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砻

“既然殿下母子本在一起，何以后来分开了呢？”苏白云听着听着也自感神伤起来。

李适用衣袖擦干眼泪，继续道：“那年我刚好十六岁，那一年，两京收复。两京虽然收复，然而天下未定，父亲为了安全起见，就让我和母亲一同暂住在洛阳沈氏家族，他则率军返回西京长安。未承想，史思明卷土重来，又攻陷了东京。母亲为了救我，故意引开敌军，我侥幸逃生，回到长安。而这一次之后，却再没有听说母后的消息。”

“所以殿下听到卓英倩的言语，便思量沈皇后已经到了陕州，对吗？”李晟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今天来也是想请各位帮忙，寻找我的母后，既然打听到了消息，纵然翻遍陕州城，我也不放弃。”李适说的很坚决。

众人均点了点头。

次日，李适便派人在城门口贴了寻人告示，他希望母亲会看见，他相信，母亲也一定会看见。

雍王的方法很有效，沈珍珠的确看到了。

沈珍珠为了躲避回纥武士的追踪，和卓进两人易了容，暂时住在云来客栈。

沈珍珠知道，如果这一次再被牟羽可汗抓住，就再也回不到长安了，三年前，自己为了救儿子李适，不惜引开史思明的手下。

她以为自己会被史思明杀掉，却因为葛勒可汗的到来，自己被史思明送给了葛勒可汗，史思明以为将沈珍珠送给葛勒可汗，葛勒可汗便会断绝一切与大唐的帮助。

然而史思明低估了葛勒可汗，葛勒可汗是典型的说话不算数的人，尤其是关乎自身利益的时候。

史思明事后纵然后悔也没什么用，沈珍珠被葛勒带回了回纥，却依然出兵协助当时的太子李豫。

葛勒可汗第一次见到沈珍珠时便对她倾慕无比，奈何当时的李豫和自己的儿子牟羽刚刚结拜。

葛勒可汗虽然对待军士非常严格，对待敌人非常残暴，但对沈珍珠，确是怜爱有加。尽管如此，沈珍珠也是无时无刻不想回到长安，回到李豫的身边。

然而，一切的苦难并没有结束。

去年，葛勒可汗被自己的儿子叶护太子所弑，叶护太子觐觎自己的美貌，强行霸占了自己。

冬至的深夜，团圆的人很幸福，而孤寂的人却越发孤寂。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沈珍珠想到这些往事，仿佛心在滴血。

女人的美貌，是一种错误，沈珍珠觉得，尤其在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里，女人就是战利品。

后来牟羽可汗打败了哥哥叶护太子，成为了新的可汗，可是还是将自己纳入了后室。

还好遇到了卓进，卓进是回纥的卫士，后来听他自己说，是李豫派去回纥的卧底，目的就是救回自己。

李豫或许早就知道了自己在回纥，却终究还是国事重要，没有直接向牟羽挑明。在李豫的心中，自己永远都没有国家那么重要。

想到这里，又觉得李豫很薄情，对于回去长安的欲望又减少了几分。

卓进回来了，带来了李适登寻人告示的消息。

一听说儿子李适在陕州，沈珍珠殷切万分，便嘱咐卓进安排，恨不得马上要见到儿子李适。

同一个月亮，却分别照着云来客栈的酒旗和驿馆的驿旗。

驿馆的驿旗下，苏白云送别了李适和李晟。一回来就发现杜济已经站起来了，在房间内慢慢训练。

“杜大哥，伤势感觉如何。”苏白云问道。

“还好，御医的开的方子很见效。估计再过两天，我就可以和老虎打架了。”

苏白云“扑嗤”笑了一声。

苏侗与卓英倩回来了，有了卓英倩，苏侗便不再那么寂寞，两人一出门，就总是在一起。

云来客栈，月光斜照在酒旗上，北风猎猎。

从客栈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往驿馆走去，两人走的步履匆忙。

待他们一走远，从对面的街道尽头便走出三四个夜行人，行动迅捷，如猎豹一般。

苏侗还没有睡，他缠着杜济，要杜济授他武艺，最近几天，苏侗跟着卓英倩稍稍学会了几路拳法，忽然对学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侗儿别闹了，杜伯伯的伤还没有好，等杜伯伯伤好了，就教你武功。”苏白云训斥道。

“好吧！”苏侗显然很不愉快。

“走，我们回房睡觉吧。”苏白云道，“杜大哥，你也早此休息。英倩，莫吵到了杜叔叔。”

“嗯。”

卓英倩与苏侗告了别，苏侗便同苏白云走出了杜济的房间。少顷，卓英倩偷偷溜出了驿馆。

“夫人，我们怕是要先甩落尾巴才行。”卓进似乎发现了有人跟踪，心中思量再三，轻声说道。

沈珍珠苦笑道：“真是连累卓将军了。”

“夫人见笑了，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可是，卓将军的家人呢？为了我一个人，牺牲了卓将军一家人。我沈珍珠实在痛心！不知何以为报。”沈珍珠语气很轻，心中却实在悲愤。

卓进默默的走着，没有说话。

他早上在城门口也看到了侄儿卓英倩，城门口似乎也有回纥武士乔装在那里。卓进不敢相认，却偷偷塞给了卓英倩一张纸条，自己易了容，卓英倩并没有认出来。

卓进希望卓英倩看到自己写的纸条。他在纸条上写的是：子时在象山书院相见，一个人。象山书院的老板卢象山是自己的旧相识，而且是一个易容圣手，自己和沈珍珠今天的打扮便是他易的容。

他知道，李适写出寻人告示的同时，也无异于告诉那些回纥武士，沈珍珠在陕州。陕州驿馆，肯定已经被回纥武士所监视，小孩子，往往会被忽视。

然而在自己和沈珍珠甫出云来客栈的时候，便已经被人跟踪，是不是回纥武士。他忽然意识到，约在象山书院是一个错误，应该明天直接去军营找雍王的，自己早上太心急了。

今天是冬至，也是十一月十六。

前阵子，下了几天暴雪，怎么今天才到冬至，西北的雪，是不是比别的地方下的早一些。卓进想。

月华如练，泻地千里。

此时已经是深夜，大街上静悄悄地。

进儿会不会一个人去了象山书院？

跟踪自己和沈皇后的是不是牟羽可汗秘密派出的回纥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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