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岐天子

对迟衍此人，神荼本就十分鄙夷和厌恶。见他竟敢对清禾意图不轨，顿时泛起滔天杀意。

“神荼！”清禾连忙将他拉住，摇了摇头，蹙眉轻道，“你最近惹的事太多了，此人毕竟是伏虢军校尉，要处置，也该交给侯爷才是。”

因宜湘之事，他本就心中苦闷，这陡然窜起的邪火哪那么容易压下去。

然而，未等他发作，迟衍厉声喝道：“大公子！只要你离开胥清禾，回到郡主身边，小人就是千死万死，亦无怨言！”

话音一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陡然挣开右臂，抬起那剧毒匕首就朝自己左臂刺了下去！

吭的一声，匕首深深没入，丝丝乌紫的血迹从伤口渗了出来。

“你……”

众人皆是一惊，侍卫们连忙又将他死死按住。

“小人愿以区区一条贱命，恳请大公子回到郡主身边！”

神荼微微色变，目光骤然一沉。疾行上前，抢过一个侍卫的弯刀，锋芒一闪，血光漫天！

迟衍的左臂被齐肩斩断，肩上流出赤红的鲜血，而断臂上的血液，转眼已成了乌紫之色。

“想为姐姐去死，你也配！”

哐当一声，将弯刀丢弃，冷声道，“滚吧！”对众侍卫挥了挥手，众人随即将他松开。

迟衍面色惨白，肩上的痛感却比不过心里的痛楚。眼中刹那间涌出两行热泪，砰的一声，一头磕在青石地面上。

再抬头，已是满额鲜血。

“我是不配！郡主是九天上的凤凰，我哪里配为她去死！这世上，只有大公子配得上她！所以我恳求公子，万不可……万不可让她伤心……”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滋啦啦的鲜血滴在地上，转眼将青石板染红一片，他恍若未觉。清禾看得微微动容，将身子转了过去。

“我当然不想让她伤心。”神荼冷哼一声，“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给我滚出天昱城，今后再不许踏足一步！”

迟衍忍着苦痛，呜呜嚎哭，伏在地上，身子瘫作一团。众侍卫你我相望，暗道，这可真是个痴人……

今后的日子，神荼每日到郡主府门前转上个把时辰。起初还有两个侍女出来应他一下，待到后来，宜湘似是烦了，索性将大门紧闭，再无人搭理他。

心有顾忌，他又不敢太过放肆，甚至连上前敲门都得小心翼翼。若真惹得宜湘离国出走，那可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城中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感叹公子对郡主痴情，有的笑话他因小失大，还有的责怪他贪图人妻，惹毛了郡主，落得如今这下场全是活该。

不过，众人讨论最多的，还是大公子跟郡主劳燕分飞之后，还能不能登上少国主之位。

神荼对这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于他而言，那少国主之位远没有宜湘跟清禾重要。若能换得姐姐回心转意，就是做个乡野村夫有又何妨……

秋风萧瑟，木叶零落，暗沉的天色，似有风雪欲来，冬日将至。

城外东乡之野的小树林中，草木凋敝，枯叶成泥。凌厉的刀气吟吟尖啸，碎木飞溅，落叶狂舞。不时卷起阵阵狂风，将枯木树林搅得凛冽躁动。

一阵急促的金石交击过后，啸风平息，人影立定。契储一身浅色长袍破碎不堪，模样虽然狼狈，桀骜不驯的脸上却带着丝丝得意。

凌汐一身墨色长裙，裁剪贴身，傲人的身姿峰峦起伏。两边袖口还有脖颈间围有一圈金灿灿的孤毛，将娇嫩的肌肤映衬如阳春白雪。

只是右臂的袖子上，此刻却被划出个两寸长的口子。微微惊诧过后，不怒反喜。

“不错不错！这些时日长进不少。”赞许一笑，如云开雪霁，明艳动人。

“哈哈哈！多久姐姐教导有方。”契储满脸得意，抹了抹额前汗珠，一屁股坐在地上，粗声喘气。

凌汐行上前来，取出丝帕为他轻轻擦拭，那温柔似水的模样，全无半点往日的凶悍之色。

契储近来不用督促，每日皆专心致志，发奋用功。凌汐颇为欣慰，自也对他百依百顺。

二人恩爱日久，那本就清丽脱俗的姿颜，更添几分妩媚风情。像现在这般近身相对，换做往常，契储定要在她身上动手动脚，说不定还要就地寻欢。

不过近来他倒是转了性子，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交手的招式，双手不时还凭空比划两下。

见她如此专注，凌汐柔情顿起，满含笑意地望着他，不去出声打扰。

“姐姐，我们再来比过！我知你方才使了不到七分力，这次你下手可以再重点！”不多时，他似有所悟，蓦地起身，一脸兴奋道。

“好，那你可要小心了。”凌汐灿然一笑，与他分立两旁，真气一动，再次激战到一处……

明月高挂，寒夜如水。二人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暗沉。契储又是一身凄惨，酸软无力地搭在凌汐身上，被她抱着回到冬语阁。

如今已是秋末时节，一路顶着寒风，手脚都快僵硬。将身子浸入温暖的池水中，方才缓解了一日寒苦。

契储舒爽无比地长呼一口气，只觉血脉通畅，四肢百骸渐渐又恢复气力。凌汐扶着他靠在身前，为他揉捏着酸痛的肌肉。

“你这小鬼，过去若都像现在这般用功，何至于挨我那么多揍。”她轻声笑道。

回想起往日时光，契储只觉心中暖暖，过去对她的畏惧，早已不知不觉化作满腔柔情。

“能被姐姐揍上一顿，也是件快活事，别人想挨还挨不上呢。”

“那我现在再给你两拳，你要是不要？”她握住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莞尔一笑。

“只要姐姐舍得。”契储哪会惧怕，嘿嘿一笑，反手在她身上作怪。

凌汐玉面微红，犹豫一番，轻道：“你近来如此用功，是不是……想争一争少国主之位？”

契储动作一滞，沉默片刻，平静道：“不可以么？”

“当然不是，你和神荼皆是人中龙凤，将来由你执掌巨灵国，当然也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契储转过身来，正色望着她。

凌汐思虑一番，轻道：“我巨灵国向来军政分离，原本定是由神荼当国主，你来执掌伏虢军。可现在，若你当了国主，我爹他……能将军权交到神荼手中么？”

契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沉声道：“神荼选择了清禾，失去了大姐，你爹定不会将军队交给他。既如此，便由我独揽大权好了！待将来局势稳定，我自不会亏待了他。”

凌汐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坚毅的小鬼，只觉他近来成熟稳重了许多。握着他手，柔声道：“我自会全力支持你，只要你父主同意，将来就由你独揽大权亦无不可。”

稍一迟疑，又道：“可若是你父主仍决定将国主之位传给神荼，你也莫要太放在心上。你们是亲兄弟，只要齐心协力，谁当国主都是一样。”

“父主为何非要将大位传给他？若我处处都胜过他，为何就不能由我继位？”

他声音渐冷，原本这心思已经淡了，可自从宜湘正式解除婚约之后，又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凌汐知他好胜心重，温言道：“你兄弟二人都是巨灵国未来的希望，身份地位无人可比，又何必非去争那一点半点。你须记住，不论将来结果如何，万不可伤了兄弟感情。”

长兄宽厚，想到当初神荼冒死闯入巴蛇腹中救自己，契储顿时心一软，轻叹道：“姐姐，我知道了。”

凌汐嫣然一笑，轻轻倚进了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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