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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芳华

第 77 章 春秋已过鸣谁啼

喜庆洋洋的南宫山庄,慢慢再次探向苍穹的十全阁。

这是一场热闹的喜宴,整个南宫家里来往都是武林豪杰、达官显贵。新一任的家主的大喜之日,他要娶的可是阙家风风火火的阙小妹。来往宾客都在称赞两人如何郎才女貌,只有斌家的少主坐在桌前,滴水未进。

他比谁都清楚,南宫鸣来拜访自己之后没多久,帖子就寄到了府上。

阙家那拼命起来比男人还狠的女人,也不知道是着了南宫鸣什么道,收了性子硬是要给南宫鸣做媳妇。

他不是在乎兄弟先自己一步,但南宫鸣不会是那种安于平凡的人。

南宫乐,才刚刚去世没有一个月。

南宫鸣不懂得收敛的性格,却硬是让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要结婚的事情。

他仿佛再昭告着什么,但斌黜武猜不透他的心思...

“黜武不喝点吗?”

坐在一旁的游彻舍问道:

“今天是主人大喜的日子,你和他做兄弟的人,应该高兴才对。”

斌黜武很不喜欢游彻舍这种卑躬屈膝的语气,因为游彻舍的服从只是一句他发自内心的,对自己说的玩笑话:

“看样子九堂也算是不上正轨,他南宫鸣铁了心想做大英雄了。”

“但没有黜武的加入,这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

他确实为南宫鸣做了不少事情,包括现在南宫乐病危他拜托自己调查摘星楼只眼医的底细。但做哪些东西不过是作为一个兄弟做了些应尽的义务,加入九堂与他捆绑在一起,换作以前兴许还会考虑,可是现在的斌黜武很清楚自己不明白南宫鸣此刻的脑袋里到底在琢磨什么:

“聊这些没用,喝酒!”

他为游彻舍斟上了酒,却看到对方并没有与他碰杯的意愿,也是自顾自一口饮下,起身准备离开:

“趁他回来之前,不能让局面乱掉。”

斌黜武不太明白游彻舍到底在说什么,但望着自己面前那为自己倒上的一杯酒,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情。

这场婚宴,他自始至终都尚未看到南宫鸣的身影。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离席,夺路狂奔。

琵琶声响起,唤醒了沉睡的南宫鸣:

“该醒了。”

他眯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想离开这温柔乡:

“我现在都买下这群香楼了,多了一会你都不允许吗?”

“这天下的人等着你,”香向梦随意地拨动琴弦,二三音律入了南宫鸣的耳中,也会让他没了继续睡下去的性质:“等着新的南宫家主,等着这武林的新气象。”

“我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那你要的是什么?是找回小妹?还是找到那个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武道宗师?”

“我只是不想让南宫家的后人,被一句无聊的谣言捆绑地束手束脚。南宫世家是武林人眼中的剑道圣地,不是什么埋人的剑冢。”

“若是没有剑道之上的森森白骨,又何来你南宫剑道世家的名声?”

“也是,南宫家杀心重的人物古往今来比比皆是,我爹珠玉在前,我又能搞出什么明堂呢?”

他从床上起身,走到香向梦的跟前,用手指将她的下颚微微抬起,让她的眼与自己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我做的事情,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为了一点小事,弄得江湖腥风血雨?”

香向梦讥笑道,可却看到与她对视之人,同样笑了:

“如果我不死,这江湖就没有了闯荡的趣味了。”

松开手,换来香向梦重重的点头认同。赤身裸体的他穿上了赤红色的婚袍,提起了那口诅咒的神剑。

香向梦看着那透着光彩的青铜剑刃,最后问道南宫鸣一个问题:

“红线蛊,当真有解药?”

“有。”

他背对着自己,斩钉截铁地离开了。

离开了,已经空无一人的群香楼。

“他人呢,香姐!”

斌黜武推开房门时,香向梦正好准备弹奏下一曲。

虽然明白这群香楼从今往后将不会再有一位客人上门,但她的曲子依旧要继续弹唱:

“走了,走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只要梦还没醒,她就会继续诵唱江湖人的悲剧。

斌黜武明白,必须在今日拦下南宫鸣。

他很清楚,很清楚南宫鸣的所思所想。他想将这场闹剧彻底剖开,将里面腐烂恶心的内胆展现给世间众人观看。可斌黜武明白,明白南宫鸣要的不是一场自杀,而是将所有江湖人的心活生生挖出来。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小子,一切阴谋阳谋全是自己的出谋划策。

可当斌黜武发现自己所有的伎俩都被他学会时,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寒冷只能让他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人在黄昏,月上梢头。

带着面纱的女人手持长刀,拦在了自己的去路上:

“斌公子,请留步。”

女人的面前是一条线,余晖与昏暗的交界。

斌黜武的背后是不断落入深山的残阳,女人的刀与步伐和那黑夜一同步步紧逼:

“那家伙的事情,还请斌公子不要插手。”

“宫主,外面那个人已经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了。”

侍女向着司马流霜禀报这怪事,可却见刚刚得到薄渊宫大权的司马流霜所在意的仅仅是怀里的孩子。侍女见主子没有反应,也不敢添油加醋地说外边那怪人怪事。

自司马流霜从南疆归来,身怀六甲的她一个人就把门内上下所有不服她的人都杀了个干净,其中也包括她的亲生父母。虽说贵为魔教中人行为乖张可以理解,但侍女明白司马流霜那么多年来的隐忍绝对不会是她复仇的理由。

她仿佛想通了什么,把所有的道德伦理抛在了脑后,将囚禁自己未来的父母杀尽,却又担当起了抚养弟妹与整个门派后辈的责任。

司马流霜一边逗着怀里不怎么有反应的孩子,一边向着薄渊宫的大门走去。

尘封的大门打开,凌冽伤人的冰雪涌入这建于山中的魔教堡垒。

男人跪在大门之前,微微抬起雪白的头颅,看向了这北域魔教真正的主人:

“流霜,好找啊。”

侍女听到了一个声音,害怕得跌在了地上。

司马流霜,笑了:

“何必呢,傻东西。”

说是伙房,顺带还承担了分尸的作用。

在那场血腥交替中的落败者,还都倒挂在肉勾上向下淌着血水。

伙房师父一边要为全门上下准备伙食,一边要把这些大体跺碎喂雪山里的狼,只能铆足全力让伙房热火朝天。司马流霜坐在南宫鸣的面前,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喝着肉汤的他:

“你得给我一个让我出山的理由,还有薄渊宫的武功我也没有理由随随便便给你。”

南宫鸣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看着抱着孩子的侍女,反而问道:

“你一个人,这样不辛苦吗?”

司马流霜巧笑嫣然,带着笑说出来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冰冰冷冷:

“你若是有兴趣做着薄渊宫第二个的主人,我是不介意在弟子房给你留个床位。你也清楚这招对我没用,还是用在你家阙妹子身上吧。”

“你都听说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笑着同司马流霜道歉:

“阙家名气不大不小,娶那个女人让人起疑的可能会少些。对不住啦,流霜。”

“我不在乎这些虚名,何况你我既然结识,力所能及之事要我去做不是不可,上来就是要动薄渊宫的立派之本,也只能恕我同你也说声抱歉了。”

南宫鸣见司马流霜油盐不进,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侍女所抱婴儿突然发出异响,让两人不免侧目看去。

与其说是哭闹,不如说是啜泣。

四周升腾的火焰,很自然地盖过了他哭泣的声音。

“我能抱抱他吗?”

司马流霜点头,侍女也只能颤颤巍巍地将孩子送到了南宫鸣的手上。

在男人的臂膀之中,那隐隐约约的抽泣之声渐渐化为虚无,孩子睁开着双眼,伸出双手想去触碰什么,但始终摸到那张属于自己父亲的脸,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

男人轻轻晃动着拥抱的双臂,唱着一曲来自南方的歌谣。

司马流霜望着此情此景,面无表情地问道:

“生来就是目盲,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若是这样,岂不是很孤独?”

“薄渊宫的人不害怕孤独,何况我是孩子的...”

南宫鸣用手指止住了她意欲继续说下去的唇:

“嘘,孩子睡着了。”

司马流霜看着这出轨的举动,也只是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手指,露出了温柔的神情,探过身,耳鬓厮磨:

“给他一个兄弟,一个陪伴他摆脱孤独的兄弟,一个领他看见光明的兄弟。而我,跟你走,去完成你所有的疯癫算计。”

南宫鸣刚想以一个温柔的拥吻回应佳人,可却只听到手指处一道清脆的响声。

司马流霜松开掰断的手指推开了男人,看着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南宫鸣轻轻笑道:

“下次再动手动脚,就砍了你的手,傻东西。”

“清楚了,”南宫鸣忍着疼痛,也回应着女子的期许:“疯婆娘。”

斌黜武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回到南宫家。

满堂宾客却无人在乎他经历多少磨难,只关心台上新人的三次跪拜。

与其说拜的是天地,不如说南宫鸣所拜的是十全阁的废墟遗迹。

与其说拜的是高堂,不如说南宫鸣所拜的南宫镝是落败者的证明。

与其说拜的是夫妻,不如说南宫鸣所拜的是自己那颗癫狂的心。

斌黜武一瘸一拐,脑中全是落败后司马流霜讥讽的冷言冷语:

“待那一刻来临,他才是真正的南宫鸣。”

他探出手,不知道是想阻止什么。

模糊地双眼最后所见,是身穿红衣的男人,咧着嘴笑着,搀扶起了自己,对着在场的宾客高声呼喊道:

“斌黜武,我最好的兄弟,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南宫鸣,诸位贵客,让我举杯痛饮,只为敬他多年以来的不遗余力。”

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他始终无法阻止,阻止南宫鸣剖开自己的心。

那颗跳动的,被武道摧残的,污秽不堪的心。

“三爷,你相信奇迹吗?”

斌老三背对着年轻人,说道:

“不过是骗局而已。”

南宫鸣听到回答,与老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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