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策

“放开！”

女公子勉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难堪地跌下去，同时不忘恶狠狠地看着武小武，希望他能识趣一点。

武小武对此充耳不闻，倒是在风月赏楼馆外面，不断传入里间的兵甲马踏声才引去他的注意。

两排衣甲带刀、戎备俱全的精锐士卒先行进来，不过只是在楼馆里的各条通道占住位置，没有去推赶风月赏里面的宾客店中人。

再来就跟着一全身着甲，腰按大剑的威武将军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凌厉的目光遍扫全场，最后盯着阁楼上僵持着的女公子与武小武看，面露怪异之色。

微微屈膝，弹跳上来，落地却颇沉重，将木栏与铺就阁楼的木质地板撞踩出个大豁口来。

张毅他们迅速向武小武靠拢，四人并在一块，也要一同应对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武小武见来者不善，且说少年热血方刚，见不得辛苦支撑的云绮藏于宽松衣袍下饱满圆润、随紧张呼吸频频起伏的女儿身，这才放开捏在手中的女公子的一对美腿秀足。

女公子的两腿倏忽没了凭恃，连带那独支上身的桌脚也要倒，赶忙脚踢地板，令身体借力腾转几周，再单足展扇翩然独立，绘有墨竹丹鹤裙衣也垂落下来，一切无改，仍不失她那一贯女公子风度。

“女公子可曾受伤？！”

那将军跨步来到云绮身边，拱手屈身而问。

“他们还伤不到本公子”

云绮含羞不忿，收扇动作也愤然。

“将此四名匪类全部带走！”

那将军见女公子心情如此，也不过问其他，谁惹了女公子触了霉头，谁就得吃些苦头，直到公子满意点头为止。

“且慢——”

这时，贞侯世子见那将军就要命人带走他们，不知是祸是福，也不知从何处淘换来一折纸扇，把扇打开，露出扇纸上团画与走字。

与女公子云绮固然打小相识，可兄弟面前，虽说彼此难免有互相坑害的损友之嫌，但怎能不偏帮？

顾不得许多，才上前一步，侧首后扬束发，露出一自信笑容，开口道：

“我乃贞侯府嫡子左君甫，当今武国国相，为本世子爷的学问师傅”

张毅也不再藏身份，选择站在武小武这边，同是上前一步，双手与人们眼中缓缓背过腰后，挺脊立骨，气势昂然；剑眉星目，风范不俗；复而有言：

“我是义侯府嫡长子张毅，家父与镇南关主将君侯，相交甚厚”

两个侯府世子爷表明身份，不论店家还是满堂宾客，无不哗然，却不知他们能不能够与那女公子叫板，安东将军在前，是否也要思量。

“我是御京清河四有青年武小武，授学师傅，也与君侯云景略，私交甚笃”

众宾客一听，又是一个‘关系户’，虽然不知何谓四有，但听不懂就往高了看，也就当他是个世家子。

“我是#＆～……罗宪，同他一个师傅！”

罗宪当下也跟着上前一步，虽然脸皮厚度不差于武小武，但却想不出什么自夸好词，便唔囔一句，拇指一指武小武，再把名字唱得响亮些，真当作是输人不输阵，输势不输名。

那君侯嫡系关山城守兼安东将军听罢一愣，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与别人有关系还好，可偏偏都是跟他顶头上司君侯云景略搭边，也难理清个中关系由头。

正当满堂宾客，以及有所听闻，不断朝风月赏馆址赶来的富商贵族百姓，他们心中都只觉得有场精彩大戏即将上演。

几个侯爷世子与女公子起恩怨，单止这戏码，戏台上也不常演，板凳果品备足，临场看戏如群鸟集，雀歌舞，好不热切热闹。

不料下一步发展却令这场戏码起势陡落，不刺激了，也没有对立揭短那等纠结事，几个‘当事人’，似乎也互相认识……

“君甫哥哥和毅哥哥，云绮记下了，年中若有回京机会，定然会去拜访，

再好好与叔父叔母说说两位哥哥在外边做下的‘丰功伟绩’～～”

女公子却了遮面扇，捎带许多莫名意味地朝两人眯眼一笑，但于左君甫、张毅两人眼中，这哪里是开心的笑，分明就是笑面虎，暗藏杀机呀！

“云妹妹，有话好商量，切莫这样……”

贞侯世子左君甫听罢一软，他别个不怕，就怕家中母亲大人，而云绮与他母亲大人那是亲如母女的关系，日常往来不拘同枕而眠，远胜他们间母子关系。

无需多加想象，只要云绮在他母亲大人耳旁边提上几句，他的潇洒日子就要飞走了。

“是呀是呀，云妹妹千万不要冲动！”

向来稳重的张毅也难免屈服，毕竟他拿云绮没办法，而云绮上很得义侯以及义侯夫人欢心，下可威服张家胞弟表亲，这被告上一状，至少脱一层皮。

听得两声‘妹妹’称呼，女公子心情本就不快，白净好看的脸更是当即一沉，画的剑眉一弯，如同布满阴云天气。

“哼——这可由不得二位哥哥打算”

云绮没给两人留什么好脸色，冷冽眸子逼回想再辩解的二人，打开折纸扇子，遮掉两人不去看。

反是向武小武走了过去，罗宪自觉退开后移几步，留出位置给二人，而女公子直到二人相距一拳距离才停下，于男女之间来说，已是很近很近。

“名字？！”

云绮与武小武对视，眸子里尽是平淡，直如看着一副死尸那样，实际上却能感受到其报复之心的强烈程度。

“武小武”

他没理由会怕她，至少以上品对中品，绝不会输，况且君侯更不会以这种儿女小事来刁难他，没有器量，哪里能坐到一方主将位置。

“小心不要犯在本公子手里”

云绮转身便走，黑直狼毫马尾扫过武小武的手臂，少有点儿疼，但知她要报复也不会是这般手段，就当这女公子确实不是故意为之。

“……”

武小武还能怎样，无非就是摊手无奈这样。

凝空踏步往大座上走回去，却还是不忘那个黄鹂大家，拦腰揽住，黄鹂不敢有动作，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任女公子凝空虚行，把她带到阁楼下面去。

两名女扮男装侍从过来捡回两柄出了鞘的剑，临了还不忘瞪回武小武及左君甫、张毅、罗宪他们一眼，再追上她们家主人身影。

安东将军云景清走动起来，身子骨‘噼里啪啦’地响，捏住贞侯世子左君甫的衣襟就往楼下丢，当然不会令他们直直摔下去，收了力道，下面也会有精锐士卒接住。

张毅与罗宪也是如此，独留一个武小武……

“上品？”

关山城城守打量了武小武一眼，似是询问似是嘀咕一句，还不等武小武作答，也没故意针对，照样甩下楼去。

可武小武腾空之中一时兴起，伸直两脚，往虚空踩去，一着落空，再着却有反应，第三次踏空时候，果然凭空崩出几道白裂，竟学会了那女公子的凝空道法。

如是有所感应，还未走出风月赏的女公子云绮回头，便看见了武小武凝空踏行，安然落地的一幕，愣了一下子，手敲扇子，更快脚步离去。

安东将军云景清挠了挠头，这清秀少年郎好似不一般，怎不曾听君侯提起过，应当要让他们这些底下人多留意才是。

不过也不打紧，反正时下是已经知道了，又惹了女公子，也得在他眼皮子底下待上几天。

一步跃下阁楼，踩坏两张桌子，迈向门槛，却又停顿，回过身来，不知是对着满堂宾客还是那些呆愣店家小厮问：

“女公子揽抱的姑娘是何身份？”

还是台上那唱词的黄鹂大家的同伴答的问：

“回城守将军，她是我们的姊妹，同风月赏奏词唱曲，女公子常来捧我们姊妹的场……”

到底不知那城守将军因何而问，是故她答话话音也有些担忧发颤。

“都是受邀请来关山城里的、蜚声东南的唱词奏曲大家，将军大人可莫要把她们视同花街柳巷女子一样，一棒子打死……”

或有宾客怕她们吃苦，也担忧这些个军伍粗人慢待了几个美人大家，故壮了胆子，从旁替她们说些好话。

“那感情好，一并替公子请回去，之后几日也可以陪公子解解闷”

安东将军大手一挥，自然有士卒上去相请，店家掌柜想出口拦下，但见城守大人那模样，生怕君侯女公子因事不痛快，寻她喜欢的予她解烦去闷，几个大家及此无奈，拿上手边的谱子乐器。

还是几个大家侍女懂事，提前收拾了些体己贴身物品，让她们带去，风月赏楼馆外，那些军伍中人也自然备好了几驾马车，没让她们受什么委屈。

“几个大家不会一去不返罢？！”

事了满堂归寂，然则这风月赏可是听曲听戏的地方，怎能这样安静，可唱词奏曲的几个大家都被女公子包圆了，他们这些苦等许久，专程来听几个大家唱词奏曲的可怎么办？

“店家快出来，这事咋办吧……”

风月赏楼馆里，少见地吵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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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城巡守城司监牢里，四个无助少年，躺在还算干净的枯草堆上，不知作何感想。

监房里开小方窗，几竖铁槛分割一片清冷月光，有凉风轻吹送寒，时有雪花入内，似乎外面见夜下起了夜雪。

铁栏外面乌墙上有吊着盏摇曳火光，并不能取暖，近乎闃黑的监牢，就连过道都少有他者声响，很安静，仿佛什么都被冻上了。

“没成想，我也有蹲大牢的时候……”

张毅苦着脸，一贯遵法守纪的他向来都是张家氏族，乃至于御京同龄人中的榜样，如今却有了蹲大牢的人生‘黑点’，对此他很是纠结。

“蹲多了就习惯了，就像回家一样，一年才几次，

在大牢里的感觉呢，比外面的感觉好多了～～

进了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这里的”

贞侯世子左君甫则无所谓道，身下枯草堆得老高，成了简陋卧榻，他自躺在上边，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韬略》，凭着小窗月光，正看得津津有味。

罗宪抱着自个儿，在角落里喏喏有言碎碎念：

“如果我不跟着武小武来，就不会被搜刮一身银钱，不会被搜刮一身银钱，就不会去什么风月赏，

不去风月赏，就不会遇到女公子，不遇到女公子，就不会被武小武连累，

不被连累，就不用被抓来蹲大牢，不用被抓来蹲大牢，就不用忍饥挨饿还受冻……

都是武小武的错——”

空中突然飞来一团黑物，正好砸中罗宪的脑袋，“哎呀——”

“你再在那碎碎念，等下我就把它塞进你裤裆里”

武小武被罗宪的碎碎念念得生烦，忍不住道。

“还会动……什么东西？”

罗宪只觉有东西在身上爬动，慌乱着问道。

“大牢里什么东西最多，这你总该知道”

武小武却说。

待罗宪拽住一根什么东西，心中已隐有料到，提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一只肥老鼠。

“武小武！你不是人！”

罗宪怒瞪武小武，又把老鼠甩了回去。

武小武也不恼，一笑一动，空中接力，把那只肥老鼠当蹴鞠球踢了出去。

“毅哥儿你们好歹也是公侯世子爷，他们怎么敢不优待的”

武小武奇怪道。

“这里又不是御京，父辈关系也下不来，不优待便不优待，且没到忍受不了的地步”

张毅折着枯草，一脸的百无聊赖。

“咦？”

罗宪似乎发现了什么，蹑手蹑脚地朝看着《韬略》看得津津有味的贞侯世子左君甫接近过去。

张毅与武小武看他鬼祟，却没声张，反倒是觉得这贞侯世子有诡异，毕竟给他们的形象就没怎么正经过，入了大牢居然认真看书研究学问，就很不对劲。

“拿来吧你！”

罗宪忽然抢过左君甫的手中书，却是一本在手再掉下一本来，武小武与张毅凑近去看，竟是一本春宫图，就夹在那本《韬略》中……

“原来贞侯世子/世兄是这种人！”

三人转头看向左君甫，齐声吐槽道。

“切，大不了与你们一起看”

“你以为我们是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然后四人真就围在一起看了有大半夜，所谓‘人生四大铁’，这四个少年不过短短时间，差不多就要凑了个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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