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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芳华

第65章 日升月恒

“表妹,你追不上我的。”

阙少芙笑着,挣脱了牵住她的手。

飞剑,生的死亡。

她合上眼,再次睁开眼,风雨楼,阙少芙。

她总感觉自己缺少了什么,在阙少芙死亡的那一个瞬自己缺少了什么。

可阙少芙却笑着,笑着挣脱了自己的手。

飞剑,再生的死亡。

她想快一步,快一步出剑,快一步杀死柳介厄。

结果显而易见,清晖玉钩被寒暑易节轻易地偏开。

暗杀者的剑如期而至,刺穿那个希望阻止一切的人。

来不及感伤,一道挥出的月光。

飞舞的头颅,再来。

喘气,喘息,大口呼吸,屏住呼吸。

阙少芙离开,柳介厄死亡。

血不停从手上,从剑上流下。

还要再来吗?

“再来!”

被弹飞的木剑,刺入自己胸膛的易剑。

再来!

被击飞的木剑,换成清晖玉钩快一步刺入柳介厄的胸膛。

还有挡在自己身前的阙少芙。

再来!

夺过兄长的剑,一剑斩碎所有阻碍。

无手的柳介厄,哭泣的阙少芙。冷眼旁观的司马流霜,一语不发的南宫亦。

自己成功了?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看着自己。

那是一个逃不出去的迷宫。

“我想出去。”

“可钥匙就在你的手上。”

用鲜血遮盖自己的双眼,无能地颤抖哭泣。

“我不想出去。”

“因为出去,他们也不会活过来。”

冷眼看着自己,冷言冷语:

“为什么要挣扎。”

血成了脸上的最鲜艳的妆容,手却抓向了诅咒的剑:

“给我闭嘴,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不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长情挥舞而出,卡在了自己的脖颈里,血却没法流出来。

这里不过是一个迷宫,一个不断重复的迷宫,一个囚禁自己的迷宫。

自己抓着砍进自己的剑刃,一点一点地向前移。

一点一点,用带着温热液体的手,为自己补上艳丽:

“你看见了吗?”

自己的声音,却是不一样的触感。

为什么向自己发起挑战的自己,要闭上眼睛?

南宫箬,或者说被称为南宫箬的这个人,再一次睁开双目。

刺入他胸膛的长情,他向自己无力伸出的手。

还有自己,她自己的话,在耳边说的话:

“走出去好不好,他们还在等你,等你的这一剑。”

南宫镝觉得自己活得够本了,至少南宫家两次落难自己都活下来了。

三代家臣,人人都敬畏的南宫家大爷爷,他只要站在习武场上不苟言笑,就能让后生晚辈好好练功。

南宫亦的剑法都没有比自己扎实,那当然自己多吃那小子五十多年饭。

若要说这剑法方圆五百里谁比得上自己,真要说也只有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柳小子了。

自己这尊南宫家的守护神,突然觉得活得也满憋屈的。

崇拜自己的不过是家中的瓦鸡土狗,自己与真正的高手又差了许多许多。

不过这也许就是自己的长处,知难而退吧...

“你在看什么呢?”

女人的声音响起,让老人扭头看了眼那肘依旧不规矩地搭在自己肩上的人长什么模样。只可惜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的是一头黛发,一柄别在腰间的龙骨巨剑:

“盯着这群小家伙,别让他们偷懒而已,不劳烦二夫人操心。”

“是这样吗?”

南宫舞满不在乎地看着少年人们操练着剑阵,操练着稚嫩的杀人技:

“那两兄妹呢?”

“亦小子南下与武林盟有要事相谈,箬儿则在雀鸣三更由那小胖子看着。”

“真的无趣。”

她收了手,转身准备离去,却被背着手的南宫镝问了一句:

“二夫人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

他不觉得南宫舞是南宫家的人,也不觉得南宫家会是这种“人”会想回来的地方。

南宫舞的步伐没有停下,懒得搭理:

“走到头了,自然就回到这里了。”

可是没走多久,南宫舞觉得自己的火气终究是上来了。

若要去雀鸣三更,终究是要经过璞暇居门前。

她瞥了眼断裂的锁,又瞥了眼眼前手持木剑的女人。

一身坤道打扮,微微合起的眼显然没有任何一丝正视的样子。

南宫舞明白,这不过是斌从流的一道剑意。

一道可以沟通,可以交锋的剑意:

“让让可以吗?我怎么说也是这南宫家的大人。”

剑意摇了摇头,举剑。

南宫舞觉得有些烦恼,挠了挠脑袋还想好好说话:

“我不太懂,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就算你比我更能说服那群不明道理的孩子,他们终究有一天会有自己称述给自己的道理。”

她没有回话,南宫舞干脆地把巨剑抽出,扛在了肩头:

“你可真是卑鄙啊...”

一剑挥出。

南宫镝直觉一道清风拂过,刹那间便向众人大喊道:

“弃剑!弃剑!”

只可惜,来不及了,这天道之怒,绝不是凡人俗物能够抵挡得住的。

风清云淡,是为了什么?

只因为那一声清脆的共鸣已经结束了。

南宫镝看着习武场中的众人倒在地上痛苦□□,持剑之手鲜血淋漓,兵刃乍碎洒落一地,一个字都说不出。

南宫舞看着那柄五芽之上新芽无法长出,只能渗出汁液做困兽之斗。

那是一条长长的过道,长到望不到尽头。

她巨剑低首点地,看着终点的斌从流也放弃了阻拦。

那匹照夜玉狮子奔驰而过,穿过它的主人,曾经的主人,在向着雀鸣三更的方向消失。

“没事做什么孤魂野鬼。”

南宫舞的左手朝着斌从流伸去,五指包裹着她的模样,狠狠地握紧:

“没到你解开锁的时候呢,你这柄讨人厌的钥匙。”

剑的声音,是剑的声音。

南宫镝看到了,看到了那几十年前的噩梦。

但真要说,噩梦至少还是梦,比起眼前的景象简直不过是充斥着幻想的白日之谈。

没有一丝的日光,只有剑影笼罩着天空。

无数的光点飞向天空,加入到同类的□□。

剑的碎片,那些凡夫俗子的兵器,如同天空飞舞的候鸟,回归到了自己归属的家乡。

方圆百里?就算是千里他都相信。

宛若是鸟鸣,金属之间的碰撞仿佛有着旋律。

若是天空之上有着神仙,那此刻不过是他最随意的一笔...

最暴戾的一笔。

仿佛有什么声音应该出现,却又没有及时呈现。

从天而降,狠狠地撞击在地面。

并非笼罩天地,仅仅是将这场无情的雨下在一条小巷。

剑在哭泣,在自戮。

在回归地表,在埋葬自己。

银色的墓碑,高耸入云,自南宫山庄的一条小巷之中,拔地而起。

而塔尖,是一柄千疮百孔的剑。

在松开掌心的瞬间,高塔倾倒,消失不见。

只有木剑清脆的一声跌,宣告还要继续现在与明天。

南宫舞头也不回,消失在小巷的终点,与别人的无力告别。

因为自己的面前,是新的迷宫,新的无解。

她,舒心地笑了。

因为找到了新的出口,也同样找到了新的入口。

慢慢染黑的发,慢慢挑起的嘴角。

身影在金属的墓地中漫步,在杀戮的具象中变化。

却让剑的嘶鸣,盖过了。

元宝看着那扇门,桐箫看着那扇门。

因为两个人明白,南宫箬需要自己从那扇门中走出,去面对这个对她而言不公的江湖。

若真是可以,她也许在这鸟雀驻足的屋子里活一辈子,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元宝不杀人所以不明白,桐箫没杀过人她也不明白。

他们不明白掠夺生命的人,是多么渴望保护生命。

就是那种无力,让南宫箬无法走出自己的桎梏。

他们不知道,不知道南宫箬从床上跌下,靠着手掌身躯,咬牙地想摸向那通往外面的门。

并非没有力气,而是来自身体最自然的抗拒,她在阻止自己。

可是她明白,这抗拒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心中不愿承认的念头在作祟。ぷ99.

光开始透不过纸窗,耳边开始响起声响。

不是来救她的人,而是来杀她的。

她将自己化作一只蠕虫,耸动攀爬,直到自己的身体完全靠在门上。

听,门外是不见血的杀戮。

她咽下口水,喘息加重。

小腿开始发力,肌肉开始定型。

她渐渐成为人,用双腿直立在地面之上。

双掌抵在门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剑的嘶吼。

她在嘶吼喊叫,用自己的力气推开了绝无千斤之重的木门。

光,是剑的光芒,是剑陨落时的光芒。

银色的巨塔坍塌,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而她,却如同南宫舞一般伸出了手,朝着候鸟死亡的方向伸出手。

握紧,清晖玉钩。

她跨上兄长的马匹,得到了关爱她之人的关怀:

“我马上就会追上来的,箬儿妹妹你就放心往前跑好了。”

她攥紧了缰绳,得了敬仰她之人的敬仰:

“小姐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都会为你保护好这里。”

少女点了点头,策马离去。

她纵马扬蹄,走过剑最后的长廊,那些看得见的死亡一点点在她走后消失。

她策马扬鞭,跨过建康城高耸的城门,将倚在墙上的南宫舞抛在脑后。

女人看着她,看着那柄不知为何存在的剑慢慢远去。

女人看着他们,看着不自量力的凡人与她靠近。

南宫舞明白,在剑影消散之后,留下的残阳会有多美丽。

那不是道的终点,那是南宫箬所铸造的迷宫入口。

那是那时在少女手心写下的一个字,一个简简单单却无法解释的谜字。

两匹骏马靠近,与她同行。

儒生打扮的老人,官府打扮的男人。

南宫箬没有理会,任由他们跟着自己。

泮宫儒门龙首李若麟,大内天机阁阁首韩清。

两个在江湖朝廷都有着至高地位的男人,两个几十年前曾出现的武林神话。

为什么会跟着自己,无非是正义感作祟。

看得不出不是坏人的家伙,多半都是傻蛋。

也就是这样的傻蛋,才会随自己做些疯癫的事情:

“两位前辈,劳烦跟紧箬儿了。”

两声尴尬的笑声,换来三人一同的马腹一夹。

如同几十年前南宫舞肆虐时,一齐前往南疆寻求根本不存的解决之法。

李若麟明白,韩清明白。

南宫箬,或者说“她”。

兴许可以结束这场闹剧,还给所有人一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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