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砻

刺史府书房。

皇帝在写着字，太子李适研着墨，鱼朝恩则俯身端着刚刚写好字的宣纸。

“适儿，你觉的程元振该如何处理？”

李适没有说话，他知道鱼朝恩在这里，有些事情还不能说。

“皇上，老奴以为，程元振隐匿塘报，耽误军情，至少应该削职查办。”鱼朝恩开了口。

“今天，太子博士柳伉上书，要求朕杀了程元振，还在奏疏中将朕也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当时我很生气，事后想想，柳伉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帝道。

李适插了一句：“父皇，其实父皇对程元振的确是有过多的依赖，儿臣仔细思量，也觉得鱼大人说的有些道理，至少应该削职查办。”

李豫见太子与鱼朝恩两人都是一样的态度，便没有再提此事。

“听郭令公说，蓝田大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吐蕃退兵，应该就是须叟之间。你们二人下去，准备回京事宜吧！”李豫道。

李适与鱼朝恩退了下去。

程元振背着包袱，离开了陕州。在陕州城门口，程元振感到无限悲凉，自己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长安的皇宫，回不到气势宏伟的邠国公府了。

那雕梁画栋，朱檐碧瓦，多么的记忆犹新。

六七岁时，自己便净身入了皇宫，成为了太子内坊局的一名宦官，一直照顾太子，后来太子李亨成为了皇帝，自己也扶摇直上。

李亨去世，自己又与李辅国联合，诛杀张皇后，拥立李豫，之后更是向皇帝提出密谋，刺杀李辅国。

李辅国一死，自己终于走上了人生巅峰，在朝中呼风唤雨。

四五十年，倏忽之隙，而今自己却离开了朝廷，没有朋友相送，就是自己日夕照顾的皇帝，也碍于大臣的谏言，没有召见自己。

只有空空的行囊，程元振无比的落寞。

他不知道，自己虽然没有朋友，却有的是仇家。

象山书院。

对苏侗来说，最近象山书院很热闹，自打卓英倩来了，苏侗便与卓英倩形影不离。

卓英倩年长几岁，与苏侗也是极为投缘，苏白云与杜济亦是觉得卓英倩虽然孤苦悲怜，却是少年侠气，学东西也快。对苏侗更是非常慷慨，每日带着苏侗，两人俨然一对挚友。

程元振被流放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白云差点打破手中的杯子，眼中噙着泪花，心中泛起往事，李辅国早已经被杜济刺杀，程元振今天终于也遭流放了。

当苏白云将这个消息告诉杜济的时候，杜济更是激动不已，提起长刀，在院子里舞了半个时辰，大汗淋漓。

七里堡，离陕州城大概六七里，临近黄河。

七里堡不是一座堡垒，而是一个镇，镇上最大的酒楼就是黄河边上的听涛阁。

程元振与元载坐在听涛阁的二楼雅间。

窗户打开，滚滚的涛声传了进来。

“程大人，元载一听说程大人走了，便急忙赶了过来，终于在七里堡见到了程大人。”元载道。

程元振黯然道：“元振失势，朝中各位大臣躲我都来不及，我也不想再看别人奚落，便一个人悄悄的走了。只是没想到，元大人竟然还能记起元振，追来为元振饯行，元振实在是感激不已。”

元载道：“昔日你我同朝，共诛张皇后，后来又共同谋划了刺杀李辅国一事，其臭如兰，程大人走时可以不招呼一声，但元载却不可以不送。”

程元振走到窗前，窗外，滚滚的黄河之水汹涌奔腾，浊浪涛天，拍打在岸上，如同狂风一般，卷起千堆雪。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青莲居士此诗，为什么能够那么直击人的灵魂深处呢？”墙上有一副字，写的是李白的诗，元载吟着李白的诗，道。

“朝如青丝暮成雪，朝如青丝暮成雪…”程元振跟着喃喃道。

“就是太白先生，如此的出尘脱俗，惊才绝艳，甚至被世人叹为谪仙人。可惜，即便是谪仙人，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去年在当涂病逝了。”元载一直崇拜李白，一提及此，便心下黯然。

程元振回过神来，道：“以前并不觉得李太白的诗有多好，可是今天在这太白楼上，闻着这汹涌的涛声，却觉得莫名的契合。”

“人世无常，就是元载，亦不知他日是否会同大人一般，失势落莫，只有这杯酒，饮来才是时候。”元载说罢，端起一杯酒，仰口干了。

程元振思之，更是辗转愁肠，也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元载回陕州了，程元振更加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将酒楼建设在黄河边上，这种气魄与胆量，本就是常人所不能。

酒楼的老板走了上来，送了一壶酒，阁外的黄河流水滔滔，迸烈磅礴。

程元振喝完酒，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没有净身，也没有来到皇宫，在寻常的百姓家里，与自己的儿女共享天伦。

终于，没有醒来。

程元振死了。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的时候，皇帝正在画画，手中的画笔不觉掉到了地上。

消息传到苏白云耳中的时候，苏白云正在洗碗，苏白云的手好似是僵硬了一般，无法动弹，眼中的泪水喷涌而出。

消息传到杜济耳中的时候，杜济正在教苏侗与卓英倩枪法，杜济教着教着，缨枪的枪尖开始打颤。

消息传到元载耳中的时候，元载正在皇帝的身边，他俯身将皇帝掉落的画笔捡了起来，与皇帝身边的宦官鱼朝恩暗中相视，微微一笑。

不几日，长安光复的消息传来，李晟也到了象山书院。

苏白云一看到李晟，便有些自卑的避开了。

皇帝御驾回长安了，连太子李适也跟着离开了陕州，整个陕州城，恢复了往日的颜色。

象山书院，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苏侗和卓英倩一同读书，一同练武。

李晟与李抱真在象山书院辗转了半年，听说仆固怀恩叛变，又离开了陕州。

一年后，听说仆固怀恩也自杀了。

除夕，李泌与薛据来了一趟，这次薛浣花没有来，苏侗有些失望。

过了年，李泌他们走了，苏白云与杜济也携了卓英倩，苏侗回到了灵武，在灵武成了婚。

阅读磨砻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