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元帅不姓猪

男孩子的暑假在经过掏鸟打蛋、看些歪录像的头几天之后就开始变得乏味透顶，大白天他们开始为躺着还是站着伤透脑筋。暑假作业现在是不可能做的，也许到开学那天也做不了，他们现在脑子里面思索着要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找乐子，他们一定是知道，生活不止眼前的学业，还有诗和远方。

只是他们远足的计划因为种种羁绊还未能成行，远方的来客就带来了远方的乐子。

这一天，杂耍团便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了镇上，这些人在戏院搭好台之后，便开了一辆四面粘贴广告的小货车在镇上四处游走，不停播放着撩人的广告：来了，来了，来自远方美丽的、热情似火的小姐姐，带着歌舞、魔术、杂技来了，乐趣无穷，视觉盛宴……

刘一帅正在花木馆打着盹，便被声音吵醒了过来，他抬眼望去的时候，那广告车就在对面马路牙子停了下来。一个大爷和一个姑娘从车里下来，径直朝花木道馆这边走了过来。

那大爷六七十的年纪，胡须拉茬着，两眼深凹，满是疲惫，姑娘年纪不大，还有些稚气，用黄色花皮筋简单扎的马尾有些发黄蓬乱，脸上却是灰蒙蒙、油腻腻的光彩，身子软绵绵的样子，一看便是路上奔波太久的样子。他们嘴唇都干裂着。

“掌柜的，能否行个方便”，那老大爷外地的口音，“我们爷孙讨口水喝。”跟着他身后的姑娘并不怯生，笑意盈盈瞪大着眼睛看着刘一帅。

出门在外多有不容易，要与人方便。刘一帅便沏了一壶茶，让他们两个人坐着慢慢喝。刘一帅虽然没出过远门，却常常听刘大炮讲他四处闯荡的艰辛往事：跑江湖虽然也能挣些钱，但是都太过辛苦，一般不会太舍得花。比如喝水，大多只在口渴难耐的时候厚着脸皮就近向店家讨要一些，以前大凡开门做生意的人都明白这些道理，大多都会行这个方便。只是近些年人心越来越复杂，大家都谨慎着，互相提防着，再去胡乱讨水喝，往往会遭人白眼。再者年轻一些的人也不像老一辈的人那样节省，随便花一两块就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瓶装水，所以愿意讨水喝的人也就不多了。

一壶普普通通的热茶对平常人再平常不过，只是对需要的人来说却是如久旱的大地遇到甘霖一般。刘一帅又提了大号的水壶给他们，好让他们走的时候可以灌满随身带的喝水壶。

“小伙子，谢谢你”，奔波许久终于可以坐下稍作休息，老大爷言语中满是感激。刘一帅连忙摆手，示意些许小事无需挂齿。那姑娘大口喝过水，脸上显出红润来，眼睛里面也更有些光彩，闪耀着女孩子的天真俏皮，她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瞪大着眼睛看着。

老人家，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对啊，一路从省城下来，四处跑”，老大爷长长地缓了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再有几年怕是跑不动了。”

“省城？”，刘一帅刚刚还有些睡意蒙蒙，一下清醒过来，省城不就是他朝思暮想要去的遥远地方，那地方，还有位好姑娘，“省城好玩吗？”

“嗯，省城挺好玩的”，老大爷笑得就有些意味深长，大概是不好去破坏少年心目中美好的幻想。人的心境随着年龄是不断变化着的。少年时候到处走，虽然人累但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却有好心情，只是年龄越大，看到再好的风景也抵挡不了成年人心里满满的心事。

“人也多，车也多，一到晚上那到处是光，照得人眼睛都是花的，睡都睡不着”，姑娘终于开口接话了，“你们这好是好，就是灰尘好大啊”，她伸手摸自己的脸，再看自己的手指尖上满满都是油腻腻的黑灰，“天啊，我太脏了。”她这样一抹，脸上马上就花了，一条白的，一条黑的，看起来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对面两个人看到就忍不住哈哈笑出来，姑娘倒也不生气，跟着他们也大咧咧笑了出来，又掏出纸巾用力狠狠擦着脸。擦着擦着，她感觉脸上一阵疼，突然啊了一声，那白色的纸巾上却有了血红的印子，“糟了，遭了，把脸上皮都给擦破了，我可是靠脸吃饭的人，这可怎么办啊。”

“别擦了，别擦了，再擦也擦不干净，别把脸给擦没了”，刘一帅赶忙止住了她，“我带你到后面去洗把脸吧。”

“好嘞”，她正求之不得，爽爽快快就去了，“对了，我叫钟芳，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这没专门洗脸的，将就用我的沐浴液洗吧”，刘一帅递给她沐浴液。

“嗯，好香啊，难怪你身上那么香，原来用了这个”，钟芳用力闻着，“等我有钱了，也买和你这一模一样的。”

刘一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反正自己已经两天没洗了，他突然觉得怪不好意思，赶忙也闻一闻自己的衣服，却是一股汗臭，“你什么鼻子，我没闻到我身上有香味啊”。

“哈哈”，钟芳欢快地用水打着脸，“我是狗鼻子。”

“难道你出来演出不挣钱吗”，刘一帅感到很奇怪。

“爷爷都给收了，从来不给我钱花”，她小声说话，生怕外面的钟长清听到，“他老抠门，老抠门了。”

“你经常去省城吗？”，刘一帅满是向往的表情，“那里一定很漂亮吧。”

“偶尔去，不过我不喜欢省城的人”，钟芳紧了紧打湿的鬓角的水，“那里的人有些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外地来的人”，她的衣服前面湿了水，浸出一大片的肉色，但是她却并没有怎么在意，“我觉得你们这的人好，都很热情。”她停顿了一下，“就是你们这灰尘要再小一点就好了”，又哈哈笑，“我的个天啊，好家伙，风一吹，遮天蔽日的灰。”

“还好吧”，刘一帅觉得省城的人多好啊，他觉得钟芳应该更全面地去看问题，“哪里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

只是棋盘岭这个地方现在就靠挖煤赚钱，仿佛要挖煤就一定会有灰尘一样。“哎，还不都是为了赚钱，漫山遍野挖煤闹的”，刘一帅感叹，“难啊。”

嗯，我懂，就像我们为了赚钱天天弄得满身灰尘一样。

这怎么一样。

“我觉得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赚钱弄脏的”，她觉得就是一样，“等我有钱了，一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钟芳终于把自己的脸收拾干净了，去掉脸上那些油腻腻的东西之后，就是一张白里透红的嫩嫩瓜子脸儿，上面散落些水滴，像是刚刚出水的芙蓉花一样。

她像在舞台上一样，踮着脚站得直直的，又转了个圈圈，“小哥哥，我漂不漂亮”，这样说着，她自己都笑了，“可不许撒谎，要说实话。”

“当然漂亮”，刘一帅夸着，“你可是靠脸吃饭的。”

两个人在后面玩笑着。前面突然传来刘大炮炸裂开来的声音：好你个钟长清，你个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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