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转眼十二月末，一年中的尾巴。
W市早已银装素裹，真正的寒冬来临。
这天的晚饭桌上，一向爱笑又善谈的夏芳接了通电话后就反常的没有再开口说话，拿着筷子吃了几口便放下，一脸抑制不住的愁绪。
吉成东试图挑起了好几次话题得到的都是夏芳心不在焉的回应，吉予也看出了些不对劲。
期间夏芳频频望向言亦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者则是没有任何异样，规规矩矩地细嚼慢咽。
吉成东的视线在母子俩之间来回穿梭，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阿芳，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夏芳原本不想影响大家心情，想等吃完饭再提这事的，她思虑了片刻后说：
“就刚刚，丞丞的班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丞丞这次月考英语成绩没及格。”
电话里李老师甚至比夏芳更苦恼，他想不通品学兼优的言亦丞这次考试失误的原因，英语成绩之前一直保持满分的人，这次听力几乎0分。
说完，夏芳侧过身面对言亦丞，温柔的语调,小心翼翼的语气：
“丞丞，妈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和妈妈说说，这次英语下降这么严重，是怎么回事呢？”
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期，她身边朋友同事的孩子就有不少例子。叛逆、早恋、厌学，这些忤逆性极强的字眼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夏芳虽说性格温文儒雅，但其实骨子里也是格外好强的，前几年在事业上是真的很拼。
她一心想着为言亦丞创造更好的条件，不想被外人说一个单身母亲独自带孩子多么困难拮据，不想让言亦丞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影响和伤害。
言亦丞也足够争气，他长期以来的名列前茅和彬彬有礼仿佛让身边人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默认，这些年夏芳便很少去主动关注他的学习和心理状态。
所以此刻，并不是埋怨和气愤，她内心是被满满的自责和担忧堆积。
吉成东害怕夏芳当着大家的面这样问会伤害到言亦丞的自尊心，他赶忙帮着说话：
“阿芳啊，你也不要过于焦虑了。上学的时候谁的成绩都会有忽高忽低的起伏，丞丞这才刚初一，估计就是还没太适应初中的节奏，本来学生压力就大得很，我们要给孩子时间去调整的，你说是吧？”
夏芳似是听进去了些，她点点头：
“我就是想知道丞丞英语退步的原因，是考试时遇到什么情况了？还是真的学不懂？如果真的是学习上有困难了，我给他请家教，我就怕丞丞什么都不和我说。”说完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餐桌上安静了几秒，话题的主角终于在这时开了口：
“英语听力确实一直是我的弱项，这次考试心态没调整好，太紧张了，听听力时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也影响了后面的发挥。其实英语笔试方面没什么问题，妈妈你不用担心，我会多多练习听力的。”
“原来是这样啊。”一向少言的儿子难得地解释了这么多，本没期望得到回应的夏芳放心了不少，愁容有所缓和。
她以商量的口吻继续道：“丞丞，那咱们是买几套听力题专项练习呢？还是找个家教一对一辅导一下？”
“我已经买了几套听力专项自己在家听着练，但配套的光盘音质很差，很多词句都听不清，有点费劲。”
言亦丞很认真地回答，说到音质差话语中还透着点无奈。
夏芳心知孩子这是为了提高成绩默默努力着，此刻是又欣慰又心疼，她抬手轻拍言亦丞的肩膀：
“哎哟，傻孩子，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妈呢？初中的英语我还是会读的呀！”
刚说完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说法：
“不行不行，妈妈的英语发音实在是太难听了。这样，我给你找找要没有合适的英语老师。”说着她便打开微信准备联系着找人。
吉成东在一旁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打断夏芳：
“诶，你别着急找家教，我记得予儿他们每天英语作业里有一项就是课外阅读半小时，读啥都行。是吧予儿？”
正在专心吃饭却突然被Cue到的吉予放下碗抬起头，懵懵地“嗯”了一声。
“那干脆这样嘛，以后予儿念，丞丞听。丞丞锻炼听力，予儿也顺带提升口语能力，一举两得不是吗？”
吉成东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这个计划实在是完美。
夏芳有些被说服，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身边的儿子出声：
“我之前听过姐姐念英文，发音很标准，和听力原声差不多。”
吉予：“？？？”
她猜测言亦丞和自己一样，可能也非常排斥家教一类的，无论如何都不想补习。
可他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她什么时候当他面读过英语了？
不过就是念会儿英语的事，不同意反倒显得自己小里小气，她索性就答应下来。
商议出这个两全其美的决定，夏芳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颜，和吉成东有说有笑地离席。
晚上九点多，吉予坐在书桌前预习第二天的知识点，虚掩着的房门被轻扣一声，言亦丞拿着一套听力试卷走进来。
方才在饭桌上已经被两个大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以后每晚九点半开始进行半小时的听力练习。
吉予看了眼言亦丞，又转身继续勾画重点：
“稍等一下哈！我这还剩一点，马上就好了。”
晚饭时她几乎是没讲话，此刻才发现她的声音嗡哑，鼻音重的厉害，像是严重感冒。
她一出声，背后的言亦丞立即看向她，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他站在那里，也没有应声，房间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吉予知道他站在原地等她，手中的笔在书上加快了速度。
“姐姐，你感冒了？”
手上动作停顿半秒，吉予忽然意识到言亦丞跟她独处时基本上都是以你相称，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主动叫她姐姐。
她对这个称呼还真有点陌生：
“嗯，有点。最近书房暖气不行，可能着凉了。”
针对书房暖气问题，刚刚晚饭时吉成东在试探夏芳情绪时有聊到。
吉成东表示自己很不满意供暖公司的处理结果，说是由于年久未清洗地暖管道，水垢堆积导致的不热，但是其他房间温度达标不影响日常生活，于是他们公司决定退还一部分暖气费，然后等来年停暖后再上门清洗。
他本想和夏芳商量要不要继续上报维修，只是这个话题后来被言亦丞成绩一事盖过。
身后再次没了动静，吉予写完最后一处注释后停笔，把课本装进书包拉好拉链，准备和言亦丞一起去书房。
刚站起身，就见言亦丞已经搬起了她房间角落的懒人椅朝她这边走来，随后紧挨着她的椅子坐下。
“在这练就行。”
他把手中的答案册放在吉予的桌面上，自己翻开手上的试卷，拿起笔，此刻他脸上好像就差写四个字——洗耳恭听。
“啊？……好吧。”
看他低垂着眼眸盯着卷面似乎一秒就进入了学习状态，吉予也没再多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耳边是吉予因感冒而更加有磁性的声音，某人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在试卷上。
他说的不是假话。
刚搬来没几天的一个晚上，他偶然路过书房。
轻掩着的门缝中传来少女清脆灵动的诵读声，标准的的英式发音洋洋盈耳，与她每每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平淡漠然形成鲜明对比。
那晚，他在门外驻足了很久。
这二十多分钟的听力时间，吉予全程都在心无旁骛地读，言亦丞全程都在心不在焉地答。
最后，吉予根据末页的标准答案给他批改，20道题只对了3道。
将原文册还给他，看着男孩略显颓然的眼神，吉予语气中不自觉带着些劝慰和鼓舞：
“没事的，听力就是要练的，每天多听听自然就熟练了，你要相信自己。”
“嗯，好。”言亦丞整理好试卷，站起来。
时针已指向十点。
吉予就坐着静静看他动作，想着他会直接走出去。
言亦丞绕到座椅后却没有往门口走。
他突然俯下身，两手撑住了懒人椅的边沿。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猝不及防地被缩短，以至于吉予都忘了往后闪躲。
言亦丞的脸很近很近，近到她的脸庞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言亦丞的褐色瞳仁沉了几分，他蓦然撇开头。
“姐姐，感冒记得喝药，晚安。”
说完他轻抬起手中的椅子，往原先摆放的角落里移过去。
“……好，晚安。”
吃了药，洗漱完，吉予钻进了被窝。
黑暗中，周遭一切都静谧了下来。
她脑海中莫名又浮现出刚刚那一幕。
黑色卫衣衬得男孩皮肤比以往更加白净，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山根挺拔，优越的鼻梁曲线和下颌线，微红的上嘴唇含着一颗小唇珠。
加速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更加突兀，吉予把双手按压在自己胸口。
忽地，她猛地翻了个身，气呼呼地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
自己这是在干嘛！是思敏他们平时说的犯花痴吗？疯了吧！
随即她甩甩头以粗暴的方式试图清空犯糊涂的大脑，愤愤地拿起床头的小熊玩偶摁在怀里，用力闭上双眼，强制自己入睡。
翌日早晨。
唐昊到了教室就走到言亦丞座位边上，烦躁地骂骂咧咧：
“妈的，李老头昨儿又给我妈打电话告状了！快把你英语笔记拿来抄抄，我妈最近绝对不会放过我。”
言亦丞递出笔记本，轻笑了一声：
“他也给我妈告状了。”
“嘁！你少得瑟！就你？告状？表扬和告状你分不清？”唐昊撇撇嘴，一脸不屑。
“我英语也没及格。”从容的语气丝毫没有考砸后的悔意和挫败。
“啥？”唐昊像是听到了个世纪大奇闻，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及格？？你不是每次满分卷子都被年级贴出来展览吗？咋还能不及格？”。
“就考试的时候忽然不想写了。”
“卧槽？可以啊言亦丞！这是头一次吧？没看出来你还挺叛逆啊！故意把卷子空着，想尝尝不及格的滋味是吧？”
“嗯，我故意的。”
故意想方设法，离她近一点。
故意找个蹩脚的借口，创造机会能够跟她共处一室。
故意选错那些简单到甚至可以同速书写原文的听力题，只为了每天都听到她的声音。
看着言亦丞眉眼间点点散漫和浅浅笑意，唐昊拿脚踢了踢他的椅子腿：
“看样子你心情还挺好？”
对方这次竟然还很配合地应了他：“嗯，心情好。”
从未见言亦丞这副样子，唐昊简直奇怪得不行：
“什么鬼？你受什么刺激了？考个不及格你就这么高兴？那我天天不得乐死！”
言亦丞漫不经心地在纸上写着东西，回他：“不光是因为不及格。”
“那还为了啥？”唐昊实在想不出这种冷淡寡言的人有什么莫名傻乐的理由：“不会是表白成功了？暗恋成真了？”
只见言亦丞轻摇了下头，说道：“我感冒了。”
“……”
唐昊再三确定：“？？？感冒？”
“嗯。”
“？”
“What？因为感冒……心情好？你在说啥？为什么你说的是人话，可是整合到一起我却听不懂？”
说着唐昊作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我看你是学傻了吧？还是烧傻了？”
刚伸到一半的手被无情地挥开：“你不懂。”
言亦丞放下笔，合起桌上的小本，将它装回书包里侧的夹层。
而小本最新落笔的那一页，只写着一行字。
飘逸飞扬的字体，一撇一捺中掺杂着些许愉悦————“我感冒了，是她传染给我的。”
阅读借您吉言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