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藏武

回到魁凌峰的第六日，众人的伤势算是疗治的差不多了，起码不影响正常行走，至于痊愈，还早着呢，王浑便将众人召集到正堂。

“都来了，长话短说。”王浑说这话，示意自己的牙将到堂外看守，堂内仅留下上官陆、方宗、老齐头，三位司正还有九位标正，算得上是王浑在王郡都指营多年经营最信任的班底。

“屠夫、书生、长兽、正阳，还有你们几人，我在王郡的情况你们几人也清楚，此次出来怕是回不去了，我打算开春之后便离开君山返回药郡，离家多年，老了老了，还是想回去。”

“你们几人随我多年，修为有成，总不至于随我到药郡养老吧，这是我师侄，品性纯善，相信以后也不会亏待大家，当然，我这老头也是有私心的，师侄志在军伍，但势单力薄，修为低下，还需你等众人用心协助，功成名就敕勋封爵，至于光耀氏族，就看各自情况了。”

“魁凌峰上你们除外，那些王郡都指营的军卒，是去是留，全看他们个人意愿，包括你们也是一样，去留如意，不强求。”

“现如今的这场战事，看似凶险，却也是你们的机遇，军伍之人最值得高兴的便是生在乱世，最悲哀的也是如此。乱世之中，生死无常，却最能体现军伍之人的价值，现如今，大乱之象已显，有兵权在手，也算是一种自保之策。”

“不过尔等切记，无论何时，自身实力才是基础，其他皆为虚妄，切莫舍本逐末。”王浑断断续续将所有事情都做以交代与安排。

“前辈，我等皆受前辈悉心教导方有今日，不知今日可否称您一声老师。”王长兽看向王浑，哀求般的说道。

“行了，这般儿女情长非武者之所为，凄凄艾艾没一点武者的样子。”王浑内心也有些伤感，说话语气甚是严厉，但看着几人眼神却很是不舍。

“师叔”上官陆看着王浑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打算再劝一劝。

王浑直接将上官陆接下来要说的话直接打断，“师侄，他们交给你，我放心，他们我都给你留下，就让小丫子跟着我，她和你们不一样，毕竟是女儿身，他们十几人并未在王郡都指营入军册，更未入军籍，都是自由之身，但那些阵总、旗总就不一样了，大多都入了军册，若他们选择留下，你就要想办法了。”

“小丫子”上官陆小声嘀咕道。

“就是老师身边的牙将。”听到上官陆嘀咕，方宗附在上官陆耳边小声解释道。

“啊”上官陆是怎么也想不到，师叔的牙将竟然是女性，难怪自始至终见她都是甲胄在身，就连头盔都始终没见卸下，脸上也遮的严严实实。

“师侄，小丫子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你以后到农山会见到的。好了，你们奇袭夺坪峰，敌兵统将被杀，謌克敌兵是不会善罢甘休，战端一开，就算是北境酷寒、积雪也无法阻挡，你们要小心应对，至于战事之后，王郡都指营的士卒能够存活下来的，放他们回王郡吧，就算是跟着你，你也无法安置。”

“师侄，你与他们说完到我卧房来一趟。”王浑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徐书生等十余人，对于跟随上官陆本就不抵触，再加上这次上官陆率兵奇袭夺坪峰，直接斩杀鞑子一位王爷、三位万夫长，虽说借助了魁凌峰先天武者的力量，但上官陆沉着冷静、指挥有方的形象经所有活着回来的人一说，更令人敬服，方宗被王浑安排在上官陆身边，与其说是方便通过方宗来调动魁凌峰兵马，不如说是替魁凌峰的众人了解上官陆，有了这些基础，上官陆接收师叔手里这些前辈武者，并非难事。

上官陆与徐书生等人商议之后决定，魁凌峰王郡兵马还是以王浑王郡都指营王同知的名义指挥，可统兵之人实为张屠夫，魁凌峰王郡都指营兵马听从上官陆的调遣，共同应对鞑子。

应屠夫、书生所求，血狼需派出四位教习，向魁凌峰王郡都指营传授军阵，为期一个月。

来到王浑的卧房，王浑已经将酒烫上了，上官陆对吃酒是敬而不敏，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能坐下陪师叔。

王浑将上官陆的酒盅倒满，放下酒壶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屠夫看似粗野，实则心细如发，是你在今后军伍一途不可多得的帮手；书生善谋，但稍显阴毒，且气局显小，但书生一旦认同你，定会全心全意为你筹划；长兽心无它物，一心向武，专伺兽之医途，却也是他们之中修习资质最好的；至于老齐头，以后能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给他找个地方，让他颐养天年吧，醉心武途，到老才发现自己资质平庸，若不是为报家仇，依旧不会接受我的行意种子，不过老齐头对武道的执著，无人可比。”

“至于那几位标正，我就不多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亘古不变啊。愿意的你就带着，不愿意的就让他们走吧。”

“是师叔，我都记下了。”上官陆放下酒盅，躬身说道。

“好了，你我师侄之间，就不要这些虚礼了。师叔不管你因何缘故踏入军伍，但有句话你一定要牢记在心，两军对垒，虽是各为其主，但作为统兵之人，切记行事不可有伤天和，否则冥冥之中会为你武者之路平白增添阻碍。”

听师叔这么一说，上官陆感到非常疑惑，不明白师叔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将者，统兵在战场厮杀，死伤再所难免，或多或少总会产生怨念，这些怨念就算是作用在你身上仅有十之一二，甚至更少，也足以影响你的修习。你修习斗门功法，应该清楚阴阳之说，怨念若为阴，颂扬便为阳，阴阳相交倒也无碍，怕的就是战场之上杀敌立功，而朝内各族百姓皆不领情，因此，需注重自己的声名。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其中尺度要自己把控好。这功名利禄封爵敕勋终究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过于虚华，武者修习才是你自己的，你心里要有数。”

王浑对上官陆真的是无话可说，倾心相授，更是亲自出手为其疗伤，为免留下隐疾，对于这个未来的斗门门主，王浑将多年的遗憾都弥补到他的身上。

上官陆回到血狼君山营地之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孟春已经过去，天气并没有回暖的迹象，在与血狼军卫其他三位属官见面之后，监房的四位教习被派至魁凌峰，血狼营地也陷入热火朝天的练兵之中，鉴于暗金铁蹄在夺坪峰的出彩表现，在征询上官陆的同意之后，刘监亲自出马，对血狼四寨各旗进行军阵传授操训。

“姜叔，让牙士请方师弟过来，就说我有事寻他。”这日，上官陆将书信写好之后对姜愧说道。

姜愧安排不足一刻，便见方宗走进卫正堂。

“师兄，找我何事。”与上官陆相处久了，方宗也不再似之前那么拘束，言语之间随意许多。

“师弟，这封书信劳驾你去魁凌峰一趟，交给师叔，这封书信交给徐书生。”上官陆将两份书信慎之又慎的交到方宗手里。

“师兄，可是要事。”方宗看着上官陆慎重的模样，轻声问道。

“是也不是，师弟切记不可假手他人便可。”

“放心吧，师兄。”

上官陆目送方宗离开，尽管上官陆给方宗说的轻描淡写，可只有上官陆清楚，两封书信，给师叔的还算尚可，只是写给他师父的，可给徐书生的那封书信，究竟有多重要，针对鞑子的所有作战安排，详详细细全都在书信里。

“姜叔，让牙士请魏知卫、程典、刘监到卫正堂。”上官陆在堂外站立良久，回过神之后便对姜愧说道。

魏鹏、程典、刘监三人陆续来到卫正堂。

“鹏子、程典、刘监，今日请你三人过来，便是商议军卫四寨各旗合四为一的事情。”上官陆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江头，我赞同。不仅赞同，而且觉得此事必须尽快进行，血狼本就兵力不足，若只是防守各寨也就算了，现在鞑子大举进攻，只有合兵一处，才能够最大限度上发挥军阵的威力。”刘监当即响应道，在见识过军阵威能后，刘监早就惦念上了，此番当然是欣然应诺。

“江头，我也同意，只是四旗如何合兵，统兵之人该如何确定？既是四旗，那是哪一旗不用呢？”程典也知道当前局势如何，并不反对，毕竟老成持重，很隐晦的向上官陆提及最关键的问题。

“山岳、长林、飞羽、铁蹄、百变五旗，山岳、长林、飞羽、铁蹄四旗合兵，血狼四寨各旗旗总不变，血狼军所所正胡贺宇在血狼内有秀才之名，可统领飞羽；血甲军所所正鲁慎禹刀斧在手无人可敌，且身强志坚，可领山岳；血滴所所正钱铁铸年岁虽大，但老成持重，可领长林；至于铁蹄，我意为军卫值守长张秦唐。”

“百变旗并不在合并之列，不过血狼军卫百变旗旗总对军卫节下三所百变旗有节制之权，特别是锻造军备、军械之物资，统一调配。”

上官陆缓声将自己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

上官陆一说，其他三人都不说话了，其他三个倒还好说，只有这铁蹄的领兵之人，三人心里还是有些想法，毕竟张秦唐现在是罪卒，是血狼卫寨值守长。

“我知道，张秦唐是罪卒，但不能掩盖他曾为五羊骑兵阵总的事实，血狼之中，论骑兵作战之能，无人出其左右，何况，张值守长军功已足，而且对于当前血狼而言，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上官陆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程典与刘监的支持，低声劝道。

“陆哥，那明、暗两铁蹄是否在合兵之内。”魏鹏见程典与刘监二人依旧在沉思，便出言问道。

“明铁蹄为训备旗兵马，由你统领，暗铁蹄在军卫军制上并不存在，因此不在合兵之列。”上官陆缓声说道。

最终，程典、刘监还是耐不过上官陆的劝说，同意按照上官陆的合兵提议，只待召集节下三所属官召集军议之后便可行事。

次日，上官陆便令牙士通知血狼、血甲、血滴三军所四位属官前往军议厅，尽管多有不解，但也清楚合兵是势在必行，在魏鹏、程典、刘监的协助劝说下，用去整整五日的功夫，总算是顺利通过，至此，上官陆对血狼四寨的整顿已经全面完毕。

徐书生接到上官陆的书信，看过之后便按照上官陆的吩咐将书信烧毁，一方面下令魁凌峰王郡都指营斥候派出绝顶武者前往青狼军卫君山密道，探查军情，另一方面按照早先与上官陆的商定，斥候遍布夺坪峰，只待军阵操训完毕，积雪稍有融化，魁凌峰全军出动平了夺坪峰。

血狼四寨各旗按照上官陆的军令开始合兵，营地不再是以军所划分，而是山岳据北、长林据东、飞羽据西、铁蹄据南、百变旗居中，没有被血狼四寨收纳的左司节下其他各寨军卒归血狼卫训备旗，崖壁栈道还有血狼卫密道由其守备，各旗开始整军备战，操演军阵。

身居君山的上官陆并不清楚君山外的情形，神雀王朝派出大军前往五羊关，五羊军关形势岌岌可危，药郡的亲人、族人挂念其安危，大哥、嫂嫂、弟弟滞留京城，等候他的消息。

“姜叔，令二寸带六名流者牙士，自崖璧栈道下山，顺着君山，探查一下血狼四寨军情。”

“主子，就二寸与几位卫堂牙士，只是入流武者，是不是···”姜愧提醒道。

“姜叔，我也清楚，但现在血狼已经无可用之人了，吩咐他们，绝不可靠近。”上官陆无奈的说道。

“哎”姜愧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之后的几日，上官陆已经无心处理军务，焦急的等待着魁凌峰与二寸的消息，这两个消息对血狼接下来的动作，至关重要。

二寸离开营地十日之后，魁凌峰的消息总算是来了，接到徐书生的书信，上官陆异常兴奋。

“青狼军卫密道有鞑子守卫，人数有五千之众，内中并无高手，只有牙级勇士。”就这短短的几句话，上官陆翻来覆去反复阅看。

“姜叔，牙士通禀三所所正，魏知卫、程典、刘监到军议厅。”上官陆朗声高喊道。

“是”

上官陆也收拾一下桌案上的文册，前往军议厅。

上官陆来到军议厅没多大一会，众人也都到了，待众人安坐之后，上官陆这才开口说道：“魁凌峰传来消息，青狼军卫君山密道出口有鞑子守卫，人数不多，只有五千之众，我打算近日攻下密道，将密道封堵。”

“江头，如今，大雪封山，行走不便，如何行军？”血狼所所正胡贺宇问道。

“江头，兵力如何调配？”血甲所所正鲁慎禹问道。

“江头，各旗如何抽调？”血滴所所正钱铁铸问道。

三所所正同时询问，魏鹏、程典、刘监三人但笑不语，所有人对于出兵的时机并不怀疑，一旦雪化，青狼密道必会成为鞑子跨越君山天堑唯一通道，乃是重中之重，必是重兵把守，以血狼与魁凌峰王郡都指营的兵力想夺回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山岳、飞羽全军出营，长林出一旗足以，飞羽旗每人携三倍箭支，鞑子暂无防备，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行军，此次袭杀青狼军卫密道鞑子，意在夺回密道重新封堵，彻底杜绝鞑子进入我朝境内。”上官陆厉声说道。

“江头，何时出兵。”程典轻声问道。

“明日巳时，大军出营，预计十日之内便可赶到青狼军卫密道出口，各所军务由知所暂领。”

军议完毕，血狼营地内忙碌起来，典房统筹安排军备事宜，监房也在为大军出营调选军纪官，上官陆却在这个档口，匆忙离开营地，前往开灵峰。

申时来到开灵峰，在查看了一番暗铁蹄的操训之后，上官陆将克托兰与娃娃叫到营房。

“操训不宜操之过急，要稳扎稳打，军阵如同武势，都是熟而生巧的东西，但军阵却最重士卒之间的协作，铁蹄士卒构成复杂，既有血狼四寨士卒，还有左司节下各寨的，更有其他的士卒，毕竟还不甚熟悉。”上官陆缓声说道。

上官陆这不轻不重的训斥，让克托兰与娃娃都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上官陆为何如此，二人自觉并未有什么纰漏啊。

察觉到二人的疑惑，上官陆并不解释，自顾自的说道：“克托兰，你现在总算是摆脱牙级勇士，成为鹭级勇士，恭喜啊。”

“克托兰多谢尊主大人赏赐，不然也不会有克托兰今日。”克托兰单膝跪地，双臂交叉在胸前，向上官陆行謌克最虔诚的礼节。

“好了，克托兰你起来吧，能有今日，也是你的机缘。”上官陆笑着说道。

娃娃在听到上官陆的训斥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看着他与克托兰有说有笑，心里是更加没底，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躬身见礼之后问道：“大人，我与克大人究竟是何过失？”

上官陆见娃娃终于问了，本还与克托兰笑脸相谈的他立刻变了脸，看向二人厉声问道：“都是血狼铁蹄，为何区别对待，不管是吃食、还是营房，甚至在操训之中轻则拳打脚踢，重则鞭棒加身，为何？”

“只因他并非你的账下吗？”

“还是说他并非血狼士卒？”

上官陆将森严的目光转向克托兰与娃娃，看向哪位，哪位便低下头，不敢与上官陆对视。

“娃娃，你自小在军卫长大，是血狼一茬又一茬的士卒将你抚养长大，教导你修习，传授你武势，我知道你对血狼军伍感情深厚，但你在我身边多日，应该清楚开灵峰铁蹄对血狼究竟有多重要，难道你还想见到血狼士卒一个个倒在你面前，一个个气绝身亡，你才甘心吗？你已经开武了，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应该有你自己的判断，不要人云亦云，开灵峰铁蹄能够成建，不容易，你明白吗？”

“克托兰，我相信你，乃是因为我相信姜愧，相信你的尊者，自你追随姜叔以来，我可曾以异样的目光看待过你，骑兵在战事之中的重要性，身为謌克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开灵峰骑兵成建，我首推你来领兵，为何，用你之才能，为血狼、五羊杀敌建功，以后可以有一个更广阔的未来，就算是成就鹰级勇士也不是难事，可你呢？”

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虽然对于克托兰与娃娃在开灵峰的作为让上官陆十分痛心，但也只是训斥，苦口婆心的劝说。

“大人，我知道错了。”娃娃在听完上官陆的训斥之后，自己思索许久才轻声说道。

“知错便改，铁蹄事关重大，你要用心，切勿鲁莽从事。”

“是，大人。”

上官陆说完，也不看克托兰，自顾自端盏吃茶，可姜愧却将双手放在后背，暗自运劲，小心戒备。

“尊主大人，并非克托兰有意如此，而是习惯性如此。”克托兰看着上官陆真诚的说道。

“克托兰，在神雀军伍之中，就算是身为都督柱国将军，甚至是王公贵族，到军伍之中，依旧与普通士卒称兄道弟，为何，因为在战场之上大家都是袍泽，生死相依的弟兄，刀兵之下，不分贵贱。”

“克托兰，你今日对他们这些士卒称兄道弟，在战场之上，便会有你麾下的士卒心甘情愿自主为你抵挡刀箭，这便是我神雀王朝，我夏族军伍的习俗，生死相依、肝胆相照。”

“尊主大人，克托兰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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