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半仙

次日醒来继续行路进山，天色虽亮，但山越深，浓雾越甚。

待穿过瘴林，他们入了石山，眼前路渐狭窄，四周只有黑灰色的岩石，陡峭高耸，那岩石边沿及其锋利，人行其中须颇加小心，单是身子贴上去，割衣见血。

又走了会，秦归发现他们一直在往下走，只是这坡度十分不明显，直到他发现四周黑岩已遮天蔽日，才察觉他们不知不觉进了地底岩洞。而那岩洞之大之广，通道之复杂，令人惊奇且不安。

也无须点亮火把或火折子照明，越往下走，那岩壁颜色越浅，发出莹莹光亮，如星火燎壁，煞是美丽。

“咦，这石壁竟会发光，好生奇怪，莫非是玉石？”

有人好奇地贴近那石壁去看，伸手去摸，乍才触到，“啊”地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众人转头回去，眨眼间那人已被覆上一层荧光，荧光发出嗡嗡嗡的声响，混着那惨绝人寰的惨叫，瞬间就只剩下一副白骨。

众人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散开！那他娘的是吸血吃肉的玩意！”

樊追大喊一声。

只见四周石壁上的荧光全动起来，聚成一团，一会成个飞蝠状，一会成个人状，一会又成个狼状，似个狼般张口呲牙朝众人飞扑而来。

“快散开！”

秦归也大喊一声，摸出一支火折子吹燃了抛掷过去，砸中那“狼头”，狼形散开后又很快集聚一团，火似乎对它们不起作用。眼见莹虫扑来，他伸手拽过鱼千灯，再想伸手去拽阿莫，阿莫在混乱早已被人冲散，不知跑入哪条狭道。

岩洞的狭道错综复杂，确认身后再无食肉莹虫追来，秦归才停下，另取出个火折子照明。他在黑暗中领着鱼千灯瞎跑，全凭五官感知，这会儿停下来，发现跑得挺深，前边路越发狭挤了。

“若是前边无路，身后莹虫寻来，恐怕不妥。”秦归见鱼千灯有些疲累地扶着石壁坐下歇息，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往前边去探探路，我们也走了许久，也不知那狼瞳□□究竟在哪里。”

鱼千灯抬袖拭汗：“这里便是狼瞳□□了，狼瞳□□其实是一座山，从我们进山，见到那些锋利岩片开始，已经不知不觉进了狼瞳□□。”

“我们已身在狼瞳□□？”秦归倒是早些时候就有了预感，并不是很惊讶，只是不解，“如此，该去哪里寻找救治崔大人的解药？”

他见这地方古怪危险，想起片刻前那被莹虫覆身吞噬的血腥画面，上前把鱼千灯扶起来：“来，你靠我身上，别靠那石壁。”

鱼千灯淡淡笑之：“我无碍了，只是方才跑得急，我从未跑得那么急，有些缓不过来。不过，靠你身上确实比靠那石壁舒服些，那石壁寒冷，你却是温热。”

说得秦归有些不好意思，他追捕犯人，擅长跑动，体力好，跑起来也不知劳累，方才拽着鱼千灯没命地跑，都忘了鱼千灯向来是喜静的人，不大跑动，不由摸摸脑袋，扭头去寻路。

“咦，这里另有条路，等等，前方似乎有光，不会是莹虫寻来了？”

距离他们所站位置不远，有一块凸起的岩石，那岩石极古怪，靠近了发现十分的薄，薄薄的一片，似把扇子，鬼斧神工，挡住了前边的一条略宽敞些的狭道。

但前方的光亮又不像莹虫的那种淡黄荧光，狭道尽头的光则微微淡绿。鱼千灯看了眼道：“去看看。”

狭道只能容身一人行走，秦归持着火折子在前，鱼千灯在后，说道：“那莹虫叫飞星血蚁，有羽翅，并非只吸食活人，一切活物皆是它们的食物，不过它们无法离开狼瞳□□，它们必须在狼瞳□□的黑岩上才能生存，离开狼瞳□□，灰飞烟灭。”

秦归道：“我从未听过这种飞星血蚁，也是第一次见，想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幸好飞星血蚁只能在狼瞳□□生存，若飞出去，那便是生灵涂炭了。”

鱼千灯缓了下道：“其实，这飞星血蚁并非一开始就有的，它们之所以存在，全因我而起，是我造了这飞星血蚁。”

“……”

“不过，那飞星血蚁最初也并非是吸食血肉之物，我造它们，无非是为了取悦我师父，想让他开心罢了。它们很美，不是吗？”

美？方才那些虫子把一个活人啃噬得只剩一副白骨……

秦归止住步子，回身，火折子映着鱼千灯清冷绝尘的面孔，那张脸上看不出悲喜怜悯，只是静静地望着人，他一时觉得胸口有点闷。

鱼千灯静静地望着他道：“我从前犯了很多错，害死了我的师父，我罪大恶极，我这样的人，你可还愿意交朋友？”

那双眼眸望得秦归一颗心在胸膛里晃荡，他移开目光，转身继续前行：“从前犯的错，只能代表从前，至少我认识的你，没有做出伤害人的事，相反，你救许多次，我当你是朋友，自然是信得过你这个人。”

“只是朋友吗？”鱼千灯在后道，语气幽幽淡淡，身上清淡的竹香并不因为身在□□中而轻减。

秦归又一顿，耳根莫名地热起来，声音顿顿道：“千灯大人什么意思？不只是朋友，那，还是什么？”

他能感觉到鱼千灯在身后笑，也感觉到鱼千灯走近了他，能感受到鱼千灯幽淡的气息，连呼吸也自带清竹香气。

心脏晃动得愈加厉害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鱼千灯，秦归，你们在哪？”

前方，乍然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两人各自思绪，那是樊追。

秦归回过神，持火折子快步往前走。

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阔，岩顶高不见顶，望去只是黑沉沉的，如头顶深渊。四周很开阔，许多狭道似乎最终都通向了这里，四壁黑岩，而中间的天然石台上，有块发亮的巨石，火光照过去，发出莹莹绿光。

好大一块玉石原石，有半间寝屋般大小，碧玉无瑕。

樊追的人正举着火把围在周围看那巨大岩石，纷纷怔愣地看着，双眼放光，有人啧啧称奇：“这么大块玉石，若能运出去，不得富可敌国了？”旁的人也起了贪心，长时间凝望那玉石。

秦归觉得古怪，他扭头问鱼千灯：“你可闻到什么味道？”

鱼千灯淡淡点头：“血腥味。”

没错，是血腥味。

那血腥味起初只是十分的淡，越走近那块玉石，血腥味越浓烈，哪怕是秦归这样常见血腥的人，也觉得不同寻常。他没再往前走。

已有人举着火把爬上石台，站在上面朝樊追喊道：“樊右使，你快看，这不正是我们要找的麒麟玉吗？”

樊追闻之，速速踏步上前，拿过手下的火把蹲下往石台下一照，神色欣喜，笑道：“没错，这正是我们此行要寻的麒麟玉。”

那手下却摇摇头道：“可，这玉石如此巨大，麒麟玉却被压覆在最下面，如何取得？”

樊追却好像胸有成竹：“有人能把麒麟玉放在了这玉石下镇压，自然定是有人能把它给取出来。”

秦归乍听到麒麟玉，不知是什么，因他离那石台远，不想靠太近，待走进一些，就看到了，在那巨大的碧玉原石之下，竟压着块颜色更加碧绿的石头，巴掌大小，状似麒麟，雕工精细，整块巨石散发出莹莹绿光，竟是因为这块麒麟玉发出的光所致。

怪了，何人有那等神力，竟用这巨大的玉石镇压一块小小的麒麟玉？又为何要镇压？

“樊右使，你此前所说为追捕凶兽而来，恐怕是假的吧？”秦归开口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是这块麒麟玉。”

樊追自石台上站起，把火把递回给手下手中道：“秦捕头，你问问千灯大人，你们此行，又是为何而来？”

秦归道：“自然是为了解药，以及查出那凶兽真面目。”

樊追旋了旋手腕上的银环，下巴比了那玉石之下的麒麟玉：“那不就对了，你们要找的解药，就压在这块巨石之下。”

“麒麟玉是解药？”秦归望向身后不远处的鱼千灯，见他点了点头，眉头不由轻轻沉了沉。

就算要抬动这块巨石，至少也得合三十人的力量，可眼下，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好些人走散了，在场不过十一二人。如何抬得动？

怎么才能取麒麟玉呢？

他们进山已有些时日，不知东州城的伤患还能坚持几日，崔智和那些百姓，还等着解药救命。

秦归看向鱼千灯，见他仍然淡定，两袖轻轻垂在身侧，也看着他，目光清癯淡然，嘴角微扬。

“千灯大人可有办法？”

“等。”鱼千灯淡淡吐出一个字，伸手轻轻招了招秦归，“你站过来我这儿。”

秦归想也没想站过去，待站到鱼千灯身边，才些微恍惚：我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石台上，樊追听到鱼千灯所言，凝眉思索了下，觉得不太对劲，忽地朝几个石台上的手下大喊一声：“快下石台！”

声音回荡在空旷无边的岩洞，被另一种低低沉沉的野兽般的嘶嘶声吞噬——

自他们的头顶，那深渊似的洞顶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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