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永夜晨星》
永夜晨星

第 95 章 半年

阳光大盛,照射在肌肤上的感觉变得温热,黑咖啡虽热,腾升的雾气已散去。

“能看的你都看完了,坐这儿回味半天了,决定好没有?”

“还能有什么选择?”喻恒筠反问。

“放弃。”游京表情晦涩不清,“不过但凡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清楚,都知道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那就放弃。”喻恒筠轻飘飘道,把威势若雷霆万钧的内容说得无比轻巧。

游京不相信:“你不是会毁约的人。”

“我已经得到了。”喻恒筠低声笑,一副毫无诚信要毁约的样子。毕竟他和游京达成协议,为的只是从游京这里获取真相的钥匙。

而他从游京这里获得的关于傅择宣的全部记忆就是最佳佐证。

“我不信。”游京很是肯定,末了又把两人之前的协议内容摊开来重复了一遍:“我帮你得到真相,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得到的真相,你怎么确定不是傅择宣一力促成的?”毕竟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傅择宣明里暗里要达到的结果。

游京不可置否:“如果按他的计划,你以为现在你们还会记得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关于真相,你也只会获得需要的那一部分,而不是现在我共享给你的全部‘傅择宣的’记忆。”

“你的条件,我做不到。”喻恒筠终于轻叹,胸中郁结仍未散去,游京提出的条件,是要他将芯片意识导出的源数据上交给研究所,并在其中抹去游京的作用,并将他的存在抹除。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到。从傅择宣的记忆里,他看到也理解了一部分“游京”的存在对傅择宣的意义,可他毕竟不能和傅择宣感同身受,所以更不能轻易以无关者的身份决定游京的消亡。

更何况游京还是这样一个能任意操控他人记忆和梦境的存在。

游京读到了他的想法,悲哀从心里漫了上来,是,他这样的存在压根不具备合理性。如果把他看作人工智能,就应该被销毁,因为他产生了意志,甚至越过权限拥有者私自下了决定。

而把他看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呢?他甚至连实体都没有,作为芯片的副产物寄托在任何可能的脑域中,比飘荡的游魂还要居无定所一些。

喻恒筠想了想,决定表明自己的态度:“你是具有意识的个体,既然在我和傅择宣……还有所有见过你的人的认知中存在,就不应当轻易被决定存亡。”

“以你这种认知法,我既然作为独立的个体,那我就可以自己决定‘我’的存亡。”

游京维持他脸上完美的社交笑容,道:“而我,想要‘我’不复存在。”

喻恒筠又想到,如果不把游京看做独立个体,是否又不同?可他不需要多加思考就得到了答案。如果游京只是芯片的附属,那作为芯片全部数据目前的主人,就要由喻恒筠来决定游京的存亡,在这个基础上,他答应游京的条件就必须强制生效。

这件事看来是无法善了,可喻恒筠不愿就这样仓促决定游京的最终归宿,他转而投向逃避的一隅:“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芯片的问题都还没解决。”

游京沉默,没有纠缠,喻恒筠从他和傅择宣相似的眼中读出似是解脱的神情,明白或许无论如何都扭转不了游京向死的意。看着大盛的阳光,心中更是荒唐的暗嘲,嘲弄命运作弄人,给人以生又不引其向生,只用重重苦难消磨人生的意志。

这在傅择宣身上真是最真实的写照,他二十余年的生命里,只有在属于他自己的梦境的短短数月中,才获得了片刻欢愉,而这欢愉,却都是虚假的。

喻恒筠怜惜这竭力将所拥有一切都馈赠给他的青年,青年守着埋葬所有欣然和痛楚、即将枯涸的土地,曾经深切的渴求早就化作枯苗,任何热切都无法灌溉使其重生。

从生,这苦难就已注定,几经颠覆,傅择宣的心终于归于不泛波澜的死湖,无汇无出,到这时,喻恒筠才出现在这死湖边。

他望着神秘又危险的湖中央,被深邃到仿佛直入地心的湖底吸引,目光久久不能收回,仅此而已。

湖水清且绿,近岸灰与白的沙石与其想辉映,一向平静的湖在他出现后主动泛起涟漪,朝他涌来,裹住他双足,邀请他共入湖心。

喻恒筠没有,他甚至没有踏进湖中一步,他只是注视着湖水中央,害怕溺亡,害怕无法挣扎,于是虚幻的湖水在粼粼波光中消散,奔太阳去了。

光影间,黑发少年小小的身影,从跌跌撞撞,身形不断拉长,坚定向他走来,星轨似乎挪动,青年一脸漠然地从容与他擦肩而过。

喻恒筠心中沉痛,似乎不抓住这道身影,就要失去他。无从多想,他猛然回身,同时伸手要与青年纠缠。

可与他擦身瞬间,清瘦的身影已经消散,身影经过之处冰冷,不留余温。www.)

这是必然吗?他没抓住少年时的傅择宣,眼见青年时的傅择宣向他走来,却不可避免地与他失之交臂,还傻傻以为自己最终能两全,在揭露真相的同时,能拥有这个梦寐以求的人。

于是他才了悟,那个黑夜中不由分说的吻,原是来自青年的诀别,也是青年一步步计划好,诱他深入的饵。

喻恒筠不知道如何拯救对命运低下头颅等待审判的青年,纵使他想要青年,从身到心,他也一筹莫展。

他被青年拒之数里之外,黄沙漫漫,只要可能,他愿跋涉数万里的旅程,只为这要被沙海埋葬的枯苗。引渠也好,负水灌溉也好,他会尝试一切可能性。

“我能帮你。”游京的声音煞是突兀,喻恒筠脑中似真似幻的场景被打碎。

喻恒筠没理会,只是看着脑域中显现的游京的容貌提出一个突兀的问题:“我记得,傅择宣的眸色似乎不总是黑色。”

游京解释:“只是在梦境里变了,他是黑眸,但在梦境里,越接近深层,他的眸色越浅,往琥珀色走。”

“有什么含义吗?”喻恒筠不认为这代表的含义如此简单。

游京瞥他一眼:“说明他越痛苦。”因为梦境,因为情感,因为自己,因为……你。

喻恒筠不会懂这些,傅择宣也不会想让他知道,他的计划只是让喻恒筠完美地接收荣耀,不会让一切负面的事物影响到喻恒筠。

游京不允许,他可以消失——只要完成了他唯一的愿望,为此他愿意无条件付出一切。那就是要让傅择宣堂堂正正地活着,不再受谁的控制或支配,拥有正常人的情感,幸福地活下去。

这是他唯一能和喻恒筠达成一致的点,这促成了他们俩的合作,合力在终局中成功欺骗了傅择宣,让他误以为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而游京,会被研究所回收,为Z国甚至整个新地球的研究效力。

凭什么?他是属于傅择宣的,这个他从小看护到大的孩子,他只属于这个对世界温柔,唯独对自己残酷至极的孩子。

他被那么多的恶意纠缠,却只看到了那些善,游京不知道这是不是最究极的利己主义者,他只看到那些对他好的事物。

然后傅择宣努力回报了,游京很清楚,这个小孩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无论是停滞在三岁无法长大的那个他,还是被迫在情感缺失中成长的那个他,都是善的,善到自断后路,奔向消亡。

或许这是他心中的道?或许傅择宣自己都不懂。但三岁的那个他救了所有人,他把记忆还给喻恒筠,把源数据交出来,为长大的自己献身。

那是个多乖巧的小孩,他想要谁都好好的,自己一点都不重要,长大的小孩亦是如此。

他属于这样的小孩,多好,游京时常笑着想。

或许这是吴泽乐故意设下的局?否则他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实验体直到最后一刻?否则他为何赐予零“傅择宣”这个名字?

择而宣之。

但这些都无从追踪,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游京一定会消失。

吴泽乐在傅择宣三岁时将他的情感取出,封存在病毒中,没想到情感自己生出新的意识,并一分为二,一份作为内核保管病毒的源数据,一份作为禁锢一切的锁。

作为禁锢芯片的锁,游京会把自己破坏,将属于傅择宣的情感还给他。

除了知晓源数据,游京能做到一切。他萌生出意识时就知道,自己是孩子的一部分,又区别于此,让那个孩子痛苦不堪。

看着那个孩子慢慢长大,也终于有了摆脱一切的想法,他决心帮助孩子,所以有了出声陪伴,有了后来的谋划,有了最终计划的反悔,有了和喻恒筠的合作,他才存在于此。

现在只剩最后两步,他就能实现这极致简单又困难到折磨的愿望,只能借助喻恒筠的力量完成——这个虽然令他不甘,却也值得托付的男人。

清晨已过,属于喻恒筠自己的时光也将结束,他不再和游京对话,起身将阳台归回原样,收拾好准备出门迎接今日的工作。

游京苦笑,喻恒筠对他要伸出的“援手”置之不理,势必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将傅择宣唤醒。他能想见喻恒筠的打算,定是准备通过解决SLAF病毒的方式,让傅择宣从沉睡中醒过来。

或许喻恒筠能通过攻克SLAF病毒的方式解救全人类,但他必然无法唤醒傅择宣。

按这样的发展……傅择宣还要在睡梦中等多久?这让游京焦躁起来。

但想到傅择宣不管怎样都会被唤醒,游京又按捺下和喻恒筠摊牌的想法,既然喻恒筠有自己的想法,他就拭目以待吧。

他很清楚,喻恒筠最后还是会找上他,答应他的条件——纵然这个条件只是他的虚设,不管喻恒筠是否同意,结果既定,游京的消亡是必须的。

所以,在唤醒傅择宣的时机到来之前,游京想看看,傅择宣无论如何都要选择的这个男人,会做到什么地步。

“把我叫过来,终于发现我的魅力,要和我约会吗?”安汴大大咧咧瘫在沙发上,好没形象。

喻恒筠看他跷起的二郎腿,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安汴产生了种危险的预感,慌忙坐正,瞪着满是疑惑的大眼,像只惊吓的松鼠。

喻恒筠越是沉默,安汴就越是心慌,通常队长大人出现这样有压迫感的沉默状态时,就是他们犯事儿了被审判前必不可少的精神压力步骤。

安汴左思右想,自己最近应该都好好儿地待在实验室里研究病毒导致梦境的机制,最出格的也不过是跨领域往梦境具体内容那方面研究了一下,似乎、大概、可能、应该没犯什么事儿啊?

“筠哥,我做错什么了,给我个痛快呗……?”安汴伸出“触手”颤颤巍巍地试探。

“筠哥”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挺拔从容坐在书桌前,微垂头写着什么。

安汴脑海中浮现“完、蛋、了”三大字,咬着上唇,他短促呼吸几口,怂怂地说道:“不然我坦白?”

“我不是故意跑到其他实验室去做实验还把他们的仪器玩崩的!也没故意把一实验室的人都弄得假性沉睡!浪费资金在队长你身上也不是我的锅,是梦里面你指示的!不要揍我呜呜呜!”

说完安汴就抱头蜷起来,但直到他那股紧张劲儿散得差不多了,都没传来喻恒筠那代表着死神亲临的脚步声。

于是他操控自己已然僵硬无比的身体,微微抬了点头,胆怯地望向不远处的喻恒筠,发现他还是一点目光都没施舍给自己,瞬间就又恢复了精神。什么嘛,筠哥压根就不是找他算账的,只是单纯心情不好吧。

他掏出通讯器,发现喻恒筠的书房里应当是干扰器,只好戳了几下屏幕,继续研究之前没看完的资料,等着喻恒筠从工作中抽身。

让安汴等待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喻恒筠放下笔,检查了一遍他誊写下来的源数据,把纸张装订好,把安汴唤到他面前来。

“给你半年时间,解决它。”喻恒筠把手中一沓纸递交给安汴,似乎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而已。

但见他凝重的表情,安汴心知没这么简单,他接过纸,瞥了一眼内页里露出的几串字符,欠揍道:“怎么,让一个搞生物的人去研究计算机?”

喻恒筠只强调一遍:“半年。”

“真看不起人,半年?”安汴从容翻开内页瞥过数据,又翻了几页,脑中飞速演算,刚才飞扬的表情逐渐收拢,他合上这沓纸,表情再认真不过:“筠哥,这是从哪儿来的?”

喻恒筠只平静和他对视,在海底之渊更平静危险的眼神中,安汴还感受到从喻恒筠处逼来的锋利气势,让安汴明白,他无法得到答案,他也不应该有此一问。

他大概也有想法,那个还在沉睡的俊俏青年,他可不止一次在自己睡梦中见过,怎么说都和这事脱不了干系。不过知道这些也没用,他不过是一个苦逼的研究员而已。

扬了扬手中的纸,安汴又恢复刚才神气的表情:“给我半年,一定解决。”

“先不要透露消息给组外的任何人,我会传达禁令下去的,违者按泄露国家及军事秘密处理。”喻恒筠揉了揉眉心,捏住桌上的笔,在桌上轻顿一下,抬眸:“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仪器、假性沉睡和资金的问题?”

安汴大声呼喊,只要比喻恒筠大声就能遮掩一切:“啊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见喻恒筠有一丝裂痕的表情,安汴明白他压根没打算找自己算账,于是呲嘴笑了下,对着喻恒筠疲惫的神态叨了句“注意身体”,就夺门逃窜而去。

喻恒筠勾了下嘴角,很快又压下,悬在心口的大石迟迟不落下,他重重叹息,随手放了笔,仰头闭眼倚向背后的靠椅,随房内动静平定,灯逐渐暗至极黑,靠椅上的人苦涩的神情也完全被黑夜遮盖。

半年……你会等我吗?

阅读永夜晨星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