复原职,又有何难。”叶棠音挑了挑眉又道:“一旦他查出来什么,你觉得,他会为了东宫所谓的大局为重,而放罗家一马?”

“不会。”钟朔自信沈岸的人品,同时也欣慰自己的眼光。“否则,他也不会到现在还被御史台盯着。”

今上虽然宠信相国一党,但仅仅凭一个巡按钦差参了一本,岂能叫贤德远播的铁面神捕被御史台死磕。沈家如日中天,是为数不多的明确拥护东宫的世家,而东宫宁可暂断一翼,也不为沈岸辩驳一言半句,若说这其中没有故意的成分在,只怕连沈岸自己都不相信。沈岸成也忠直,败也忠直。

“至于我……”叶棠音顿了顿,眸光微暗,“答应了,就一定会去。”

“重诺守信,不负誉名。”钟朔朗然笑道:“你愿做君子,我必相随左右。不管是谁,只要拦你的路,统统靠边站着。”

“诚节,倘若我没猜错,你的主子叫你来,不是来阻拦我,而是来帮我的。可你偏偏是一个双面细作,恐怕你的主子也没有料到。”叶棠音嘲讽道:“你的确变了,从前的诚节鲁莽冲动,却是一个敢做敢当的大丈夫,如今倒像缩头乌龟,畏首畏尾,用南枝威胁我,你当真有把握?”

诚节眸色一沉,“我知道,于你而言,你的心腹就是亲人。”

钟朔眉头一紧,“前阵子景明山庄失窃,有婢女失踪,原来竟是你们干的,竟在武林盟主的老巢作妖,胆子够大的啊。”

“孟南枝失踪,最着急的应该是孟东祥,而不是我啊。”叶棠音盯着诚节,“你竟如此暗算共事之人,孟捕头难得不觉得背后发凉么。”

雨滴打在蓑衣上,奏出沙沙的声响,叶棠音话音方落,远处却见一道人影,从烟水之中缓步而来。

孟东祥挎着钢刀,垂首道:“见过少主。”

“我可当不起孟捕头这声少主,你我早已不是主仆了。”叶棠音冷声笑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不过孟捕头倒是忠心耿耿,为了荣王,为了东宫,竟甘愿与杀母仇人共事。不过你这位同僚,并不对你讲半分情面,甚至还抓了你妹妹,去邀功请赏。”

“杀母之仇,我一刻未曾忘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孟东祥冷眼盯着诚节,握紧双拳,“同僚,怎可以怀有二心,侍奉二主!”

孟东祥几句话直接坐实叶棠音之前的猜测,诚节果然与东宫有所瓜葛。叶棠音笑了笑道:“孟捕头,首鼠两端,出尔反尔之人,该当何罪?”

“其罪当诛。”孟东祥冷声道。

“彼此彼此。”诚节却冷笑道:“东宫若是信任本殿,岂会命人暗中监视。”

“下官奉命,前往雄关为广平王分忧解难,却不想半路遇到了二殿下,还听到一番精彩绝伦的言辞。”

“既是如此,今日便不能留你。”诚节眸光一寒,长风堂的九把钢刀便齐齐对向孟东祥。

叶棠音幸灾乐祸地笑道:“奉劝二殿下切勿鲁莽,孟捕头既北上助阵,又岂会单枪匹马,孤身而来。”

诚节紧盯着孟东祥,“他不死,我便要死。故而,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叶棠音眼神里竟透着几分阴狠,“你抓了他的亲妹妹,他断断不敢胡言乱语,又何必非要短兵相接。”

孟东祥闻言一惊,咆哮道:“南枝一心一意为你卖命,你怎能如此待她!”

“谁叫她有个怀有二心的哥哥,从你选择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想到你们的下场。”叶棠音面色冰戾,“你跟着我出生入死许多年,当知我有多痛恨背叛。”

“你怎知……”孟东祥面色刷白,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露了底。

“我怎知,你早已投靠东宫?又怎知,你阴阳两面,背信弃义?”叶棠音沉眸道:“背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同胞妹妹的性命,就挂在你嘴上,孟捕头切记三思而后行啊。”

孟东祥气得浑身颤抖,诚节却凝眸望着叶棠音,暗暗握紧双拳,“小玖……”

“休要这般称呼我,这只会让我觉得万分恶心!”叶棠音眸中含恨,疾言厉色道:“陈年往事,满目荒唐。如今,你与妫葳同为鬼门双刀,鬼门与蓉素就必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或者根本就是阴阳双生。”

“想问什么,直说。”诚节眉心骤紧,“该认的,我会认。”

“长风对我姑姑痛下杀手,夜逻又对我穷追猛打,鬼门做的事,究竟是鬼门之意,还是……”叶棠音喉间微咽道:“蓉素之意。”

诚节微默,“是谁重要么,在你心中早已经认定,蓉素就是鬼门。”

叶棠音的目光微微颤抖,“我不信!我不信师尊会对我赶尽杀绝!”

“师尊……”诚节冷笑,“当年将你剔除师门的人,不是叶君竹,而是你一向敬之畏之的师尊。你的师尊玉面圣君,亲自下令将你除名,若非君竹出面,你留在蓉素的旧部,早已被斩尽杀绝。要将你斩草除根的人,是你的师尊。”

叶棠音瞳孔一颤,“不……不可能!明明是叶君竹……”

“人们往往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可那不是真相。真相是残酷,是血腥的。你越是不愿相信,越是不得不相信。”诚节余光轻扫孟东祥,“论心怀二主,孟捕头亦不在本座之下。”

孟东祥神色一紧,“你说什么!”

诚节指着叶棠音,“你并未将老东家的底细告诉新东家,所以荣王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人。若我将你知情不报,告知荣王,你觉得你在京门还会有一席之地么。请孟捕头三思,不只是为你妹妹,更是为你自己考虑。”

“你是在威胁我!”

“孟捕头言重了,本座只是想做一笔让双方获利的买卖。”

“咳咳!”钟朔忽然清了清嗓子,插言道:“现在是打还是不打,不打便劳驾诸位让个路,闲聊能不能换个地方啊。”

“妹婿,与其让阁罗凤一家独大,我倒希望妹婿能与之分庭抗礼。”叶棠音一声“妹婿”,犹如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在了诚节的心脏上。“妹婿好生思量,否则今日岂非空手而归。”

“呵呵……”诚节却苦笑着低喃道:“冷壁明灯照无眠,红颜娇怒蜜如霜。枕边长鸣相思曲,唯盼明月照人归……”

钟朔一听,剑眉顿时拧成了麻花。原来这首情诗,竟是红颜所著……

叶棠音的心口骤然一痛,就像是被生生剜了一刀,又血淋林地撕裂开来。唇畔逗留着私憾,眼眸深藏着恸恨,她沉默良久,终是凄凄冷冷地笑开了。“这原是一首剑诀,每一句都是一个招式。其实它还有后半篇:冬去君子胡不归,春来折枝叹孤芳。遥看红剑寒光陡,断肠问月斩青丝。”

诚节茶色的瞳仁登时一空,“斩青丝……竟是……斩情思……”

“是啊,断肠……斩情思……”叶棠音凄笑道:“这本是一首剑诀,本不是一首情诗,即便偏要作情诗,也是一首绝情诗。胡不归,斩情思,一语成谶。”

“当年不归之人……是你!斩相思的人也是你!”诚节紧紧攥着拳头,竟咄咄质问道:“为什么要离开,若是你没有离开,一切都还有转机……”

“当年是谁设计诱我离开!是谁趁机杀我父王!松明楼上一把火,换来南诏千秋业,是你的兄姊与父君,是你的王室家族,是他们毁了我们……”叶棠音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冲天的火光熊熊烈烈,将太和城的黑夜灼成白昼。那一夜木梁断裂,阁宇毁塌,松明楼充斥着无尽的恐惧,绝望的呐喊被大火无情湮灭。那一夜,滚滚浓烟碎磐石,滔天火海焚悲痛,她狼狈地跪在火楼外,千里风尘吹干浑身血渍,腥锈衣衫在邪风中飘摇凌乱,她像是一根枯草,被大火烧断了根须,若非被慕泽抓住,她早已落入火海,化为灰烬。

“对不起……”诚节眼中泛起泪痕,仿若琥珀含光,晶莹剔透,欲落还收。“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当年你手下婚书,究竟是迫于压力,还是真的……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叶棠音冷声嗤笑,眼眸已被激得通红,“城破那日,我在等你。”

诚节的茶眸骤紧,“等我……”

“我等到自尽,等到焚城,却始终没有等到你。”叶棠音冷笑,“你可知,我心中多么地遗恨。”

“我不敢……”诚节深深地叹息,“城破那日,我围杀了慕泽。”

“你不敢……”叶棠音凄凄笑道:“你不敢反抗家族,也不敢反抗你自己。所以,你无法成为真正的王孙,也无法成为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这三个字太过奢侈,我们从来身不由己。”

“既然不敢反抗,便只能穷尽毕生,将命运握于掌中,握住自己的,也握住别人的。你是云南王次子也好,长风堂堂主也罢,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永远不甘做命运的奴隶,我永远不甘心‘身不由已’。”叶棠音重新举起了利扇,扇锋直指诚节的门面,“让路,否则这一次,我斩的不是相思,而是你。”ぷ99.

钟朔见状,亦横箫站在叶棠音身侧,进入对敌状态,准备战斗。“好妹婿,且看在君竹的情面上,我们还是不要撕破脸。”

诚节的眼神换了几重悲憾,“今日是我,他日未必,摆脱了我,还有别人。只要你扎进这名利场,便随时都要面对无休无止的麻烦与杀戮。”

“那就等麻烦找上门再说。”叶棠音冷笑道:“中元之日,我在平沙岭恭候二殿下。利益这东西,多一点总比少一点好。二殿下是聪明人,当知如何选择。”

诚节没有回应,权衡再三,终是选择了让开。他知道,唯今之计,自己也只能妥协。他看着钟朔重新撑起那柄红伞,他看着钟朔守护着他曾经守护的姑娘,他看着钟朔扮演着他梦想的角色,他看着他们并肩而行,双双隐没在雨雾最深处。生生死死,兜兜转转,他还是卑微退让,任由她绝决离去。命运又一次提醒他,当初,那个手持婚书,惴惴不安,却殷殷跃跃的少年、那个收下婚书,扬颏睥睨,却眸中闪星的少女,也早已消失在岁月深处。他未曾抓住的命运啊,一次又一次地戏弄着他,将他捧上极乐天宫,受极致欢喜,将他推入无间地狱,受大悲不渡。

孟东祥盯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同僚”,“二殿下可曾想过,若能左右命运一次,哪怕仅仅只是一次杯水车薪的挣扎,结局或许就会不一样。”

“挣扎……你怎知,我不曾挣扎。”诚节紧握双拳,“我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中,我们的命运也从来由不得自己作主。我是如此,你的荣王,你的东宫,他们更是如此。在这世上,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只有君王。”

“二殿下慎言。”

“她就早知道,我对付你的手段,绝不仅限于你妹妹。你应该庆幸,她为保全你的妹妹,而选择让步。”

“什么……”孟东祥闻言一怔,“二殿下,此话何意?”

“无论今日你听到了什么,都只是无凭无据的臆测,最多只是在你的主子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比起你知情不报之罪,这颗种子所带来的功劳,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埋下这颗种子,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诚节扣紧眼罩,“你妹妹在长风堂不会受委屈,孟捕头也是个聪明人,该怎样做,你心中有数。”

“我妹妹在哪!”孟东祥疯狂的吼叫,却已被大雨的喧哗声湮灭。就在这时,却见一阵刀光晃过眼眸,转瞬间,诚节与九徒便不见踪影,连地上的死尸也一并消失了,余下满地腥红的血水,在大雨冲刷下逐渐淡却。

……

雷鸣电闪,寒光划破昏沉。白花猫趴在窗台上,挣大眼睛巴望着坠落的水滴。伙计麻利地擦拭着桌面,招呼着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杯中酒浅,窗外雨凉,云烟般的雾气湿润了干涸的视线,却无法阻挡针扎般的痛涩从眼底渗入,随流淌的血液漫上心头,涌入脑海。

那一年,谁家少女初长成,红衣如火,巧笑嫣然,辣手摧落漫天花雨。

“棠花何罪,惨遭毒手。”她的兄长身着绛紫华裳,仿若被贬下凡尘的谪仙,踏着万顷海棠烟霞,迎着一地如水月光,一步一步地走来。他笑着说:“小玖如此凶残,仔细以后嫁不出去。”

少女气得咬牙切齿,抡着花枝怒目而视,“若我嫁不出去,兄长也休想娶亲,等着养我一辈子吧!”

“你这么败家,我可养不起。”她的兄长眼里是融融的笑,顺手摘落了她鬓间的碎花。

“兄长是巴不得一直养着我,没有我给你当盾牌,打掩护,你的日子能这般风流快活?”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风流了!”

“两只眼睛!仰慕兄长的人可委实不少,伽罗将军的长女,布颉大人的幺女、还有啊……”

“打住!”兄长抬手一记响亮的脑瓜崩,“一心向武的小霸王,何时竟变得如此八卦!”

“慕泽!”她捂着酥酥麻麻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兄长,倔得像一只被拔毛的小野兽。

“大爷在此,你待如何?”

她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再也风流不起来。”

“臻昀!你……”慕泽顿时脸色通红,“你……”

她却笑吟吟地扬眉,像只得逞的狐狸,“小爷在此,你待如何?”

“口无遮拦,不成体统,简直快成了女流氓!”

“流氓在此,你待如何!”

那一年,溶溶月华涤净了满庭芳菲,袅袅丝竹羞涩了梢头春蕾,王宫里的棠花娇艳如火。她的兄长匆匆而来,沾了一身寒凉霜露,“小玖……你同意了……”

“蒙舍诏的求亲书已至,而我身为邓赕诏公主,自当为父分忧。”她扫下他身上的露水,“我惹的祸我来担,所幸送来的是婚书,不是要命的战书。”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切莫迫于威逼利诱,牺牲终身幸福!否则,你会抱憾终生的。”

“兄长也在威逼利诱下,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啊,兄长便不恨吗?”

“小玖……我们不一样……”

她的兄长眸色黯然,她知道,那份黯然里藏了多少无奈与遗憾。“既非爱而不得,又非忍痛割舍,何谈牺牲。”

“小玖,切莫偏执!”

“家国安康与姻缘和美,在我的身上得已两全,我已此生无憾。”

“那你……是否喜欢他……”

她坦然地笑了,“至少……不讨厌。至少,他还愿意讨我欢喜。”

那一年,海棠染红纱,婉月映烟霞,少年亲手将求亲婚书送给他心爱的姑娘。那一年,和风逐暖日,青山见白头,他们爬上点苍山皑皑雪巅,求神明见证一生一世的山盟。那一年,碧水映明月,花前诉衷情,他们跪在西洱畔,立下死生契阔的誓言。

也是那一年,千里赴天山,闯渡生死劫,舍身归来日,生离成死别……

积水沿着红伞的褶皱汇成一汪,泡浮了陈旧的木板,也搅翻心底的汹涌暗流。

“瞧这架势,一时半刻走不得。”钟朔斟上一杯酒,轻声叹道:“想哭便哭,憋着怪丑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这张嘴挺欠抽。”叶棠音揉了揉酸涩的眼眸,又扬起凌盛倔强的面庞。

“实不相瞒,薛大脑袋从前就是这样骂我的!”钟朔嬉皮笑脸地挑了挑眉,顿了顿却又道:“小棠,在我面前,你可以软弱,有我替你逞强。”

叶棠音轻笑道:“生而傲骨,如何软弱。”

“这还不简单!”说着,钟朔竟撤了她的杯,“少喝酒多吃醋。”

叶棠音:“……”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钟朔话锋一转,指尖蘸着酒,在桌上写下一个“玖”字。

“这本是兄长为我取的小字。”叶棠音掌心一扫,将字迹拭掉,“他死后,这个名字也就不存在了。”

“你与你兄长的感情很深厚,你们是双生子?”

叶棠音默了默,“嗯。”

“真巧,我与君竹不是。”

叶棠音:“……”

“来来来!”钟朔清了清嗓子,认真掰扯道:“我给你介绍介绍我的情况,我爹他老人家子女福旺,除了君竹,我下面还有七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听说过。”叶棠音挑了挑眉,“钱塘七玉莲,便是你们家七位金枝玉叶。”

“你既听说过钱塘七玉莲,自然也该知道蓟北十二钗。”钟朔揉了揉额心,“蓟北十二钗,我外祖家占了十个。也就是说,等我们溜进了渔阳城,你便多了十个刁蛮且难缠的表姑姊要应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叶棠音微微皱起眉,“为何要溜进去?”

“因为我不想应付。”钟朔嘿嘿笑道。

“难缠……”叶棠音心下却起了兴味,“能有多难缠。”

钟朔下意识地咽津,“五个薛大小姐,五个孟大小姐。”

“五个绵里藏针,五个泼辣跋扈,倒是不必担心来日无趣了。”

钟朔眉眼突突地跳,这媳妇什么口味……

叶棠音弯起唇角,“你可知,从前的我有多难缠。”

钟朔挑眉,好奇心登时爆棚,“愿闻其详。”

“一个我,等于五个薛锦珍,与五个孟西晴合体。”叶棠音低低轻笑,“你觉得,一个绵里藏针而又泼辣跋扈的女魔头,有什么立场说别人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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