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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芳华

第69章 日中则昃

“这女人也怪可怜的。”站在水牢门外的教众对着同伴说道:“教主把她身体玩成这个样子就丢在这里,可她的妹妹却被圣典选中成为了我们教中新的圣女。”盘古小说网首发 www..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阿仰大神为什么会选中一个中原人作为圣女,虚行教可是九黎人的圣教,不是这群勾心斗角的中原人应该染指的地方。”

“你这话也就在这里说说,龙左使回来我看你敢不敢和刚刚一样。”

“那不一样好不好,龙左使生在南疆,就算不是九黎人,也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南疆汉子,和这群中原人有着天壤…”

女人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除去水流以外的声音。那个声音沉稳有力、严肃慎重,却是她在受尽魔鬼折磨之后,听到最好听的声音:

“开门。”

“左使!”

“几只臭鱼烂虾而已,我处理好就回来了。”那男人看着手下惊恐的摸样解释着:“我只是不知道教主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又搞了些什么,来确认而已。”

教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拿出规矩搪塞:

“教主说,这女人可能要拿来祭神…”

“我看完之后,自然会和教主求证,你们开了门就先出去吧。”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让女人用力扯动身上的锁链。她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近水牢中央,走近衣衫不堪瑟瑟发抖的自己。

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真是累死我了,别总是有事没事就叫我出去杀人嘛。”

顾影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男子,看着他看着自己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语:

“我就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天天让我去大老远的地方杀几个名字都没有听过的老鬼,龙宗那群家伙有没有帮我好好照顾笑笑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龙应愁,教里的兄弟亲近我的喜欢叫我阿龙。你叫什么名字?”

顾影伶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说不定这人不过是南疆□□另类的折磨方式而已。

“我来的时候,听说那群人把你妹妹推进蛊池…”

龙应愁没想到那女人还有力气,绷直了锁链也要靠近自己,明明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样了,却依旧要用咬牙切齿来表达自己的愤恨。

“也许真是大神眷顾,所以她安然无恙,等圣姑阿姨教她一些教中规矩,她自然就可以自由行动了。放心好了,历代虚行教圣女十有八九都不在教内,多半都是在外为信徒解决问题。绝对不会让你妹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听到男人的话,顾影伶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她无力地瘫软在水中,跪在男人的面前等待着自己的命运。顶多是被玩弄之后像个破布袋一样丢到无人得知的乱葬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会怎么样?”

龙应愁挠了挠脸,琢磨了一下:

“被人生吞活剥,或者被秘法抽干血肉。若是教主没了兴趣,花行云那变态估计会把你做成花兽,不要问我那是什么东西,反正就很恶心。”

男人看着女人听到这些话后不为所动,怕场面沉默到一种尴尬,就换了个话题:

“没办法,这毕竟是一个□□,没点邪乎的东西就名不副实了。你真觉得野蛮也没办法。这是南疆,民智未开的地方,说是野蛮也不过只是天真而已。这还是我们龙宗有在制衡教主那边的九黎人,否则这里更混乱打打杀杀的。”

龙应愁说完,看着女人跪下的样子。也得亏这是个水牢,齐腰深的水多少提供了点浮力,否则他真的很难想象一直跪在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他从出生以来就被告知,大男子生来顶天立地,要用微笑去面对一切苦难。

但他总觉得,这样的请求,多少也是迫不得已。

如果自己没有力量,又有什么资格同这个女人拿虚行教的卑劣谈笑风生。

他觉得自己今天话说的太多了,有一些头疼。手撑在膝盖之上,准备起身离开。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多半都是被抓来的无辜之人。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渴求,因为她紧闭着自己的口不说出半个字。

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缺乏一个契机,一个改变的契机…

“影伶,顾影伶。”

他的手从膝盖上拿了下来,轻轻地拍在了女人的脑袋上。

一下两下,就像是逗龙笑笑时的行为:

“教主和右使两个老王八蛋,也应该死了一死了。反正这里是虚行教,下克上什么的见怪不怪的。”

“更何况我是龙应愁,天不怕地不怕的龙应愁。平生的最爱,就是应他人的千金之诺。”

“所以,影伶。你等我一下下哦。”

再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几日之后。

牢外的杀喊声在水牢的石墙之间徘徊,顾影伶猜是龙应愁出手了。

她不相信这个男人有他说的那么高尚,说白了不过是找一个借口为自己获得权力做个前提。等事成之后,他就会是新的教主,而自己有可能会再获得教主的“恩赐”。

若真是这样,找机会死一死算了。

门开了,两颗人头顺着台阶滚入水池,染红了了顾影伶的衣衫。龙应愁浑身也全都是血,却依旧带着微笑来到自己身边。

他用手掌劈断了锁链,一把将自己抱了起来。

他们走出水牢,外面是已经平息的反叛,所有的教众匍匐在龙应愁即将前进的道路两侧,向着虚行教新的主人俯首称臣。

可龙应愁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抱着怀里的顾影伶,向着教中的深处走去。

那段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两人在那神秘的古典之前停了下来。

龙应愁将女人轻轻放下,告诉她:

“大神希望得到你的皈依,它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这算什么?是陷阱,还是另类的传教?

但顾影伶不假思索,依旧将手放在那□□的魔典之上。

仅仅是一刹那,那一刹那就让顾影伶有了反抗命运的资本。

她回头看向龙应愁,看着就算是苦笑也要笑着的他。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向女人:

“你要回中原吗?如果要回去我让人送送你。如果你要留下,明姿小妹应该也会很开心的。”

那个男人,居然让自己离开。

但顾影伶明白,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在男人还在不好意思地说着话的时候,点了点头:

“你看,虚行教被我搞得一团糟,我还蛮想有个人帮我一下的…你点头,这算是答应吗?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冥冥之中,顾影伶看到一个背对自己的孩子。

在这片没有任何活物的虚空之中,孩子开口了: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对我没有丝毫的信仰。”

顾影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所谓的“神”,所谓的命运,对自己做着宣判:

“纵使你再可怜,我也没给你力量的理由。”

孩子微微侧过头,问向顾影伶:

“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明白,这份力量可以做什么。”

对啊,纵使自己拥有了万人敌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

她看着回过了头,回归了平静:

“要谢就谢他吧。”

她想开口,去问这个值得感谢的人是谁。

孩子却只是淡淡地,轻轻地,告诉她一个人的命运:

“他把我给予的恩赐与自己的命运都给了我,只为了换给你一份没有意义的力量。”

“和歌!”

南宫亦咆哮,也阻止不了柳和歌被顾影伶一剑扫飞。

那绝非是奔晷的力量,柳和歌明白。当自己两柄邪剑刺入她身体时,自己所感觉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顾影伶的武功可能真的稀疏平常,但是这莫名的体质绝对是她从不示人的杀手锏。

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地时还需要用剑插地以卸开奔晷之上狂躁的剑意。等自己完全停住时,双手虎口早就龟裂开来鲜血淋漓:

“不行,寻常手段根本伤不了她。”

百巫众众人见只有顾影伶一人,不听顾明姿指示也都一同上前围杀。可人群刚刚靠近这□□教主,全都像是失去魂魄一般,跌落在顾影伶跟前。

血水一点一滴爬上女人的肌肤,一点点汇聚在日剑之上,消失。

南宫亦这才明白,若奔晷如同其余名剑一般有着双面,此刻所展现的能力定然就是献祭众人所用的掠夺之力。

和歌手中无明长夜与蓝色邪剑,自己手中长情皆可克制名剑之威。

但...

匍匐在地的信徒一个个开始倒下,从近到远开始依次死亡。枫门的顾匡书丝毫没有阻拦之意,显然是对这场血腥的祭祀十分满意。

在场之人超过千人之多,就算自己和和歌不会受到影响,其余之人也注定会成为奔晷的剑下亡魂。

随着死亡的不断重复,顾影伶的身影已经不局限于一个单独的□□,血水汇聚的河流之中无数的顾影伶诞生,手中所持皆是各式形态的奔晷。

宛若无数的影子,一步步向着自己与柳和歌袭来。

南宫亦抬头望去,那挂在天上的烈日已被人群淹没,眼中所见唯有赤色兵刃的夺命宣告。

如意睁开眼,却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血污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只听到耳边金铁不断碰撞的声音。

纵使有人被打败,也只有血液飞溅的声音,没有尸体倒下的声音。

是南宫亦和柳和歌,在对付虚行教的怪物吗?

他想用手抹去眼前的血污,却有一只温柔的手替自己抹去那碍眼的污秽。

有一个声音,一个讨厌女人的声音:

“笑面人,你确定那两个人能干掉顾影伶吗?”

手的主人没有回答,只是用沾满血的手抚摸着如意腐败的脸庞。

如意看着笑面人,看着血战的两人,看着那讨厌的女人。

他想开口,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血影人手中奔晷,是□□,是大锤,是巨镰。

柳和歌手中兵刃,是格挡,是偏斜,是败退。

金铁交击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女人有些不耐烦,再一次问向笑面人:

“若是日剑不到我手中,你的计划...”

“斌二小姐,赴死也不需要那么操之过急。”

笑面人将某物放在了如意的手中,微微笑着,温柔地看着:

“如意,这第三个愿望你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用掉吧。”

斌如心不明白笑面人是什么意思,但却听到骨节交错爆响的声音。

那个驼子,那个不起眼的驼子,那个不争气的驼子。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脊背。

接下来,斌如心却是舒心地笑了。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

一声吞咽。

我是谁?

群香楼香向梦的孩子,九堂香堂的副堂主。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是别人口中的贱种,为什么是别人最不愿意见到的存在。

他的眼前,是十年前的火场,是黄雏飞将自己打残废的一掌。

他的眼前,是十年前的病榻,是母亲同只眼医说着什么。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他的眼前,是元宝,是自己伸出的手。

他的眼前,是母亲,是自己伸出的手。

他的眼前,是柳和歌,是自己伸出却退缩的手。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他的眼前,是飞溅的血液。

他的眼前,是割断的咽喉。

他的眼前,是银色的如意。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做的很好了,如意。”

是柳和歌的声音,是他在安慰杀完人后的自己。

可自己眼前,却是浑身赤色纹路的柳和歌。

他承受的,远比自己无理取闹还要多的痛苦。

自己痛恨的原来不是他,而是这副自己所不能接受的丑陋模样。

自己从来就不是一柄剑,一把兵器。

而是一个同他一样,被人所深爱的人而已。

他闭上眼,向他伸出了手。

这一次,自己不会退缩了。

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至亲至爱,都不会阻止自己走向他了。

这一次,手被人温柔地握在手里。

他睁开眼,是一个自己从来都不认识的男人。

那男人挂着笑容,挠着脑袋,对自己说道:

“做自己就好了,真的。”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顾影伶冷眼看着大口喘息的两人,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原来所谓的复仇,就是那么无趣的东西吗?

她高举起奔晷,准备结束这一切。

却听到兵主塑像之上,步步走来的声音。

那是令人熟悉的声音,那是埋藏在记忆深处最初的回忆。

女人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只听过名字的女人,一个令自己痛恨的女人。

“影伶,我和你说件事情。”

“应愁哥你说呗,我们现在是圣教左右使,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我喜欢上一个人。”

她刚刚想说出口的话,被噎在喉咙口。

她违心地模仿着男人幸福的笑容,违心地问道:

“那姐姐,叫什么名字。”

群香堂,香向梦。

不可能,这女人应该已经死了。死在薄渊宫的杀手的剑下,死在笑面人的算计之下。

顾影伶原本还冰冷的心顷刻被仇恨填满,炽热的剑气挥出,宛若巨浪吞噬塑像之下的一切生灵。

可在焚风之后,她眼中所能见到的唯有一柄蓝色的邪剑,笑面人与斌如心的笑依旧,女人前进的步伐依旧。

她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单纯的仿品,还是对某种物什的极致诠释。

顾影伶突然明白,那绝非是无明长夜的仿品。

那也许就是绝剑,一切的根源与终点。

“影伶,我和你说件事情。”

“...”

“影伶?”

“你要去中原了,对吗?”

“对,可是我这次去是去看一柄剑。”

“你会骗我吗?”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看你。

我龙应愁,生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一句都没有

剑法,不需要。

身法,不需要。

意识,不需要。

只需要将手中狂暴的,奔流的烈日送入她的身体里就可以了。

都是她,都是她与南宫鸣。

是他们毁了一切,毁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应愁哥死了,南宫家的家主正拿这个事情大肆宣传。”

顾明姿将手中的信纸递给顾影伶,让她亲眼看着信纸上的一字一句:

“引他去中原,说到底就是个圈套。”

春风旧时杨柳岸,赠君名剑与归处。

香向梦上

可当剑刃一寸一寸逼近,一寸一寸靠近那令人作呕的脸时。

顾影伶迟疑了,她困惑了。

自己到底恨的,是什么?

究竟是造成悲剧的人,还是这整个江湖。

就算毁了南宫家,毁了虚行教,毁了这个江湖。

自己能得到什么?

到底能得到什么?

“我回来了。”

“你没走?”

“东西落下了,回来拿一下。怎么样,有没有惊喜到你。”

“你赶紧去吧,别到时候爽了别人的约。”

“嗯,影伶。我会赶紧回来的。

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溜出去登山,反正现在没有教主那怪老头管着了。”

山上有什么?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朝阳与你璀璨的脸而已。

不用了,不用了,你不用回来了。

我已经看到你了,在那女人的脸上看到你的幸福了。

真的,已经足够了。

蓝色的寒玉,破开了喉头。

势如破竹,毫无阻拦。

如意压在顾影伶的身上,将邪剑一点点地插进她喉咙的深处。

而顾影伶的手,宛若母亲的手。

抚摸着自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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