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仙游

苏望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先前所在的小屋中，老人坐在一旁的桌前，正闭目养神。

苏望发现身体不再像先前那般难受，只是小腹处冰凉依旧，还不时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刺痛。

老人虽未睁眼，却发现了少年醒转，轻声道：“若非老夫，纵然你有十条命，此刻都不在世上了。”

苏望撇过头，颇有敌意的看着老人。

“你可以继续慢慢想，不过老夫要告诉你，老夫每次出手，至多替你抑制一日寒毒，并且寒毒每回爆发，于你体魄皆会有所损伤，这么熬下去，要不了多久，你终究难逃一死。”

老人突然睁开眼，眼神微寒，“你糟蹋了老夫的宝药，即便你真想一死了之，老夫也不会让你轻易如愿！”

“臭老头……”少年刚刚开口，立即就感受到一道冷冽的目光射来，不过少年显然早有预见，对此毫无畏惧，继续说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似乎懒得跟少年计较他的无礼之举，回道：“修士。”

“修士？”

“即修行之人，也可称修仙之人。”

少年惊诧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是神仙？”

老人淡淡道：“眼下你这么认为也并无不可，因为长生大道本就是每一个修士的毕生所求，不过要切实说的话，修士当然不是神仙，可算是凡人求仙的一个过程。”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老人的话令少年震惊的无以复加，久久无言，可不知为何，少年心中却认为老人并没有说谎，也许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这短短一日所经历的种种诡异之事。

屋内沉默许久，终是少年率先开口。

“臭老头，总之你的意思就是现在只有你能救我的命，但要让你救我，我就必须留在这里拜你为师，是吧？”

老人淡淡道：“不错，不过老夫有言在先，即便老夫全力施为，最终你能否活下来也只在五五之数，且看你造化。”

少年迟疑片刻，说道：“那你要我拜你为师也成，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没有资格跟老夫谈条件。”老人微微眯眼，少年立时感到一阵心悸。

“我觉得我有。”少年忍着心头那股莫名的不适感，挣扎着坐起身，迎上老人的目光。

“你心疼你的宝药，所以你不会轻易让我死，不然你不会一连救我两次，那现在我这条命就是我跟你谈条件的资格，而且你要我拜你为师跟你学艺，如果我不用心好好学，就算你强迫我拜你为师也没用，不是吗？”

老人未有表态，只冷冷的看着少年。

少年续道：“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情，我就答应你拜你为师，跟你好好学艺。”

老人沉思片刻，轻声道：“说说看。”

“我要你送我回家一趟，你就跟我阿娘说，你收了我当徒弟，要带我离家去学艺，还有，你得给我一笔钱，我要留给家里，就当是你买了我这条命好了。”

“就这事？”老人微微挑眉。

“先前你死不松口，是笃定老夫定会救你，想让老夫看到你的决心，好让你现在跟老夫来做这笔交易？”

少年黯然道：“就算以后你治不好我，至少我也要让阿娘安心。”

“可以。”老人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复，站起身来。

少年愣了愣，却听老人哼道：“还傻坐着？等着寒毒复发么？走。”

少年原本还想着老人未必会轻易答应他的请求，还特意提出“花钱买命”的条件，为的正是给老人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至少他得保证一定要回家一趟报个平安，却没想到老人轻易就答应了下来，且如此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两人来到屋外，老人吩咐道：“此去来回百余里，你步行太慢，老夫背你。”

少年甚至没有机会拒绝，就被老人一把拎了起来。

半炷香后，松邙山下，趴在老人背上的少年面颊通红，这是因为先前下山太快，被山风给吹的。

少年见老人终于停下步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藏身云雾间的松邙山，呐呐道：“臭老头，现在我是真信你说的了。”

老人哼道：“莫要忘了你答应老夫的事情，若是回去了你敢改变心意，老夫不介意让你们全村的人给老夫的宝药殉葬。”

“你……”少年正要说话，蓦然一团凉风灌口，双眼刺痛，原来是老人已经再次迈步疾行，他只好紧紧闭上了嘴。

原本在少年看来至少需大半日的脚程，在老人这里却仅仅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临近莫家村，少年叫停了老人，与其商量了一番回家后的说辞，直到少年自认为没什么疏漏，这才跟老人一同走向莫家村。

“望儿他娘！回来了！你家孩子回来啦！”

隔着老远，莫家村里就有村民大喊着。

苏望跑进村，来到自家屋前，看见慌忙冲出家门的一位年轻妇人，忍不住鼻头一酸，扑进她的怀抱。

“阿娘！”

“望儿！你去哪里了！娘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年轻妇人紧紧抱住少年，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哥！你回来啦！哇呜呜呜……”一个穿着绿色衫子的小丫头忙不迭窜出屋门，看见年轻妇人怀里的少年，当即大哭了起来。

莫家村本就不大，由于先前村里人的叫喊，加上此时苏望家的动静，很快就有不少村民闻讯赶来，看着母子团聚的这一幕。

年轻妇人见到许多邻居都聚了过来，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抹了一把眼泪，“望儿，你们昨儿在山上发生什么事了？娘听说你莫三叔遇了害，娘还以为你也……”

苏望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按着先前与老人商量好的说辞解释道：“昨日我跟莫三叔在山上遇见了一个恶人，那个恶人杀死了莫三叔，还想害我，我在逃命时，被一个老先生救了命。”

苏望说完，指着徐徐走来的白发老人，“就是这个老先生。”

年轻妇人忙迎上前，作势要向老人跪谢，却被苏望搀扶住了。

老人适时说道：“你不必多礼，老夫救他的命，也是见他有几分聪敏，有意收他为徒，此次带他回来，正是要与你知会一声。”

少年脸色一变，心说这臭老头怎么一见面就直说结尾了？完全没按刚才商量好的说辞来啊！

年轻妇人显然被老人的话给惊到了，愣在原处，半晌不知如何接话。

“阿娘，不是这样的，我们先回屋，到屋里说。”少年急忙解释，扶着年轻妇人进屋。

回到屋中，各人落座。

小丫头似乎还没能平复心情，小脸蛋梨花带雨，不过还是乖巧的去给作为来客的老人倒了碗水，接着又给少年和妇人各倒了一碗。

苏望向母亲详细解释了一遍事情始末，说老人是个大夫，见他识得不少药材，有些学医的底子，这才有意收他为徒，教其医术。

年轻妇人得知缘由，朝老人俯身致谢，轻声道：“老先生对我家望儿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实在无以为报，现在老先生又不嫌弃，愿意收望儿为徒，我身为望儿的娘亲，没有不答应老先生的道理，只是不知……不知老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带望儿走？”

老人淡淡道：“交代清楚，即刻动身。”

“这么急？”年轻妇人嗓音微颤，双眼一红，“至少留下吃顿饭吧，我们乡野人家粗茶淡饭，但也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就当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替望儿感谢老先生的恩情了。”

小丫头跑到少年跟前，抓住少年的手臂，哭着道：“哥！你才回来，又要走吗？青青不想你走。”

少年鼻头一酸，摸着小姑娘的头，“青青乖，以后要好好照顾阿娘，等哥学成了手艺，就回来看你。”

小丫头不依，仍在哭着。

不知是否是此情此景对老人有些触动，一向不近人情的老人答应了年轻妇人的恳求。

“也好，饭后再走。”

年轻妇人抹了一把泪，站起身道：“老先生稍等，我这就去摘菜做饭。”

“阿娘，你身子不好，闻不得柴烟，还是我去吧。”少年忙起身，却被年轻妇人出声拦下，只得乖乖坐好。

“青青，去给阿娘帮忙。”

“哦。”小丫头委屈巴巴的答应一声，虽然很想多跟哥哥在一起，却还是听了哥哥的话。

待小丫头离开，少年登时转头怒视老人，压低嗓音道：“臭老头，你什么意思啊？”

“怎么？”

“我们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哪有你这样一见面就那样说话的？我阿娘刚才都被你给吓着了！”

“你不是都说清楚了？”老人淡淡道，“再说了，先前你跟老夫商量，老夫何时答应过你？”

“你！算了……”少年不再跟老人争执，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给我银子，这件事情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可不许抵赖！”

“你要多少？”

少年略有迟疑，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就在心里头盘算过今后家里的各种用度，可真到了开口的时候，却不免有些心虚，毕竟这伸手跟人要银子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做。

“我阿娘身体不好，每个月都要不少钱买药调理，尤其是入冬后，药钱还要更多些，青青你也看见了，她现在年纪还小，还没法帮着家里做很多事情……”

老人不耐烦道：“直说。”

少年摸了摸脖子，试探道：“要不，二十两银子？”

老人迟迟没有表态。

“多了？”少年拿不准老人的心思，只得退让一步，“好歹我这条命都算是卖给你了，少说也要十五两吧。”

老人依旧不语。

“最少最少就十两了！臭老头，我可不会再让了啊！你要是不答应……”

老人淡淡道：“就依你，二十两。”

少年怔了怔，恼道：“你耍我啊？”

“不要？”

“当然要！给我！”

老人从怀里摸出两只银锭，放在桌上。

少年拿起银锭，掂了掂，感慨道：“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老人漠然道：“说好了，饭后便走。”

“等等，还有一件事。”

老人眯眼道：“劝你别再试探老夫的耐心。”

“不是。”少年解释道，“这两个银子太大了，我们这里根本就用不着，你有没有碎银子兑给我？或者铜钱更好。”

老人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伸手将两只银锭收入怀中，下一刻，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堆碎银和一大把铜钱，稀里哗啦的散落在桌上。

“这么多铜钱，你刚才都是放在哪里的？”少年目瞪口呆。

“这里不止二十两了，老夫最后说一次，饭后就走。”老人哼了一声，显然没打算回答少年的问题。

少年很快想起老人的身份，不再深究心里的好奇，到屋子的角落处取了一只罐子，小心翼翼的将满桌子的碎银铜板收入罐里。

之后少年又拿了一小部分钱财出来，在桌上分作几份，分别用布包好。

老人问道：“你在做什么？山上不愁吃穿，你不必带这些。”

“我才没打算带着跟你回去呢。”少年理好了几包钱，又细掂了掂。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有些邻居心地好，经常会帮助我们家，这些都是报答他们的，我也得去跟他们说一下昨日的事情，不然他们以后还是会来问我阿娘，况且以后我不在家了，阿娘和青青肯定会有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

“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跑的。”少年跟老人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日暮时分，莫家村口，大概是都听说消息，不少村民都赶来给外出学艺的苏望送行。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母女二人，皆泪眼婆娑，挥手告别。

少年一步三回头，忍着别离的伤感，跟着老人一步步走远。

直至回首时人影模糊，少年才不再克制情绪，流泪不止。

老人淡淡道：“此事已了，此番跟老夫回山……”

“臭老头，你能不能过会再跟我说话，我现在没心情。”少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

“老夫本想说你母亲的身体有方可治，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啊？”少年忙道，“你是说真的？我听！你快说！”

“让她长命百岁或许不易，可要令她恢复常人体魄，享常人之寿倒不难。”

“那，那该怎么治？”少年迎上了老人的目光，“你有条件，对吧？”

老人点头。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要想让你母亲的身体完全恢复，去除病根，至少要一两年来慢慢调养，在此期间，老夫每隔些时日会命人送来汤药，为她调养，不过……有个前提。”老人言至此处稍稍停顿。

“就是你得活着，若有一日你耐不住寒毒浸体，死在山上，老夫便不会再费心力救你母亲。”

少年愣了愣，问道：“我能不能救不是看你的吗？就算我答应你不死又有什么用？”

“老夫会这么说，自有原因。”老人淡淡道。

“现在不妨先与你说一件事情，要救你性命，其实方法很多，治法不同结果自有区别，若用最凶险的治法，只要最终你能活下来，获益自然也最大，在此期间，并非只看老夫医术高低，如何用药，你是否愿意配合以及心志是否足够坚定也尤为重要。”

少年听懂了老人的意思，“所以你的条件就是要我用最凶险的治法？”

“不错。”老人点头，“这件事你不必急着回答老夫，等我们回了山上，老夫会与你细说拔除你体内寒毒的几种方法，等你听完，再做决定不迟。”

少年摇头道：“不必了，就按你说的，我答应你的条件，反正命都已经卖给你了，我说话算话，就随你折腾吧。”

老人闻声，轻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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