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英雄传

如此又等了一个月，终于还是等来了邵音音的消息：

晚上八点半，她突然打来电话，“王东，明早上八点，准时来办录用手续，天哪，怎么拖了这么久，都快一个月了……你这人也是太沉稳，怎么不提醒提醒姐姐，今天部长还问，说怎么新人还没来上班，是不是不想来了……我说你是外地人，要回去准备准备……总之明天早八点准时报到。”

等她一顿连珠炮的话说完，我才插嘴问道“……领导出差回来啦？好的，明天早上准时到，我还用准备什么……”

“不用，不用！你明早准时到，我带你去见部长，就这样，我这边还有点事……差点忘了通知你……好啦，明见，明见。”

我想说再见，但听见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破锣嗓的歌声，还有轰鸣的音乐、人群的欢笑声；感觉那边应该是在KTV，邵音音正在推开包厢的门，回到那热闹的环境之中。

好吧，邵音音姐姐，是你说让我等领导出差回来，是你说不着急，结果到头来，还是如此匆匆忙忙通知我，反而说得像因为我的原因才耽误了录取时间……好在我安安稳稳待在这里，万一真的出门了，肯定弄得措手不及。

看来她就是那种永远强势，永不认错的人。

总之，无论多匆忙，这都是个结果，宣告我的记者职业生涯正式开始。

……

这天是8月25日，一大早，我从头到脚收拾得光鲜利落，步行向传媒集团大厦走去。大概走了地铁四站的距离，我来到了传媒大厦楼下，想到这将是我接下来工作的地方，不禁有些不真实感，我的就这成为一名记者了吗？会有什么样的经历等待着我呢？

……

传媒集团大厦巍峨高耸，造型宏伟大气，我在三公里外就能看见它挺拔的身姿；只要是晴天，大厦全方位无死角的玻璃外墙，都在用各种复杂的方式折射着太阳的光辉，同时把各种奇怪的阴影投射在周围不同的地方。

我想说，遥遥相望着通身黑亮的大厦，说不上漂亮，说不上独特，反而总觉得有莫名的扭曲感，“似乎更像暗世界的建筑呢！里面会不会也是《祝.融.会》的秘密基地……！”

因为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理念与诡异的运作机制，造就了这个庞然大物？！同时造就了类似庞然大物林立的现代大都市！

放眼周围，不只是传媒集团大厦，周围的行政机关、金融银行、商贸写字楼都是如此，这些钢铁丛林，也可以看做是魔法塔或大祭坛——对于周边的土地和人群——它们不断释放着各种魔力，加持各种属性，互相不断促进、融合、竞争、抵消与影响。

而我们这些人——或者就是游戏中的人物——战士、骑士、农民、僧侣、苦役、白巫、黑巫、盗贼、精灵射手和酒馆老板……无论是玩家还是NPC，无不身在其中，都不知不觉被其左右，成为环境的一部分，也是微乎其微的一部分——如果我突然消失，不过是缺少了一帧，一点点像素，甚至比那更轻微，对于这个大都市，都是无所谓的损失吧。

“无处可逃啊！”我想。

“人生的游戏多么吉凶难测，心怀忐忑是必备的敬畏之心，这应该就是常态。”

我会不会是《骇客帝国》中的尼奥，救世主，或者只是一段渲染气氛的代码？！

……

踏入虚幻之境地

应随身必备何物？

唯有挥之不去的忐忑

忘记眼前的炫目

找回自己的微光。

……

好了，看看时间差不多，我不能在这里诗兴大发，应该直接奔五楼，走进人力资源部，找到邵音音，办理入职手续去了。

可就是有个声音在抗拒，同时后背的翅膀也开始发痒，明明早上刚晾干了翅膀

“你就此将放弃自由之身了吧！”一个声音说，“曾经自己和飞鸟一直躲避的情况，曾经李楠极力想把我拉入的环境，现在就要自投罗网了吗。”

我不想反驳那个自己，也不认为背叛了初心，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飞鸟说过，“注意反向的意义：试着成为另一面，反向并不是错误，否则再努力也只是赢了一半，输掉了另一半。他的意思是让我去了解更多东西，甚至是内心抗拒的东西。”

我现在不过是要走入日常生活，像普通年轻人那样去投身工作，积极打拼，这也是健康的生活状态。

以前飞鸟像是我的拐杖和披风，我可以依靠他的指引，并通过我们的互动来实现自我价值观的认可。可惜的就是飞鸟不在这里，相声演员少了一个，我成了寂寞的说书人。

我发现自己厌倦的其实就是这个问题：

潜意识中，在不断告诉自己，这里缺少飞鸟，一切的意义丧失殆尽，前面依然是迷雾一般的境地！

……

既然如此，我何苦在这里求职，倒不如去应聘李楠所在的杂志社，去陪在她身边岂不更好。可想而知，李楠肯定也遇到了众多的“男版邵青青”，甚至更严重……她正需要我的支持吧！

复杂，挣扎。

总之，这一切，都只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增加一点点的微光！

……

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四年。

知道这座传媒集团大厦建成不过一年多，原先这里是一座百货服装城，楼上有美食广场、保龄球馆和卡丁车场地，大一的时候我和飞鸟还约女同学来这里玩过。

就是到了现在，你也能从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看见建筑施工的状态，这说明大厦依然有零星的收尾工程，一些功能还在不断完善之中。

传媒集团的前身就是原来日报社和市电视台的整合体。进行企业化改革与转型之后，传媒集团的行政属性进一步虚化，业务也不限于广电传媒，大概凡涉及文教、旅游、创投、影视、设计，或者只要和网络沾边的，都被囊括入经营范围。

当然开展这些业务的核心竞争力依然是对网络和广电媒体的控制权，还有行政背景。

在前期和老大、老三的聊天中我也了解到，集团成立后的第一笔业务，其实就是这座传媒大厦的基建工程，而且通过土地转让，融资等操作，大赚特赚。

原本报社与电视台的办公楼也都在繁华地段，两家整合后，卖两处地盖一处房，所以不但不用投入，还有大块的盈余。也是因为如此，这传媒集团大厦，也是高起点高标准，拼了命的要气派，同时也充满了现代感。至于硬件功能也是强大到顶配，全市（甚至辐射到周边城市）的广播、电视、纸媒、网媒都被包罗其中，只看门口挂的各种名牌就有二十多个，这还不算旗下的分公司、分部等等。

同时因为传媒集团所造成的集聚效应，周边的各种小公司也扎堆连片，形成了文化产业街区。短短一年多光景，传媒集团黑亮的大厦，已经成了这座城市又一新地标。

……

我准备从正门进去的时候，一名年轻保安拦住了我，在他身后是临时隔离带围成的区域，他声音洪亮，“正门有施工，员工请走西门的通道。”

“我是新来的，今天第一天上班。”我如实相告，“西门通道在哪里……我该怎么绕过去？”

保安看看我，他大不了我几岁，半转身指着西边的方向，“那边，一直走，在停车场右拐，看见一大片绿化草坪，有两颗大树……到了那里就能看见，你大概跟着人流走就行，今天上班的都走西门。”

我道了谢，随口问了他一句，“正门是要干什么，不像施工啊，卡车、吊车上系着红绸，还挂着鞭炮，难道今天是大楼正式剪彩吗？”

“不是剪彩，要在门口放上两只石狮子，也算个庆祝仪式吧。”他说。

果然，仔细看去，披红挂彩的卡车货斗里，用幔布严严实实盖着什么东西，同样用红绸绑着。周围有十几人在张罗，而正门两侧的青石基座已经摆好了。看基座表面，大概是三米乘三米的正方形，就知道这两只石狮子的个头不小。

“落成典礼何时开始？”我问保安。

“八点零八，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我看看手机，问保安我是否可以站在看看，“我看完再上去，反正我刚报到，不用打卡考勤。”

保安笑笑，“真是第一天上班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当这两石狮子是专门迎接你的吧，开门大吉的好彩头，有福啊!……你就站着看吧。”

他的话正合我意。

……

过了一会，还差五分钟八点，仪式就开始了。

说来仪式感也并不是很强，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给两只狮子画上眼珠，这叫点睛。其他一些领导模样的人站在一旁，有写着吉祥话的两排花篮摆在底座附近，一会两只狮子将安坐其上。

然后就是用吊车吊着，把两只披红挂彩的铜皮狮子安放好，随着位置调整完毕，四下鞭炮齐鸣，然后留下满地的红纸屑和浓烈的火药味。然后领导模样的人群散去，有几个工人用焊枪固定把狮子固定在底座上，还有保洁人员一拥而上，开始打扫……

人群散去，我于是走近几步了，继续仔细端详两个猛兽：

从风格上说，这是两只个头巨大的卧狮，不是中国古代衙门口的那种“狮子滚绣球”造型，而是欧洲古典的写实主义。两只卧狮并不张牙舞爪，只是高昂着头，表情凝重，目光深邃，看着远方，甚至有一丝忧郁，一副深沉内敛的思考状态。刚猛的气势则完全通过凌乱的狮鬃和健硕的体态来体现，整体上沉稳威武又具有现代感。

我猜选择如此欧风的狮子，主要用意还是要体现媒体集团的“非官方、非行政化”的性质，可以与政府大楼那种衙门口的中式狮子相区别。我在心里默念，“我也是新来的，兄弟们，互相挺一把啊！”

如此想来，我突然意识到，两只既然都是狮鬃浓密的雄狮，可为什么右边的却头戴大红花？！呵呵，想来兄弟你被误会了吧，虽然是欧洲风格，但骨子里还是中国思维——改变观念何其不易。

于是，见证了新狮子的落成典礼后，我走进了这栋崭新的传媒集团大楼。

……

上楼到了邵青青的办公桌旁，她果然不在，我闻着意乱情迷的香水味，等了半小时，她才出现，说刚才和姐妹去门口看石狮子落成仪式了。我说正好赶上，所以我也看了。

“所以，这是姐特意选的日子，你今天来报到，多有纪念意义！”她倒会抢功劳。

我填了几张表格，提供了五张证件照，又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和一份媒体从业自律协议。

“成了！”邵青青说，“接下来就要看你怎么大展拳脚，驰骋疆场啦！”

“一定努力……谦虚好学……认真工作……最主要还得靠师姐您多多关照指教。”

“这些事，姐姐都替你想好了！”邵音音充满了傲娇气质，“社会新闻部的代理部长，报社公认的风流才子，洞察力和新闻敏感性无人能及，而且为人正直的奥斯卡，你应该了解一下了！哈哈”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感觉到好像

动漫里某个大人物要登场的气势扑面而来。既然如此，我只能按照剧本，嘟囔着配了一句台词，“难道就是……那个男人！”（此刻应该有庄严的音乐和一个魁梧男人的黑色剪影……）

“怎么，你们认识？”邵音音没听出我的戏谑。

“哦，我就是想问，这前辈大哥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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