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英雄传

我在李楠家尴尬地冲了澡，洗漱完毕穿着她的大浴袍出现在她的面前。李楠哈哈大笑，她说自己从网店看到这个大浴袍，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当时直接就拍了，邮过来后怎么看怎么感觉呆头呆脑的，好在厚实，就留下了，“结果今天我豁然开朗，原来浴袍一直在等待它真正的主人到来……哈哈！”

我照照镜子，“不是蛮好的吗！就是这个带耳朵的兜帽有点滑稽。”

“一下看到了你结婚二十年之后的样子。”李楠总结，“好的，就送给你了！”

这时已经快八点了，我准备就寝，大伯却提议一家人出去散散步，饿了就吃点小吃权当晚饭。她爸妈认为如果不吃晚饭，似乎就是招待不周。

拗不过他们，于是我又换好衣服和他们一家人出门，在他家小区前面的公园散步，这里是一处环湖公园，旁边有小山丘，整个氛围静谧安宁，很有些我们学校杏花静思园旁边人工湖的意思，我跟李楠说其实杭州西湖的夜景也不错，抽空她和洋洋可以夜游苏堤。

李楠则担心杭州杂志社那边工作强度大，自己能力是否应付得来。我倒觉得强度倒是没问题，毕竟论吃苦耐劳谁也没有刚毕业的大学生强悍，如果能尽快上手，往往都是一个丁仨用，只过是经验上欠缺一些罢了。

说到工作经验，我不禁想起了顾媛媛小组的摸鱼先生胡海峰，他也是死得冤枉……从摸鱼先生的例子，还有别的了解，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人生中可以输出的能量是有一个平衡点的：年轻时有干劲没经验，中年有经验又没了干劲，开始摸鱼；当业务骨干挨累却踏实；搞关系拉关系手上清闲却很累心；当上领导收益大风险也大；不当领导实惠少但也不操心……总之别自以为是，也别自惭形秽，每个人输出的能量都差不多……儒家讲求精进，道家讲究平衡，无非都是在总量一定的基础上分析得失损益。

地道一些的企业公司会从总量上去考虑员工个人问题，不地道的商人就会隐瞒总量问题，盼着你能在失衡中为其创造更多价值，至于最终失衡的后果，他们就不管了。

……

散步的这一路上，大伯还给我讲了这座城市的一些历史和特点，讲了他家周边环境的变迁情况等等。我想起也曾经这样和飞鸟走在他的城市里，一样的四处闲逛，边走边聊……。最终在我和李楠的坚持下，我们没有吃夜宵，最终伯母决定，我这一天挺疲惫吃夜宵不如早点睡觉好，于是大家回家。

不到十点我就舒舒服服躺在了李楠家大沙发上面，被褥和枕头都是李楠曾经的东西，干干净净却免不了带着李楠的气息，大家互道晚安后大伯伯母回了房间，李楠也冲了个凉然后回房去了。

然而过了约莫十分钟，微信响了一声，“进来！”李楠发的。

我回复，“不敢！”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身影悄悄溜到沙发边上，一下钻进我的被窝，热乎乎的小脸贴在我的胸口上。

“你出来干嘛！”我小声说。

“睡不着，抱会。”

这样抱了一会，她又悄悄起身。

“回去好好睡觉。”我说。

她蹑手蹑脚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返回来对我说，“去阳台上！”

真不知这丫头搞什么名堂，没办法我也只好跟过去。

我们轻轻拉开阳台隔断，反身把两道隔断门都关紧，然后打开阳台窗子，迎着夜风依然可以看见环湖公园的灯光，远处还有大桥，楼宇亮化，让整个城市灯火阑珊毫无睡意。

“这样我们正常说话声，他们就听不到啦。”李楠说着拉开啤酒罐，递给我一个。

阳台上有几盆大伯种的花草，隐约有阵阵清香，我也叫不上名字，旁边还有一把大藤椅，白天大伯就坐在那里和我聊天，现在我坐上去，感觉还挺舒服，“怎么不睡觉呢你？吃饭时没喝，现在馋酒了。”

李楠依然看着远方，“明天带你转转，领略一下我家乡小城的风光。”

“好的，不是还要吃著名的牛肉火勺吗。”我说。

“当然，保准吃了忘不掉！”

我又对她说，“记得明早六点半就叫我，别在你家睡懒觉，让伯母以为……”没等我话说完，李楠就扑过来，跨坐在我身上，我们相拥热吻。

她吻得很认真，很用力，似乎还另有所图。

如此一来，我突然也有满腹的情绪涌了上来，情绪难以压抑……再想到那离别的时刻即将来临，就更加冲动起来！不知下一次什么时候才会再有如此激情！就此离别，一切都变成了未知的变数！

“最多两三个月，我就过去看你……”我说。

“别说话，抱紧我！”

我们再次拥吻，她把手伸进我的大浴袍，而她的睡裙本来就是薄如蝉翼。……

就在大伯精心饲养的花草之间，我坐在藤椅上，李楠坐在我腿上，我们慢慢缠绵……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老藤椅发出声音，对同时承受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表示着不满。这声响在寂静的夜晚尤其刺耳，打乱了原本的想法……我们只好停下来，整理好衣服，观察了一会客厅里的动静，假装规规矩矩地看夜景。

……

在片刻的冷静之中，我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可以在李楠家和她如此激情？！

她的父母就在隔壁，无论是阳台、客厅还是她的小闺房，都在这咫尺之间，我相信李楠也从来没有在家里如此大胆过。

这里毕竟是她的家啊，如果今天我们将这里变成极乐之地，那么今后呢？是否有可能反而变成伤心之地呢！如果在宾馆、在宿舍、在校园的椴树林或者凌晨五点的大阶梯教室，那都没有问题，那些场景最终都容易逃掉，容易屏蔽，可如果思念和伤心之地就是自己的闺房！那么今后我的李楠又该如何逃离呢，如何摆脱呢！？

那就太困难了。

我理解此刻的李楠，她也并非简单地想寻欢作乐，也许在她潜意识里恰恰希望把我锁进她最深层的生活之中，用这种方式让我无法逃离她的小小星球，她也知道危险，但是她愿意承受随后的一切。

对此的我应该万分感激，却不应该配合，是不是呢？我问自己……这不是最好的方式，可什么才是更好的方式呢。

耳边响起飞鸟的话，“注意独特的意义：记住每个人都独特，善待身边的每个人……”

你个混账的飞鸟，你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不是就想告诉我——既然长出翅膀并获得了如此平静和宽厚的境界，就是为了在激情时刻还能反省自己，克制冲动！

这是超能力吗？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一种惩罚！

……

“刚打开的，

往往迎面都是个困局，

走向结尾时，

一切才会慢慢变得圆满……”

我给李楠念了自己曾经写的几句诗，慢慢亲吻她的额头，轻轻抚摸她的脊背，细致地安慰她的情绪，说出我认为的，在此时此刻猛烈释放心头烈焰并不合适。

“刚刚开始！相信我亲爱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到时候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家，还有大浴缸，放满热水，我们和小黄鸭菲菲一起泡在里面……是的我当然会找到菲菲，当然……而且我还要给你按摩呢，从脖子到脚心……对都要按，怕痒痒也不行……。”

她在我怀里默默点点头，把眼泪和鼻涕蹭在我胸口，还是惯常的委屈样子；她身体微微瑟缩，我就用大浴袍把她裹在怀里，和她轻声说话，直到她睡意袭来，我才把她抱回房间，盖好被子，轻轻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沙发上。

……

我默默喝完剩下的啤酒，同时在心里默念，“亲爱的，请原谅我！说到底依然看不清未来，所以不敢押上一切，就像我写的那首小诗，其实最后还有一句，我不敢念给你听……”

“刚打开的，

往往迎面都是个困局，

走向结尾时，

一切才会慢慢变得圆满，

不过之外的事情

却恰恰相反。”

亲爱的李楠，原谅我的悲观和消极。在不远的地方，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在等待着你，一个炫目多彩的未来在向你招手；而我这边则有一个令人难以呼吸的异世界，飞鸟已经在里面了，还有很多人都在被其困扰，如果我有一丝微弱的温热，我将首先去温暖谁呢？！

“作为一位诗人，你当然要首先去温暖这方土地和你的时代！”

我不会对李楠如此说，那样完全是个混蛋，我只想告诉她，我就像一只大鸟，必须艰难地起飞，哪怕用尽全力也不过是低飞盘旋，但依然要起飞，依然要争取——我只有在那里才能拿，也必须是唯一的，给你的幸福！

……

转天是周四，我忘记设闹铃，结果一觉睡到了七点半。一骨碌爬起来，大伯去出摊，伯母也上班去了，而早餐则整整齐齐放在餐桌上。

李楠已经洗漱完毕，出来看见我醒了就招呼我洗脸吃早餐。我怪她为何不早点叫醒我，她说现在家里没人，岂不是更随便自在一些。对此我也是没办法。

早餐居然就是李楠说的经典小吃“牛肉火勺”。伯母说这“牛肉火勺”配上羊汤或者豆腐脑就是个早餐而已，别当什么好东西，根本不用特意去吃，楼下一拐角就有十年老店，于是打包上来给我们准备好。我觉得这点李楠很像她妈，持家有方，高效务实。

吃过早餐，收拾碗筷，然后我和李楠就出去游玩，看了当地有名的历史古迹然后又去了市中心的商业街，我还想给二老买些补品，结果死活又被李楠拦住了。结果我们转到了中午正想找点什么特色小吃，伯母竟然又打来电话说她做了拿手的蘑菇炖鸡，非让我们回家去吃，要说伯母真是手脚麻利，厨艺精良，午休时间还能赶回家做了四个菜，我们只好回家吃饭。然后晚餐大伯又订了家店，一起热热闹闹吃火锅，吃完了又散步聊天

我就如此被当成“上宾”招待，顿顿饭都吃得受宠若惊、心潮澎湃，说来真是平生第一次。

……

明天早上我开车送李楠去机场，大伯伯母说他们还有工作就不去了，这一方面是给我俩创造空间，一方面也为我考虑，省得再送二老回来，来回奔波。我说自己也没别要紧事，在这里叨扰多日，盛情招待，来回跑个道还不是分内的事，但二老依然坚持不给我添麻烦。

到了晚上，李楠依然来掀我的被窝，我们又缠绵了一阵，但还是没有真刀真枪。到了午夜，我终于也是熬不住了，不知何时就睡着了，也不知何时李楠回的房间……梦里我在这房子里来回转悠，向大伯、伯母的盛情招待表示感谢，向胖乎乎的hello Kitty抱枕表示感谢，向整齐排列的言情和漫画们表示感谢，向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表示感谢，向老藤椅和大沙发表示感谢，向牛肉火勺和蘑菇炖鸡表示感谢，还向这座城市的星空和月光表示感谢。

但是，我感谢了一圈，独独没看见我的李楠！她去哪里了，不是最应该对她表示感谢吗？想想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还从没对她表示过感谢呢！

……

把李楠送上飞机的过程倒是平平常常，完全没有电视剧里机场送别的苦情戏上演，只是互相嘱咐些日常生活、人身安全和健康问题。我能感觉到，从这天早上开始，李楠已经更多开始考虑她到杭州之后的生活和实习问题，我这边她也是管不了许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情人之间送别状态，没有什么是必须现在才说才做的，更不用两步一回头，互相挥泪而别，这也不是拍电影。事实上，李楠进入登机口时只是挥挥手就再没回头，我也没有在候机大厅傻傻看着她的飞机起飞，而是一溜烟跑去车位，开车返回学校。

……

第二天我刷了车，除了去学校食堂吃饭，一天都待在出租屋里睡觉，整个世界出奇地安静，这里已经没有了李楠，没有了飞鸟，没有了洋洋，没有了室友兄弟，也没有了课程、没有了系学生会群里原本响个不停的各种通知。

我的世界突然变得空空如也，大学生活对于我，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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