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轻叩帘半卷

原来对面有一位名叫云青鹿的女子，她的爷爷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官，父亲是闻名两地的富商，且此女才名远扬，更是天姿国色，为无数才子迷恋。

明白人都知李霖这话是说给她听，敢在这种场合表达心意，他也是勇气可嘉。

张霜绡同张行书一样，也在角落里无聊地坐着。她听到李霖所言，望向小姐们目光汇聚之处，只见那位叫云青鹿的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身着雪青色齐胸襦裙，上裳水绿，半束垂云髻，腰肢纤弱，肌白如雪。又见她在众目之下，面容如霜，神色淡漠。

“哇……姐姐好生俊俏！”张霜绡满目艳羡地喃喃自语道。

云青鹿立在那里，宛如冰琢，浑身透着寒气，瞧着围屏上的山水，想也未想，开口道：“云青蔽月林涧雨，鹿惊溪饮踏啸行。”她声音竟也如此冰冷。

诸人都屏息听云青鹿作答，只听她对出一首七言，除了点题外，每句前面还带着自己的芳名，让人不由浮想联翩。

“可怜山后逢绝路，无边霜风更与愁。”云青鹿依旧是想也未想，转瞬便对出后两句。对完之后，她抬眼刚好瞧见张霜绡在那小脸嫣红地看着自己，向她移步而去。

张霜绡看到云青鹿朝这边走来，眸子都亮了，见她越来越近，又慌张地站起身，同时看到云青鹿身后的小姐们神色各异，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她们……”

“莫要理会她们，你叫什么名字？”云青鹿看也未看身后，低眸瞧着张霜绡，用清冷的嗓音问道。

“……我叫张霜绡。”张霜绡感受到云青鹿语气的冷意，有些不知所措。

两女在角落说着话，殊不知那边才子们都幸灾乐祸地喁喁私语，他们本以为云青鹿的诗后两句会接前句，谁能想到她直接把那只鹿逼上绝境，明显是不愿留给李霖念想。

“云姑娘诗作，令在下恍如复还梦乡，在下定当将诗誊抄，悬于榻前，以祈梦回。”李霖没有理会周围才子的幸灾乐祸，再作揖朗声道，仿佛这诗是她刻意为自己而作。

众才子都倒嘶一口气，如此不要脸皮的行径，着实出他们意料。

“但不知诸位小姐，谁来出题？”李霖见大殿里鸦雀无声，再次朗声问道。

不得不说他确有气度，临场不乱，非常人能及。

“云姑娘既是对了出来，不如再出个题？”小姐们三两成群地在那窃窃私语，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获得诸女认可，齐齐点头。

云青鹿正坐在张霜绡旁边，闻言起身，在张霜绡不解的目光中走了几步，沿途的小姐们纷纷让路。

“小女子曾绘一卷，可以四字形容：烟雨如画，竹帘半卷。香薰刚烬，执盏作饮。仙山云巅，青瀑如云。步履游廊，复闻萧声。小女子思虑良久，不知该如何填诗，但闻良句。”云青鹿说着，来到围屏旁，她声音并不大，依旧是冷冷清清，大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凝神听她述说。

李霖听罢连忙坐于桌旁，提笔半晌却迟迟下不去手。周围的才子们或站或坐，也都苦思冥想起来。

作诗不难，难的是不仅作诗，还要对题。

有几位才子陆续做出诗句，但被旁人瞥见并嗤笑，都羞红了脸，又复坐回原位。

大殿里此时犹如科举一般，每位才子都伏案冥思，就算不得佳人青睐，也想考较自己文采。

张行书根本就没听云青鹿在说什么，他不知何时把簪子握在手里，脑海里都是喝醉那晚遇见的白裳女子，不知晚她为何来找自己，又为何把簪子留在那里。

旁边一位才子看他坐那拿着簪子发呆，好奇道：“这位兄台，莫不是在思念心上人？”

“啊？没有，莫要胡说。”张行书红着脸反驳道，连忙把簪子放回怀里。

“没有思念心上人，怎么不去对云姑娘出的题？”那个才子撇撇嘴，表示对他口是心非的不满。

“她，她说什么来着？”张行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那才子给他重复一遍，连忙走了，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有谁能对出来。

张行书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眼睛逐渐失去焦距，脑海里又忍不住想起白椴。

“烟雨轻叩帘半卷，醉执瑶卮卧榻眠。”

他想到白椴在小楼烟雨中，喝醉了酒，捏着杯子边缘，摇晃着卧在塌上而眠。

“香烬萦熏降金兽，雾岚摇弄占风铎。”

他又想起炉中残香沉沉，屋外檐下水雾清风抚弄风铃。

“水榭环幽丹漆径，伫倚勾阑起洞箫。”

楼外水榭游廊，丹漆如火，自己在廊中执萧，缓缓奏响。

“曲瀑折云青几许，山阶瑶庭远人间。”

小楼远处瀑布映如青云，如此美景，不知是在人间还是天上……想到这里，张行书忽然回过神来，先前那个才子去而复返，看着他搁笔，神色激动。

他一把抓过张行书写的诗句，扬起来道：“有人对出来了！”

这话瞬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朝他望去，近处的几个才子两步跨过来，抓过张行书的诗一阅而下。

“好诗，好诗！”

“如此着急所作，却与云姑娘之题相差无二，甚妙。”

“不知作诗的才子是谁？”

张行书不知道自己随意写了几句诗，能引起这么大风浪，人越聚越多，连女官都走了过来，让才子们各自散开，莫要喧哗，扰了长公主。

“兄台，这诗你还未署名，不知你叫何名姓？”那个才子看起来比张行书都要着急，问到他的名字之后，将其写在纸上，然后把纸团成个球，来到围屏旁，朝对面扔了过去。

那个纸团划个弧线，刚巧不巧落在云青鹿脚边。

“好了，对出来便对出来吧，莫要喧哗，扰了长公主。”李霖怪那人多事，皱着眉训斥道，又上下打量张行书一眼，见他虽是气质出众，但穿着朴素，想他只是个寒门书生，心中有了底，背负双手，昂首阔步走到他跟前，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所作诗句因何能引诸位哗然？可否诵读出来，让诸位品评一二？”

张行书作诗时想的全是白椴，误打误撞与云青鹿所述题目对上，心中惭愧，连连摆手道：“我自己胡写，被这位兄台高捧，未想过要给别人看，还望诸位才子莫要见怪。”

“张公子，这首诗可否填在小女子的画中，还望公子允诺。”云青鹿求人时语气也如往常一般冰冷。

张行书感觉四周温度骤降，李霖呼了口气，眯着眼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其他才子感叹如此受佳人青睐的机会就这般失去，心有不甘，俱都散去。

后面的一个时辰，李霖几乎一直阴着脸不再说话，反倒是王由与程明各作了几首诗，引来满堂彩。

永康长公主也让贴身宫女来出了几题，博来不少赏赐，还有几首诗被女官选中，呈进内殿。

云青鹿自得了诗便与张霜绡端坐在角落，任由各家小姐瞧着自己窃窃私语，也不曾理会。张霜绡没有听清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位大姐姐模样真是好看。

“姐姐，方才怎么了，为何这般吵闹？”张霜绡侧着眸子偷瞧云青鹿的侧脸，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感觉似乎是别无二致的挺翘，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出纤细的小手，戳了戳她白玉般的脸颊。

“嗯？”云青鹿回过神，看她小心翼翼地撩拨自己，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梁，弄得小姑娘嘤地一声捂住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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