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糖

从古到今, 很多人情道理都没变过，比看碟下菜。

穿几十块钱保罗衫配条发皱皮带是进不来这里的，算偷溜进来, 也会被压着胳膊赶出去, 而衣着考究，会得到尊敬，重视, 谨慎, 谄媚奉承。

陈寅很顺利的去到空中花园那里, 他带路的服务生没走, 他一心见方泊屿，哪还有功夫管别的。

服务生没拿到小费, 黑着脸走，嘴里还撂声骂，大概是在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有钱人。

花园里有谈话声, 陈寅一出现, 那股轻松的氛围没。

在场的除陈寅，别是两男一女, 这跟他象的情况不一样，他惊涛骇浪的情绪平息不少, 脚步不受控的朝着方泊屿走去。

方泊屿坐在被各类植物包围的木椅上面，小灯的光晕投在他面上，他的轮廓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陈寅在他的身边停下来, 湿热急促的鼻息里终有他的味道。

这让陈寅的紧绷焦虑都得到缓和，捏成拳的十指也松开，粗糙宽厚的掌心里都是指甲印。他的穿着跟人一个档次, 可是气质却天差地别，穷人套龙袍，也不像太子。

“泊屿，不介绍一下？”唯一的女『性』开口，她的声音低沉大提琴，四肢修长，天鹅颈很亮眼，身穿件款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没有任何装饰物，也没佩戴一件珠宝首饰，但她依然高贵睿智。

方泊屿扫眼陈寅，见他眼睛闪着亮光满含等着被介绍的期待，皱皱眉，像是很不耐：“不需要。”

个字冷冷淡淡。

陈寅眼里的光暗下去，一手伸到他面前，伴随一声，“你好，我姓宋。”

“宋小姐好。”陈寅握住她的手。

刹那之间，周围气压骤降，陈寅一抬看到那个垂手而立，很帅却神奇的处在背景板位置的男人，他的余光在对方跟宋小姐身上溜个来回，寻思两位是情人关系。

陈寅把手撤回来，听到宋小姐说，“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语气里没有恶意和轻视，是随意的一问。

陈寅本来忽略这方面的感受，被她一提才后知后觉，他不习惯脱外套递别人，直接穿进来。

现在他背心都是湿的，跟蒸桑拿没两样。

陈寅还没回答，宋小姐又带着点笑意的说句：“大衣很适合你。”

这不是陈寅一回听人说，他的生活都是方泊屿决定的，包括穿什么。大到外套，小到袜子内裤。

陈寅垂去看方泊屿，完依恋的姿态。

方泊屿无动衷。

宋小姐别有深意的看眼方泊屿，说道：“我先回去，改天再聚。”

话落，她转身离开，一直没说过话的男人跟在她后面。他安静内敛，有股子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气概，同时也有至高无上的忠诚和低俗的渴欲。

陈寅看着男人的背影，脑中蹦出舞会上的狗片段，两者他一种是一个类型的感觉。

不同点在，这个男人可以站立行走。

花园里弥漫着清冷的草木香。

大片大片的绿里有红黄粉等花朵点缀，这个月份还能开花的，陈寅知道腊梅，显然花园里的这些他一样没见过，他把空着的椅子搬到方泊屿旁边，眼神炙热地望过去。

看人的，和被看的，都很自然。

一个自然的输出爱意，一个自然的漠视爱意。

陈寅不关心那个宋小姐是什么身份，他被方泊屿沾满的脑子里冒出凯西的脸，一闪而过被踢出去。

虽然章珉神智不清，但包间里还有别的人认出凯西，已经围着他转，肯定能照顾好他，不会有。

陈寅把大衣的扣子部解开，敞着散散前胸后背的热气，过会还是热，他干脆脱下来放在腿上，穿着颜『色』很暗的条纹衬衣，顶是玻璃，能看见夜空。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

陈寅扯扯衬衣领口，粗大的喉结滚滚，他没话找话的说起遇到王俏的，唏嘘道： “一个企业，说倒倒，你说是一落千丈可怕，还是一直待在底层可怕？”

方泊屿端起咖啡浅抿一口，并未回答。

“俏俏是你学妹，才大一不念书，这会所的老板你认识吗？”陈寅说，“像她那样的，一个月能拿到多少工资？”

方泊屿：“多劳多得。”

陈寅噎住。

方泊屿冷笑：“怎么，你应聘？”

陈寅有一条浅淡疤痕的眼角狠狠抽几下，他摇摇。

“那你不在小院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方泊屿面无表情，“这么进我的圈子？”

陈寅连忙解释：“我是陪你弟弟来的。”

“凯西要来找你，要我陪着，我……”他没说完被方泊屿打断，“所以凯西在哪？“

“你说你陪他来的，我问你他在哪，你现在又在哪？”方泊屿冷嘲热讽。

陈寅被『逼』得眼眶发红。

方泊屿的唇边掀起薄情的弧度：“你连一个孩子都利用。”

陈寅莫名其妙被判死刑。

小院的一切都在方泊屿的掌控中，不会不知道其中缘由，他是在故意羞辱。

花园的面积很大，办一个大型派对都绰绰有余，此时却让陈寅感觉『逼』仄压抑，他摩挲大衣的面料，搓着细致的针线：“泊屿，你这两天怎么没来？”

组织好的“是不是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都没说出来，听到两个字。

“腻。”方泊屿说。

一小片雪花飘下来，掉在玻璃上面。陈寅呆滞地转：“你说什么？”

方泊屿的手机响，他接通：“是吗，人送到我房间。”

身旁传来紊『乱』吃的喘息声，方泊屿睨眼瞪大眼的老男人，对着电话那道：“洗干净。”

拿着手机的手被抓住，他冷漠地甩开。

“你找别人是吗？那我呢，我不能没有你的，泊屿，你别不要我，我求你不要找别人，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改，我一定改，你要我学的，我也会努学会，英文单词我认识很多，我现在背你听，我现在背！”

老男人说着蹩脚的，发音奇怪的单词，鼻涕眼泪流一脸，又狼狈又脏，更是难看的让人厌弃。

他痛苦的大扯住发，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哀求，“我还会，我们回去，我你看行不？这两天我心脏很疼，没你，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

方泊屿并没有『露』出半被触动到的表情：“你除拿死要挟我，还会什么？”他掐住老男人颤抖的下巴，道大的要生生捏碎，“是什么你的错觉，以为你这么做，我能顺着你？”

下一秒，方泊屿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眼眸深处是一片寒霜利刃，他浅薄的唇开启，一字一顿：“你从到脚，一无是处。”

抓着他衣摆的手一点点松。

“我一无是处……是啊，我一无是处……”陈寅懦弱地蜷缩起健壮的身子，他无神地呢喃几句，心口传来被铁锤重击的剧痛，之后坠入黑暗中。

陈寅醒来已经在小院的卧室里，他在床上躺着起不来，整个人像是被抽掉身的气，病倒。

阿姨很多方法逗他开心，效果是一点都没。

好好一个别墅，死气沉沉的。

阿姨都有点抑郁，她把窗帘拉开，让陈寅看雪。

陈寅耳朵聋一样。

阿姨不通现在是什么情况，那少爷有其他人，应该会叫陈寅搬走，怎么还让他住在这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样没变，还跟之前一个级别。

可要是没其他人吧，那怎么不来呢。

还有陈寅这生不死样，一看是受到巨大的打击。

“小陈，现实点吧。”阿姨说的很残忍也很在理，“像那些有钱人，最不喜欢身边的床伴不认清身份，些有的没的做梦，该接受的要接受，不然遭罪的有自己。”

“我跟他不是包养关系。”陈寅动动苍白的嘴唇，红肿的眼里布满被质疑的怒气。

阿姨看他肯说话，心里松一大口气，她哄道：“不生气不生气，我信你，阿姨是信你的，可谈对象不还能吗？你说是吧。”

陈寅的呼吸骤停，他从来没过这两个字。

这是他潜意识里屏蔽掉的词。

去年夏天在一起，今年夏天做梦，已经过去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是很短。

陈寅没思考过他跟方泊屿藏在雾里的感情，会不会有一天，或者是在海边那时候也像他以前谈过的那两段一样……说散散。

他一直坚信是进行时，是有误会没解开。

陈寅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阿姨焦急的在门外打电话：“安管家，陈先生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安女士说：“死不。”

阿姨被挂电话，她对着手机埋怨几句，也这样，毕竟她是个佣人，能很有限。

陈寅在卧室里困两天出来，阿姨以为他终通，不知道他之所以这样，是他认为自己的命是方泊屿的，生死都不是他说算。

在陈寅喝几口稀饭，晒着太阳等肠胃适应的时候，小院来个不速之客。

不是那天之后没来找过他的凯西，是个女人。

陈寅见到她的第一眼，起阳台，钢琴，跳舞，老师，坠江，他的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女人自称是来这里挖花的，说是她学生的意思，她指挥带过来的人做，对坐在太阳下的陈寅柔柔一笑：“你好。”

似是不记得他们见过面。

也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在自己学生的其中一个住处。

陈寅没回一个字，他站起来往屋里走，阿姨对他使眼『色』，小声说，“她是安管家的妹妹，你还是客气点好。”

“我肚子疼。”陈寅无精打采。

“很久没吃东西，一下子是不舒服，早跟你说，身体是最重要的，你才十二，人生长着呢，这么不爱惜自己……”阿姨让他赶快去卫生间。

陈寅快要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后面响起惊讶的声音，他回过，发现那个女人进来，看着客厅的鱼缸，表情很惊讶。

那鱼缸是大前天才有的，里的鱼五彩斑斓，很有劲。

陈寅要把转回去，听女人说，“泊屿去年夏天养的鱼，怎么会在这里？”

阿姨忙道：“是少爷的司机搬来的。”

卫生间外面的陈寅突然冲到女人跟前，大抓住她的手臂：“你说这是他什么时候养的鱼？”

“小陈，你别激动！”阿姨急得两劝，“安老师，你别怪他，他生场病才好一点点……”

“说啊！”陈寅咆哮。

安老师不适的蹙眉：“去年夏天。”

“在哪？”陈寅脸上的肌肉抽动，语速极快，声线绷得快要断裂，“在哪养的？”

安老师吃痛的吸着气，白脸：“在他姥姥家。”

陈寅浑身剧烈发抖，牙齿不停打颤：“一整个……一整个夏天都在？”

安老师被他的样子惊到，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他：“嗯，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可能！”陈寅吼叫，他瞪着安老师的样子，像瞪一个要把他凌迟的凶犯。

安老师挣脱一下，发现他的手颤得厉害，随时都能站不住的倒在地上。

“你这人真奇怪，我和你今天才刚认识，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在这件上骗你？”

安老师感觉自己的人格遭到侮辱，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姥姥找我做他老师，去年夏天我教过他钢琴课，教一整个假期，假期结束他去a大报道。”

她动怒，说得更详细些，接着道：“麻烦你向我道歉。”

“不可能……”陈寅喉腥甜，晕眩感将他吞没，他崩溃的往后退，嘴里失心疯似的自言自语，“不可能的，他在我那，明明在我那……”

陈寅跌撞着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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