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调动我的情绪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薛恩在思考一个问题。
孤苦无依，无牵无挂，或许自己的确符合进入这个世界的条件，就算是留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知晓。
医者仁心，但有些医者的善念被贪念甚至是恶念所淹没，正因如此，才需要我去解救恶念。
......
“小李啊，病人的心率已经恢复平稳，暂时脱离危险，可以考虑转出重症监护室了。”
“可是张主任，病人的蛋白质含量还是有异常啊，他的另一个肾也在萎缩......”
“行了小李，实时监测也会出现误差，我会注意的，你先去替他办一下手续，这孩子孤苦伶仃的没个亲人也没人签字，还是要麻烦院长亲自过来一趟。”
“好的，那主任我先下去了。”
恍惚中，薛恩听闻这些字眼，缓缓张开了眼，入目一片白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
他想起身，腹部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疼出满背冷汗。
“啊......好痛。”
薛恩紧眯着眼，腹部有股空落落的感觉，仿佛那里缺了一块。
“看来麻醉效果过去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手术刀放入口袋，握住了薛恩试图挣扎的手。
“别用力，你的刀口刚刚刚缝合。”
刀口？缝合？
“嘶......我怎么了，为什么要开刀？”
薛恩想反制钳住自己的手腕，此时的小臂如同萎缩般使不上力，他能明显感知到小腹下侧传来的不适，
“医生，我这是什么手术？”
“呵呵，全麻效果还没过，你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放心睡一会儿。”
医生离开了，留下薛恩一个人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手术室内很冰冷，薛恩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臭，他很渴，喉结在不断上下蠕动。
“感觉，没老板说的那么吓人。”
薛恩想要支起身子，可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孱弱得让人吃惊，像是枯萎的树枝，薛恩艰难地转过头，右臂臂弯处布满了黑紫色的针孔，半条小臂呈浮肿状。
“疼......”
他摘下连接在自己胸口上的仪器贴，用力想呼吸一口空气，肺里却像积痰一般沉重，只能发出厚重的空咳，
“咳咳，唔啊。”
手慢慢用力，薛恩拔掉左手上的针，太过艰辛，他的脸憋得发紫。
“老板说过，这个世界充斥着恶念，必须赶紧逃离这张手术床。”
他咬牙支撑着自己坐起，腹部的撕裂痛再度袭来，他用一只手掀开身上绿色的手术服，干瘦的肌肤下，一道刚刚缝合的疤痕触目惊心。
“果然是开刀了。”
薛恩默念着，他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很强，原本那个世界的薛恩在得了骨癌之后，每每疼痛加剧，他恨不得当场死掉，以头撞墙那是常有的事，严重时还会疼得无法呼吸，
别的什么疼啊，苦啊，已经不算什么了。
包括分娩时的疼痛，薛恩认为做母亲是快乐的，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去承受骨癌的痛楚，那是持续的钝痛，是多少粒布洛芬胶囊都止不住的疼，他的骨头是酥的，听说自己以后的骨灰会是粉红色。
薛恩捂住伤口避免再度牵扯，两腿想要腾转过来接触地面，一根皮带触感般的物质限制了双足的移动。
“束缚带？动手术为什么要用束缚带？他是害怕我在手术过程跑了不成？”
全麻都上了，还绑束缚带，薛恩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那处刀口以及旁边的侧切之外，只有些零零散散的针孔。
支撑了一会儿身体，薛恩的额头开始浸出汗珠，他小心翼翼地躺回原处侧了侧身子，腰窝处立刻凹下一片。
“那个位置是......”
薛恩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肾。”
他取走了......我的肾？
薛恩静静地躺下来，昏迷中他隐约听到护士的声音，说他的另一个肾仍是萎缩的。
“没那么可怕，但是很危险。”薛恩躺平，用仍能自由活动的左手在空中摸索着，盛装手术用品的器皿和手指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薛恩伸入手掌，从中取出了一把处理完毕的手术刀。
薛恩嘴角轻轻咧开，他拿到了这个世界第一件防身用品，当务之急是割开束缚带，先离开这个手术室，他摸索了一下大致的位置，再次支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右手捏住手术刀有气无力地割着皮带，直至边缘处裂开一个小口，薛恩喘着粗气又躺了回去。
腰疼！疼！又酸又疼！
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薛恩开始晕眩，不是麻药的后遗症，他十分虚弱，只能支撑着身体半坐不到四十秒。
像是……肾虚。
周而复始，他又重复着切割皮带的工作，在约莫四五个来回后，薛恩将束缚带切割开一半。
快成功了，但是，既然要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手也绑上？
薛恩焦灼地试图再次支撑起来，此时室内却传来皮鞋点地的声响，手术室内的一处暗帘拉开，那位医生径直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个盛放有医疗器材的托盘。
他没走！
他刚刚就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完了，完了，没逃出去。
医生扫了一眼已经断裂一半的束缚带，透过那个绿色口罩，薛恩感觉他在笑，
“都说了不要乱动，对伤口恢复不好。”
他取出一根针管，轻弹两下针尖挤出气泡，
“来，好好睡一觉。”
薛恩没有反抗，反正都是徒劳无功。
应该......不会一开始就结束吧？
他的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的灯，再醒来时，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孩子，
“大哥哥，你醒了？”
孩子雀跃着跳下床拉开窗帘，和煦的阳光当即刺入室内，薛恩用手遮了眼，他的身上已经被解除了束缚带。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腹部的刺痛当即将他惊醒。
“我现在应该还在那个世界。”
薛恩眯眼，像尽可能多一点回忆起昏迷前的场景，可记忆中只剩下医生为自己注射麻醉剂的片段，男孩返回床上，对着薛恩甜甜笑道，
“薛恩哥哥，你终于醒啦！”
“嗯？”
他头痛欲裂，实在是想不起来关于这个男孩的任何信息，
“你认识我？”
男孩故作惊讶，指着薛恩略显浮肿的手腕说道，
“你的手环上面写着啊！”
薛恩侧身看去，自己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色的手腕带，那是濒危的颜色。
“对了薛恩哥哥，你的手环为什么是红色的，好漂亮，你看我的就是蓝色。”
男孩伸出手臂，薛恩一眼看出那是代表急症的颜色，他有些惋惜，这么小的孩子就患了急症，但自己的情况显然更加严重。
薛恩笑了，艰难地抬起手臂摸了摸他的头。
“小弟弟，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薛恩的手呆滞在了空中，男孩说道，
“我家就在柏桐福利院，我没有父母。”
“柏桐福利院？”薛恩看着男孩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我生病了，医生说是很严重的病。”
男孩看着薛恩，一字一句刺痛薛恩的心，
“我听到外面的姐姐说，我可能会死，可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薛恩哥哥，你知道吗？”
薛恩哑然，这种事情实在难以解释。
“不知道，哥哥也是在柏桐福利院长大的孩子。”
“啊......这样啊，对了哥哥，你说你也是我的家人，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
三年？或许四年？薛恩都已经忘了离开有多久，他正欲解释，病房里的门被推开，男孩受惊般逃回自己的床位，用被子覆盖住身体惊恐地看着推着小桌走进来的两个护士。
“你？”薛恩意识到了什么，拽住了护士的衣襟，
“他还小，换药的时候轻一点。”
“会的。”护士瞥了薛恩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冷冷地回了一句，拉上薛恩与男孩床位间的隔帘，
“23床病人准备清创。”
简单的金属碰撞声响，绷带与纱布卷起肌肤撕裂的声音，男孩的嗓音开始带起哭腔，从最开始的孱弱呜咽逐渐变为歇斯底里的惨叫与痛哭，薛恩闭上眼，多少个夜晚他也曾这般挣扎，骨癌的疼痛难以比拟。
很快，男孩的声音消去，仿佛晕了过去，护士推车走了出来，薛恩关切地问道，
“护士，那个男孩得了什么病？”
“刀口感染导致的大面积溃脓，你的刀口还要换纱布包扎，等下会有人来给你做处理。”
薛恩问道，“能告诉我我得了什么病么？”
“你的一个肾严重萎缩，引起了并发症和肾炎，是你的工友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护士不愿再说什么，她们走后，薛恩支撑着坐起，头顶的营养液已经快要见底，他摇晃着身子一点点拉开隔帘，男孩正痛苦地眯着眼，艰难地对着薛恩挤出一个笑容。
“薛恩......哥哥，救我。”
操！
薛恩拔下身上的针管，顶着一口血气强行起身，眼前突然一黑，他抓住了病床上的栏杆，慢慢地挪到男孩床前坐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不用害怕，护士姐姐只是帮你早日康复。”
“不，不是这样的......”男孩眼睛眨巴几下又要哭出来，
“他们，他们......”
男孩脱力睡去，更像是被疼晕，薛恩替他掖好被子，“也不知道伤口需不需要通风。”
薛恩掀开被子一角，强烈的视觉冲撞让他头皮发麻，
这，真的只是清创么？
“还好，这里不是原本的那个世界。”
五指没有一丝力气，薛恩对准自己的小臂摁了下去，浮肿的皮肤立刻出现了一处凹痕，他很郁闷，
“上来就想调动我的情绪让我放松警惕么，对我来说触动倒是不大，但是仅这种程度的身体，别说消除恶念了，就连活都活不久。”
薛恩回到自己的床位躺好，他发现自己的体温已经超出了稳定值，一直处于低烧状态，根本无法走出这间病房。
“她说有人要来给我换药，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薛恩合上了眼，手指找寻着铜钱的位置。
“完犊子了，铜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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